第154章 血色珊瑚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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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我們講到,在西南太平洋,麥克阿瑟將軍正指揮著他的部隊,在新幾內亞的廣袤叢林裏,將“蛙跳”戰術演繹得出神入化。他像一個高明的棋手,繞過日軍的重兵集團,直取要害,兵鋒直指菲律賓。然而,太平洋戰爭是“雙軸”推進的。就在麥克阿瑟高歌猛進之時,海軍上將尼米茲在中太平洋的另一條戰線上,也正準備發動一場決定性的攻勢。他的目標,是敲開日本“絕對國防圈”的大門。而這扇大門上,最堅固、最致命的一把鎖,就是一個在地圖上幾乎看不見的———吉爾吉伯特群島。
    吉爾伯特群島是在中太平洋赤道附近的一串小島和環礁,地理上看就是美國人從夏威夷往西打日本時,第一道攔路的“籬笆”。這裏本來是英屬殖民地,後來被日本占了,還修了機場和碉堡。全群島最重要的就是塔拉瓦環礁,裏麵的貝蒂歐島是日軍的指揮中心和飛機場,幾乎相當於這片區域的“橋頭堡”。
    對美軍來說,吉爾伯特群島是從夏威夷出發,去攻打馬紹爾、馬裏亞納,直至日本本土的必經之路。如果不先拿下這裏,後麵的艦隊運輸線就會一直被日軍威脅。塔拉瓦的位置,正好卡在這條航線上,就像一把插在海上的鎖,把“中太平洋的通道”鎖死了。
    塔拉瓦環礁位於赤道附近的吉爾伯特群島,是一個橢圓形的珊瑚環礁,裏麵有幾十個小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最南端的貝蒂歐島,麵積不到1.5平方公裏,卻修建了一個機場,四周環繞著寬闊的珊瑚礁盤。貝蒂歐成了日本人在中太平洋最堅固的防禦據點,有重炮、碉堡、壕溝和數千守軍,幾乎把它變成一座“海上堡壘”。對美軍來說,拿下這裏是進攻馬紹爾群島和撕開日本防線的第一步,所以盡管隻是“地圖上一粒沙”,它的戰略地位卻重如泰山。
    所以,這粒沙,必須被碾碎。
    沒有人預料到,碾碎這粒沙,需要付出如此驚人的、血腥的代價。美軍將在這裏,用短短76個小時,上一堂太平洋戰爭中最昂貴、也最寶貴的戰術課。
    塔拉瓦戰役,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急躁”的氣氛。華盛頓的將軍們,看著地圖,敲著桌子,他們需要一場快速、幹脆的勝利,來證明中太平洋路線的正確性,也為了趕上已經定好的、緊湊的戰爭時間表。
    按照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規劃,進攻馬紹爾群島的“隧發槍行動”,被定在了塔拉瓦戰役結束後的僅僅八個星期。這意味著,留給海軍陸戰隊攻占塔拉瓦、休整、再準備下一場戰鬥的時間,少得可憐。
    這種對速度的苛求,像一根無形的鞭子,抽打著前線的指揮官。它導致了許多準備上的不足和情報上的草率,為後來的災難埋下了伏筆。
    不過,美國此時的工業體係已經開始發力了,尼米茲手下的中太平洋艦隊,已經今非昔比,遠比瓜島時闊綽:
    他集結了17艘航空母艦包含6艘大型艦隊航母和11艘護航航母)、12艘戰列艦、20餘艘巡洋艦、超過80艘驅逐艦以及數百艘運輸艦和登陸艦,加上各種艦艇總計超過了200艘。
    僅護航航母,就足以全天候提供對灘頭的近距離空中支援;6艘大型航母包括新服役的埃塞克斯級“企業號”“約克城號”“大黃蜂號”等)則組成了強大的艦載機打擊群,具備隨時打擊任何日本增援艦隊的能力。
    這是當時人類曆史上最大規模的兩棲登陸艦隊,動員總兵力超過3.5萬人登陸部隊和7萬餘人艦隊編製人員,象征著美軍工業力量和兩棲作戰體係的全麵成熟。
    負責貝蒂歐島登陸的是朱利安·史密斯少將指揮的、戰功赫赫的海軍陸戰隊第二師。
    海軍陸戰隊第二師,是一支英雄的部隊。他們剛剛從瓜達爾卡納爾島的“地獄”中撤出來,許多士兵身上的傷疤和心裏的創傷,都尚未痊愈。
    更要命的是,由於兵員損耗,部隊裏補充了大量毫無實戰經驗的新兵,比例接近一半。而師裏戰鬥力最強、經驗最豐富的第6陸戰團,又被霍蘭·史密斯抽走,作為整個兩棲軍的總預備隊,不能參加首輪攻擊。這意味著,主攻塔拉瓦的兵力,實際上隻有兩個團。
    然而,從上到下,美軍內部彌漫著一種危險的樂觀情緒。他們相信,憑借美國海軍強大的艦炮火力,對小小的貝蒂歐島進行一番“地毯式”轟炸,足以摧毀島上的一切。
    登陸計劃,就是建立在兩個樂觀的假設之上:
    艦炮轟擊足以摧毀日軍絕大部分的防禦工事。
    登陸時的潮汐,會足夠深,能讓登陸艇直接衝上沙灘。
    事實將證明,這兩個假設,錯得有多麽離譜。
    在貝蒂歐島上,等待美國人的,是日本海軍一位經驗豐富且極其頑固的指揮官——柴崎惠次海軍少將。他和他手下的4800多名官兵,已經將這座小島,變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死亡堡壘。
    柴崎的防禦理念,與之前許多戰役中的日軍指揮官不同。他根本不相信什麽“縱深防禦”,把敵人放進內陸再打。他的戰術思想非常明確和殘酷:在水際線殲滅敵人。
    他要把每一寸海灘,都變成絞肉機。他要在美國人踏上貝蒂歐島的沙灘之前,就把他們全部殺死在水裏。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柴崎指揮著手下的工兵和從朝鮮征召來的勞工,進行了長達數月的瘋狂建設。
    海上障礙:在環繞小島的珊瑚礁盤上,他們布設了成排的混凝土四角錐、交叉的鐵絲網和大量的水雷,旨在破壞和遲滯登陸艇。
    海灘防線:在海灘上,他們用粗大的椰子樹幹,修建了一道高達1.5米的海堤。這道海堤,不僅能抵禦炮火,更能有效地阻擋美軍的車輛和坦克。
    內部網絡:海堤之後,是密如蛛網的交通壕、地下掩體和鋼筋混凝土的碉堡。這些工事彼此相連,形成了一個立體的、打不爛的防禦網絡。
    柴崎在島上配置了驚人的火力。
    重炮:他有14門岸防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部署在島嶼四周的4門從新加坡繳獲的、英製維克斯203毫米巨炮。這些炮,是日俄戰爭時期的老古董,但威力依然巨大。
    碉堡:全島密布著約500個機槍碉堡和火力點,大部分由鋼筋混凝土和厚厚的沙袋構成。其火力經過精心設計,可以交叉覆蓋每一片海灘和接近路線。
    坦克:他還擁有一個坦克分隊,裝備了14輛95式輕型坦克,被他當作移動的火力點使用。
    看著自己親手打造的這座堡壘,柴崎惠次充滿了絕對的自信。他對部下發表了那句著名的豪言:
    “一百萬美國人花一百年,也攻不下塔拉瓦。”
    這並非一句空洞的口號,而是他對自己防禦體係的真實信心。他相信,他已經把這座小島,變成了一座人類工程學上的奇跡,一座“百年不破”的要塞。他將在這裏,等待著美國人的到來,並給予他們最慘痛的教訓。
    1943年11月20日。黎明,美軍艦隊的萬炮齊發,拉開了血戰的序幕。
    天還沒亮,美軍的戰列艦、巡洋艦和驅逐艦,就開始對小小的貝蒂歐島,進行猛烈的炮火準備。在接下來的近三個小時裏,超過3000噸的炮彈,傾瀉在這片狹小的土地上。從遠處看,整座島嶼都被濃煙和烈火所籠罩,仿佛已經被從地球上抹去。
    美軍的炮擊,雖然聲勢浩大,但大部分都是高爆彈,對日軍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工事,造成的傷害非常有限。而且,由於協調失誤,在艦炮射擊和飛機轟炸之間,出現了一個致命的“空窗期”,讓日軍得以從容地回到戰位,等待著登陸部隊的到來。
    炮擊的失利,已經是個壞兆頭。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則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美軍的情報部門,根據有限的資料,樂觀地估計登陸時的潮水深度會有5英尺約1.5米),足以讓他們的cvp登陸艇俗稱“希金斯艇”)越過珊瑚礁。
    但20日當天的潮汐,是反常的小潮。實際的水深,還不到3英尺約0.9米)。
    當第一波登陸艇衝到距離海灘約500米的珊瑚礁邊緣時,它們全部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然後一艘接一艘地擱淺了。
    隻有履帶式的兩棲登陸車vt綽號“鱷魚”)可以勉強越過礁盤,但它們的數量太少,而且裝甲薄弱。
    登陸計劃,在這一刻,已經徹底崩潰。
    登陸艇上的海軍陸戰隊員們,別無選擇。他們隻能跳進齊胸深、甚至沒過脖頸的海水裏,在毫無掩護的情況下,向著500米外的海灘,艱難跋涉。
    在他們麵前,是柴崎精心設計的死亡火網。
    日軍的機槍、迫擊炮和火炮,同時開火。子彈像冰雹一樣,在水麵上掃出一道道漣漪。炮彈在人群中爆炸,掀起衝天的水柱和殘缺的肢體。這段原本隻需要幾分鍾的距離,變成了一條漫長、血腥的死亡之路。無數年輕的陸戰隊員,還沒來得及踏上沙灘,就倒在了冰冷的海水裏。
    少數幸存者,掙紮著爬上了海灘。但他們發現自己被死死地壓製在日軍那道高大的椰木海堤之下,動彈不得。大部分的電台在涉水時損壞,與後方的聯係中斷。建製被打亂,傷員在痛苦呻吟。
    灘頭指揮官大衛·舒普上校,腿部被彈片擊中,但他忍著劇痛,用一塊木板當夾板,拖著傷腿,在海堤下建立了一個簡陋的指揮所。他用沙子在海堤上畫出地圖,不斷地收攏被打散的部隊,組織抵抗。他那句通過報話機傳回後方的名言——“傷亡75,我們還需要支援!”——道盡了當時的絕望。
    就在美軍瀕臨崩潰之際,一個偶然的事件,戲劇性地改變了戰局。
    下午時分,美軍驅逐艦的一發5英寸炮彈,幸運地直接命中了島嶼中心的一座大型地堡。這座地堡,正是柴崎惠次的指揮所。柴崎少將和他所有的參謀人員,當場被全部炸死。
    日軍的指揮係統,在最關鍵的時刻,被斬首了。
    20日黃昏時,約5000名美軍士兵登上了岸,但他們被分割在幾個狹窄的灘頭陣地上,背後是海,麵前是無法逾越的海堤和碉堡。當天,美軍的傷亡,已經超過了1500人。
    灘頭陣地,岌岌可危。塔拉瓦的命運,懸於一線。
    第一天是災難。但海軍陸戰隊的字典裏,沒有“放棄”。當黑夜降臨時,幸存的士兵們,在恐懼、疲勞和饑渴中,準備迎接更殘酷的戰鬥。
    夜幕,並沒有帶來安寧。日軍的小股敢死隊,利用夜色掩護,悄悄地遊向那些擱淺在礁盤上的美軍登陸艇,用手榴彈和炸藥包,試圖摧毀這些寶貴的裝備。
    灘頭上的美軍士兵,則在冰冷的沙坑裏,忍受著零星的炮火和狙擊手的騷擾。海水不斷地湧入他們的散兵坑,混合著血水和泥沙。每個人都神經緊繃,因為他們知道,日本人最擅長的,就是夜襲。
    第二天,也就是11月21日中午,一個奇跡發生了——潮水終於漲了起來。
    雖然比預期的晚了整整一天,但這姍姍來遲的高潮,成了扭轉戰局的關鍵。
    吃水更深的登陸艇,終於可以越過珊瑚礁,將急需的增援部隊、坦克、火炮和補給,直接運送到海灘上。
    幾艘美軍驅逐艦,冒著觸礁的危險,大膽地駛近到離岸隻有幾百米的地方。它們幾乎是頂著日軍的機槍火力,用艦上的5英寸主炮,對那些難以啃下的碉堡,進行“點對點”的精確打擊。一時間,炮彈的呼嘯聲和碉堡的爆炸聲,響徹了整個戰場。
    得到了坦克和火炮的支援,被壓在海堤下整整一天的陸戰隊員們,終於開始了反擊。
    在“紅2號”海灘,美軍士兵在坦克的掩護下,成功地翻越了海堤,向著島嶼的中心——那條長長的機場跑道,發起了衝擊。經過激戰,他們成功地占領了跑道的一部分,像一把楔子,打入了日軍的防線中央,將島上殘餘的日軍,分割成了東西兩部分。
    與此同時,戰役中最重要的一次機動,在島嶼的西端展開了。
    舒普上校和朱利安·史密斯少將,經過商議,決定動用那支一直未參戰的總預備隊——第6陸戰團的第一營。
    他們的登陸點,沒有選擇血腥的“紅灘”,而是選在了島嶼最西端,那片代號為“綠灘”的海岸。情報顯示,日軍在這裏的防禦,最為薄弱。
    這是一個極其明智的決定。
    第6陸戰團的士兵,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就成功地登上了“綠灘”。他們迅速鞏固了陣地,然後像一把鋒利的鐮刀,開始從西向東,沿著島嶼的南岸,橫掃過去。
    這支援軍的登陸,徹底改變了戰場的力量對比。日軍陷入了被兩麵夾擊的絕境。塔拉瓦戰役的勝敗分水嶺,在這一刻,終於出現了。
    當第6陸戰團從西麵發起攻擊時,塔拉瓦的戰鬥,進入了最後、也是最殘酷的“垃圾時間”。這不再是戰術上的較量,而是純粹的、逐個碉堡的血腥清剿。
    11月22日,戰鬥的第三天。
    從“綠灘”登陸的第6陸戰團,一路向東,勢如破竹。而在島嶼的另一端,從“紅灘”登陸的部隊,也開始向西推進。兩支部隊,像兩把巨大的鉗子,開始合攏。
    戰鬥的焦點,變成了如何拔除那些星羅棋布的、極其堅固的日軍碉堡。
    海軍陸戰隊員們,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戰術:
    首先,由坦克或驅逐艦的炮火,對碉堡進行壓製性射擊,吸引守軍的火力。
    然後,一隊士兵從側翼迂回,用火焰噴射器,向碉堡的射擊孔裏,噴射致命的火龍。
    最後,另一名士兵,扛著炸藥包或者tnt炸藥,衝到碉堡頂部或側麵,引爆炸藥,徹底摧毀它。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工作,每一次成功的爆破,都可能伴隨著犧牲。
    第一海軍陸戰隊中尉亞曆山大·邦尼曼,在攻擊一個大型地堡時,親自帶領爆破小組,扛著火焰噴射器和炸藥衝上地堡頂部。在清除了近10名日軍後,他為了掩護戰友撤退,獨自留在頂部,用步槍和手榴彈,與衝上來的日軍搏鬥,最終壯烈犧牲。他也被追授了國會榮譽勳章。
    到11月22日晚,日軍的抵抗力量,已經被壓縮到了島嶼東端一個狹小的區域內。他們知道,末日已經來臨。
    11月23日淩晨,大約300名幸存的日軍,在軍官的帶領下,發動了最後的、絕望的自殺式衝鋒——“萬歲衝鋒”。他們端著刺刀,揮舞著軍刀,高喊著“板載”,衝向了第6陸戰團的陣地。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早已準備好的、由機槍和火炮組成的交叉火網。這場衝鋒,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就以日軍的幾乎全軍覆沒而告終。
    天亮後,美軍開始了最後的清剿工作。
    當天下午1點30分,朱利安·史密斯少將正式宣布:貝蒂歐島,已全部肅清。
    在近4800名日軍守軍中,隻有17名日本士兵和129名朝鮮勞工,選擇投降。其餘的人,全部戰死。
    這場持續了76個小時的戰鬥,結束了。
    塔拉瓦被攻占了。但當硝煙散盡,美軍清點傷亡時,一串串冰冷的數字,震驚了整個美國。
    海軍陸戰隊第二師,在短短76個小時內,陣亡超過1000人,受傷超過2000人,總傷亡人數超過3000人,減員近三分之一。
    在塔拉瓦外海,護航航母“利斯康灣”號,被日軍潛艇擊沉,艦上644名官兵遇難,成為美國海軍在戰爭中,單艘艦船陣亡人數最多的損失之一。
    總計,為了攻占這個麵積不到1.5平方公裏的小島,美軍付出了超過1700人陣亡的代價。
    戰後,一部名為《與陸戰隊在塔拉瓦》的紀錄片,在美國國內公映。這部由戰地攝影師拍攝的影片,沒有回避任何血腥的鏡頭。堆積在海灘上的屍體,在海水中沉浮的遺骸,被炸毀的碉堡……戰爭的真實殘酷,第一次如此直觀地、大規模地展現在了美國民眾麵前。
    人們在震驚和悲痛中,開始質問:為了這麽一粒沙,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值得嗎?
    這次戰役在美國造成了非常嚴重的輿論影響,為了避免此後事件再次發生,也為了平息輿論,塔拉瓦戰役結束後不久,切斯特·尼米茲上將親自搭乘艦艇抵達貝蒂歐環礁,登上島嶼視察。這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因為他是太平洋戰區的最高統帥,親赴戰場極為罕見。
    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有三點:
    1. 第一手了解作戰情況:
    尼米茲非常清楚紙麵報告不如親眼所見。他在海軍陸戰隊指揮官朱利安·史密斯少將陪同下,走過灘頭,巡視了被炸平的日軍碉堡、防禦工事,以及遍地的彈坑。他特意去看了潮汐線,看那些卡在淺灘的登陸艇。
    2. 慰問官兵和收集意見:
    他找陸戰隊官兵、小隊長甚至傷兵交談,詳細詢問登陸遭遇的困難,特別關注幾個核心問題:
    炮火準備是否足夠?
    潮汐預報和登陸艇性能為何出問題?
    部隊下船後的指揮通信如何?
    船艦火力支援和灘頭進攻是否銜接良好?
    3. 總結戰術教訓:
    尼米茲在現場看完後,當場跟隨行參謀說了一句後來經常被引用的話:
    ”我們絕不能再為任何一個島嶼,付出這樣的代價。”
    回艦後,他立即召集了指揮官們,進行了麵對麵的總結會議。在這個會議上,他把塔拉瓦的主要問題分為四條:
    這場慘勝,帶來了深刻的戰術反思:
    1. 火力準備與摧毀性打擊
    之前美軍對兩棲登陸的認識是“壓製炮火”,隻要在部隊登陸時遏製敵人火力就算完成任務。但塔拉瓦證明,這遠遠不夠。日軍的鋼筋混凝土掩體經受住了密集炮擊,等登陸部隊上岸後,敵人的機槍和迫擊炮幾乎完好無損地恢複了火力。
    戰後,太平洋艦隊下令修訂火力標準,明確提出:
    登陸前必須實施“係統性殲滅打擊”,將灘頭和後方防禦體係徹底夷平。
    從此,美軍在後續的馬紹爾群島、馬裏亞納群島和硫磺島登陸戰中,常常要持續數天乃至數周的航空和艦炮飽和式轟炸,確保“徹底摧毀”而不是“部分壓製”。
    2. 登陸載具與火力支援
    塔拉瓦證明,普通的登陸艇在低潮時根本無法越過珊瑚礁,成批士兵隻能跳下船,趟著深水徒步向岸推進,變成日軍火力的活靶子。
    雖然vt“鱷魚”兩棲履帶車能越礁,但它原本是運貨用的,裝甲薄弱、火力微弱,很多“鱷魚”在上岸後被日軍近距離反坦克火力擊毀。
    戰後,海軍和陸戰隊聯合提出緊急改進方案:
    為vt加裝防彈鋼板
    安裝機槍、37毫米火炮等直接支援火力
    研製新型號“vt4水牛”兩棲戰車——既能運兵,又能作戰
    這一改進,成為後續太平洋戰役中登陸火力突擊的重要支柱。
    3. 潮汐情報與水下障礙
    塔拉瓦的潮汐誤判,直接導致vt數量不足和普通登陸艇無法靠岸,形成大規模溺水和暴露在淺灘的慘劇。
    戰後,太平洋艦隊在夏威夷成立了潮汐與水文情報研究所,對每一座目標島嶼進行詳細的氣象、海流、潮汐測繪,還開展潛水員實地偵察。
    此外,一支全新的專業部隊——“水下爆破隊”應運而生。這些隊員訓練在夜間秘密潛入,清理礁盤上的水雷和障礙物。他們就是今天美國海軍“海豹突擊隊”的雛形。
    4. 協同指揮與戰地靈活性
    塔拉瓦的指揮係統,過分強調“分階段作戰”和預設計劃,灘頭部隊和後方艦隊聯係不暢。戰況變化時,登陸指揮官缺乏授權靈活應對,增援和火力支援的節奏錯亂。
    戰後,太平洋兩棲部隊修訂了指揮原則:
    將更多戰術指揮權下放到灘頭前線指揮官,第一線的師團、團級指揮官可以根據戰況,直接呼叫艦炮和空中支援。
    這一改革,讓後來馬紹爾、馬裏亞納戰役的登陸更加靈活高效。
    為了避免塔拉瓦式的混亂重演,美軍在夏威夷群島專門選定了一塊荒島有的曆史資料說是毛伊島附近),修建了完整的“模擬登陸區”。
    這裏有仿製的灘頭工事、障礙物和雷場,還模擬了潮汐和登陸潮流。數月裏,美軍兩棲部隊在這裏反複演練“沙盤+實景”登陸戰術,調整了協同程序、信號指揮和後勤調度。
    這種近乎“沙盤演戲式”的彩排訓練,成為後續每一次兩棲作戰的“標準環節”。美軍士兵在登島作戰前,往往已經先在模擬戰場上走完全流程。
    這些深刻的反思和改革,奠定了美軍兩棲作戰體係的成熟框架。每一項教訓都浸透著鮮血,而這些血,換來了後續戰役一次次更加高效、更加精準的登陸勝利。
    尼米茲推開了“前門”。盡管這扇門上,沾滿了海軍陸戰隊的鮮血。
    現在,美軍的下一站,是更西邊的馬紹爾群島。
    那裏的日軍堡壘,比如誇賈林環礁,同樣堅固,甚至更大。但這一次,美國人,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們帶著從塔拉瓦學到的血色經驗,帶著全新的裝備和戰術,即將發動一場規模更大、也更具決定性的兩棲攻擊。
    在珍珠港的作戰室裏,一個新的作戰代號,正在被標注在地圖上——“隧發槍行動”。
    這場行動,將是塔拉瓦經驗的直接延伸,也將揭開兩棲登陸作戰一個全新的篇章。美國海軍,這頭在塔拉瓦摔了一個大跟頭的巨獸,站了起來,擦幹了血跡,準備用更成熟、也更致命的方式,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