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珩回到吟風閣時，夜色已深，庭院裏隻餘下幾盞感應夜燈亮著。
    他疲憊地推開門，內室的景象讓他愣住。
    燈光換成了橘黃色，空氣中彌漫著寧神靜氣的熏香，整個房間的陳設布局都煥然一新。
    冷硬的色調換成了溫暖的大地色係。
    原本簡潔至極的居所，一下子變得很有生活氣息。
    軟榻上鋪著絨毯，茶幾上擺放著幾本紙質書和一個小小的的生態盆栽，牆角多了一個設計精巧的恒溫酒櫃……
    一切都透著別樣的溫馨，與他離開時截然不同。
    看上去很舒服。
    虞從夢正坐在窗邊看書，側臉在暖光下柔和至極，纖長睫毛輕顫，似蝶翼撲簌。
    聽到動靜，她轉頭看來，淺笑盈盈：“回來了？我看你這兒太冷清，就稍微布置了下。”
    霍司珩喉嚨有些發緊，強扯出一個笑容。
    “嗯。阿夢？你……不是和華永安一起在準備婚禮的東西麽？怎麽過來了？”
    他記得華永安對這場婚禮傾注了很大的熱情，事無巨細都要拉著她確認。
    那家夥恨不得時刻黏著阿夢，怎麽舍得放她過來？
    虞從夢合上書籍，站起身朝他走來。
    她穿著一身淺黃色的居家服，步伐輕盈如貓。
    “備婚的事，晚一天早一天都行。我過來看看你。”
    “去洗漱換身衣服吧，熱水放好了。”
    霍司珩這才注意到浴室方向傳來的水汽和暖意。
    他潮濕的內心一下子被這些溫柔攻勢擊得潰不成軍。
    “阿夢……謝謝。”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順從地走向浴室。
    溫熱的水流衝刷過身體，心傷也淡化了幾分。
    他換上虞從夢為他準備的家居服，帶著一身清爽的水汽回到內室。
    虞從夢正站在小吧台前，見他出來，像變戲法一樣從恒溫櫃裏取出一支能量飲。
    她遞給他，“傻瓜，在外麵跑了一天，什麽都沒顧上補充吧？過來，把這個喝了。”
    霍司珩其實毫無胃口，甚至有些反胃，但看著虞從夢眼神裏的堅持，他無法拒絕。
    他走過去，接過那支能量飲，“……好。”
    他仰頭一飲而盡。
    酸酸甜甜的液體滑入喉嚨，立馬將胃裏的不適感清空，連帶著心情也都跟著輕鬆起來。
    他感知到了虞從夢的精神力，原來她將治愈力融入了這能量飲中。
    這時，他的肚子發出了一聲“咕嚕”聲。
    霍司珩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窘迫。
    虞從夢卻輕輕笑了出來，眉眼彎彎，像盛滿了星光。
    她早知道他餓了，走到通訊麵板前，指尖輕點了幾下。
    兩分鍾後，一個機械侍從端著托盤進來了，上麵放著四碟小菜：涼拌萵筍絲、糖醋小排、涼拌三絲和蝦仁滑蛋羹。旁邊配著兩碗白米飯。
    四道菜都是開胃的，糖醋小排和蛋羹都是熱氣騰騰的。
    “就知道你沒好好吃東西。”虞從夢拿起一碗飯遞給他，自己也端了一碗，“陪我吃點？我也餓了。”
    沒有追問，沒有說教，隻有最簡單溫暖的陪伴。
    霍司珩看著她坐下，拿起筷子夾起一塊小排，心裏硬撐著的東西被軟化了。
    他默默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清爽的萵筍絲送入口中。
    微酸微辣，爽脆可口，瞬間打開了味蕾。
    糖醋小排的酸甜適口，滑蛋羹的鮮嫩柔滑……都是曾經在荒星一起吃過的，還是那樣好吃。
    兩人安靜地吃著飯，隻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
    氛圍寧靜而溫馨。
    霍司珩幾次抬眼看向虞從夢，想說什麽，卻又覺得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虞從夢隻是偶爾給他夾點菜，目光溫柔似水。
    一頓飯吃完，身體徹底暖和起來，心也漸漸落回了實處。
    收拾完碗筷，夜色更深。
    兩人並肩躺在床上。
    虞從夢側過身，麵對著他，指尖點在他的眉心。
    一股溫和的精神力流淌而出，那氣息十分令人心安——是她的“夢境編織”。
    “睡吧，阿珩。”
    “好好休息。”
    霍司珩隻覺一股困倦襲來，肌肉也放鬆了下來，意識沉入一片溫暖寧靜的黑暗。
    在徹底沉睡前，他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有她在身邊，真好。
    清晨，霍司珩在生物鍾的作用下準時醒來。
    窗外晨曦微露，鳥鳴清脆。
    他睜開眼，第一感覺是腦子異常清醒，就像是被最純淨的山泉洗滌過。
    一夜無夢，昨日積壓的負能量一掃而空。
    雖然事情並未解決，但壓在心口的鬱結消散了大半。
    他側過頭，看到枕邊虞從夢恬靜的睡顏，心中一片安寧。
    虞從夢似有所感，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
    四目相對，她眼中帶著初醒的朦朧，隨即化作溫柔的笑意。
    她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臂，從背後環抱住他精壯的腰身，將臉頰貼在他寬闊溫暖的背脊上。
    霍司珩身體向後靠了靠，讓她貼得更緊。
    “醒了？”她的聲音柔軟。
    “嗯。”霍司珩低低應了一聲，反手握住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
    “想說什麽，現在可以說了。”
    人在清醒的狀態下才能做出正確的決定。
    “阿夢，對不起。是我沒有管教好司辰，讓他……變成這樣，還給你帶來這麽大的困擾和麻煩。”
    “早知道……當初我就該對他執行槍決！也省得他今日做出這等……這等不知廉恥、喪心病狂之事！”
    虞從夢抱著他的手臂緊了緊，臉頰在他背上輕輕蹭了蹭。
    “那家夥是挺煩人的，也的確讓我有點意外，但說給我帶來多大的困擾，倒也不至於。你弟弟的偏執是他的問題，不是你的錯。”
    “別說那些‘早知道’的傻話。霍司珩，你當時沒有動手，是因為那時那刻，在你心裏，保全弟弟的性命就是最優的選擇。你是他的哥哥，你的選擇基於你的責任和情分，無可厚非。”
    她微微撐起身，下巴擱在他肩頭，看著他的側臉。
    “我記得古人類有句智慧箴言，‘不要介入他人的因果，否則會自食苦果、反受其亂’。”
    “我知道現在跟你說這個有點馬後炮的意味。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或者說我們，已經介入了司辰的因果。如今這苦果，我們也嚐到了滋味。”
    “既然嚐到了，那就隻能盡量善了，把後續處理好，保護好我們自己，也……給他一個真正能清醒的機會。”
    她鬆開一隻手，伸向床頭櫃，拿起一個菱形盒子。
    盒子打開，裏麵靜靜躺著一塊被祭煉過的冰係幻靈晶髓。
    虞從夢將晶盒遞到霍司珩麵前。
    “喏，這是阿福在你弟弟那間客房裏撿到的，應該是你準備拿給他做本源修複的那塊，我已經用精神力祭煉過了。”
    “拿給他，貼身佩戴著，不需要再做生機灌注，也能持續溫養他精神力本源的廢墟，保持那點生機不滅。”
    “哪天還需要做精神力本源修複，也還有可能。”
    霍司珩看著那塊晶髓，眼神複雜。
    他下意識地抗拒：“我還管他做什麽？讓他自生自滅算了！”
    虞從夢將盒子塞進他手裏，“我也隻是做我答應過你的事——給他修複本源的機會。現在，機會在這裏了。”
    “所以，這晶髓，你還給不給他，決定權在你。你改變主意了，不想給了，我也完全支持你。無論你怎麽選，我都站在你這邊。”
    霍司珩握著那盒子，他沉默了許久。
    “唉！好吧！我一會兒就托可靠的人，把這東西送去給我母親。她會知道怎麽處理。”
    “至於霍司辰……等什麽時候把腦子真正治好了，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思考，能認清自己的位置和做過的事，什麽時候再考慮用這東西給他做精神力修複。否則……”
    他冷哼一聲，眼中寒光一閃，“給他力量，不過是讓他成為一個更可怕的禍害！不如就讓他當個安安靜靜的普通人！”
    看著霍司珩眼中的清明和決斷，虞從夢露出欣慰的笑容，她輕輕吻了下他的臉頰，“你能想通就好，無論怎樣，咱們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霍司珩似乎想起了什麽，翻身下床，走到房間一角的保險櫃前，快速操作了幾下。
    櫃門打開，他取出一個密封盒子。
    他走回床邊，將盒子鄭重地放在虞從夢手中。
    “阿夢，這個給你。”
    虞從夢打開盒子，裏麵靜靜地躺著三塊形態各異晶髓。
    一塊翠綠欲滴如春日新葉，一塊銳利璀璨如星河碎金，一塊氤氳變幻如宇宙星雲。
    “這是……”虞從夢有些驚訝。
    “在‘噩夢回響’找到的，除了給司辰和雌皇陛下的，就剩這三塊了。”
    霍司珩看著她，眼神坦蕩而深情，“是我和星隕隊用命換來的，沒錯。但正因為如此，才更要給你。你是我的雌主，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命，都是你的……”
    虞從夢看著霍司珩對她表達忠誠與歸屬。
    她沒有虛偽地推辭。
    作為雌主，坦然接受夫侍的忠誠奉獻，也是一種尊重。
    她合上蓋子，抬頭迎上霍司珩的目光，“好。這份心意，我收下了。東西我暫時保管在秘庫。將來如果真有用到它們的地方，我們再做定奪。”
    霍司珩上前擁抱住她，感覺彼此的心跳緊緊貼合，溫暖在兩人之間蔓延。
    星際的雄性會把獵到的一切交給雌主，雌主會攢著這些資源把小家經營起來，發展成家族、勢力。
    如今，他也將這珍貴所得交予她，就如同古老儀式般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