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從夢的內心很煎熬。
    正夫之位鬧出的風波，處理不好，極度容易引發後院爭鬥，雞飛狗跳。
    該來的總會來，事情已經發展至此，她沒法不去麵對。
    虞從夢接通了通訊。
    畫麵閃爍片刻後，霍司珩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看著真令人揪心。
    霍司珩好像正處於某個臨時掩體後，後方戰火紛飛，各種能量武器的爆炸聲不絕於耳。
    他身上的元帥作戰服破損嚴重，沾滿了暗綠粘稠的蟲族血液和黑色的硝煙汙漬，幾處破損邊緣還能看到灼燒的痕跡。
    額角有一道明顯的傷口，鮮血混著塵土滑落。
    他緊抿著唇，呼吸略顯粗重，那雙琉璃色的瞳孔透過屏幕，死死地鎖住虞從夢。
    霍司珩竭力壓抑著情緒，可看得出他快要崩潰了。
    他是在戰鬥的間隙，爭分奪秒地撥通了這則通訊。
    “阿夢……聯邦的公告，我看到了。”
    “公主正夫……定下來了？”
    虞從夢看清楚了霍司珩那邊的情形：和蟲族正在交戰，你死我活。
    她不想刺激對方。
    因為霍司珩身處戰火核心，任何影響他心態的事情，都會葬送掉他和前線戰士的性命。
    “阿珩，你等我一下。”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艙內其他幾位夫侍，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都想探尋什麽，虞從夢心裏也很清楚。
    可是不得先把最緊要的這位先安撫過來。
    “我接個通訊。”
    朝眾人打過招呼，虞從夢起身，來到了艦艇後部屬於自己的獨立寢艙。
    她關上門，隔絕了所有人視線。
    虞從夢將目光重新落回屏幕。
    雌皇欽定公主正夫這件事，瞞不住的。
    帝國的正式文書想必已經通過軍方渠道發往前線。
    她看著他那雙染血的眼眸，點了點頭，“是的，阿珩。定了……是吱吱。”
    他心痛得難以自持，苦澀地扯動嘴角，啞著嗓子詰問：“阿夢！你得給我一個解釋！”
    虞從夢看著他眼中的痛楚，心也跟著抽痛。
    “阿珩，正夫的頭銜隻有一個。吱吱這些年持家有道，將府內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讓我們都能安心在外拚搏或專注自身領域。”
    “如今，他更是嘔心瀝血，將‘滅星者’研製成功。”
    “這不僅是帝國的榮耀，更將我們穹宇乃至整個聯邦的戰略地位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是全聯邦民眾看到的和平希望……”
    “阿夢！你知道的！我不想聽這些！”
    “告訴我，這正夫之位，是你給他的嗎？是你……最終選擇了他嗎？”
    虞從夢的解釋太過理性客觀，而他想了解她的態度。
    主觀上是不是她也認定公輸自才是那個最該站在她身邊的人。
    虞從夢迎著他的目光，緩緩搖頭，語氣坦誠：
    “不是的，阿珩。這正夫之位，是吱吱自己爭取來的。母皇是基於全局考量做出的決定。”
    “我承認，我或許是一個差勁的雌主。正是因為我的夫侍——你、玄霜、吱吱、永安、寧瀚……”
    “你們每一位都如此優秀，各有無可替代的閃光點，讓我難以抉擇，所以這些年才一直拖著，沒有把這個頭銜給予任何人。”
    “我也不願意看到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因為這個虛名而失落、受傷。我隻想我們這個大家庭一直都和和睦睦，幸福安寧。”
    “阿珩，在我心裏，正夫真的隻是一個頭銜，一個身份，便於在某些場合代表公主府行事。”
    “它並不代表我內心的天平向誰傾斜了多少，更不代表偏愛的程度。我會像過去一樣，珍視、愛護你們每一個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隻是如今國力提升，局勢不同了，我身為帝國公主，需要出席越來越多的正式場合，需要一個‘公主正夫’的角色作為我的副手，在外交和內務上協助我。”
    “母皇是鑒於吱吱近期的巨大功績，以及他溫和包容的性格層麵相對最為合適，才賦予他相應的權利和地位，以便更好地協助我，支撐起公主府和帝國的門麵。”
    虞從夢想了一路，一字一句地將這番說辭娓娓道來，想讓霍司珩接受現實。
    屏幕那頭，霍司珩沉默良久。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虞從夢的眼睛，想要確認她真正的心意。
    “真的……隻是這樣嗎？”
    其實，以他的政治智慧，何嚐不明白雌皇的思量？
    霍家手握重兵，在軍中勢力盤根錯節，功高震主，家族與皇室的關係曆來微妙且並不全然討喜。
    他早有預感，那正夫之位大概率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可他終究意難平，他那麽努力地征戰、守護，渴望能與她並肩立於人前的最中心位置。
    他此刻追問，與其說是質疑雌皇的決定，不如說是在執著地尋求她個人態度上的認可與安慰。
    虞從夢重重地點頭。
    “阿珩，真的隻是這樣。
    我很珍視你，每一天都期盼著戰事早點結束，能親自去邊境接你回家團聚。”
    屏幕那頭，霍司珩已經快要繃不住了。
    他迅速別開頭。
    虞從夢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看到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臉。
    他揮手，一道精神力屏障瞬間張開，將他包裹在其中，隔絕了外界的戰火喧囂。
    在這個空間裏，他再也無法維持冷靜自持的元帥麵具。
    壓抑破碎的哽咽聲透過屏幕斷斷續續傳來。
    先是低低的、像是受傷野獸般的嗚咽，接著那聲音漸漸放大，變成了清晰而痛苦的啜泣。
    一個向來以冷硬強悍麵目示人的帝國元帥，此刻在遙遠的戰場邊緣，對著通訊這頭的雌主，哭得像個孩子。
    他是真的覺得委屈。
    很委屈很委屈。
    虞從夢的眼圈瞬間紅了，淚水盈滿眼眶，“阿珩，你別這樣……”
    “阿夢……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你。”
    “阿珩，你在邊境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平平安安地回來，我等你回家。”
    情緒被感染得一塌糊塗，虞從夢聲音也帶著哭腔。
    她抬手捂住嘴，試圖讓自己鎮定些，可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
    虞從夢倒是希望霍司珩像從前那樣，質問她，哪怕大發雷霆，也好過這般壓抑著痛哭，讓她心都要碎了。
    在星際那麽些年，她成長為如今的模樣，能在聯邦受人敬仰，可麵對霍司珩的眼淚，卻毫無辦法。
    她忘不了初到異世的惶恐，是對麵的雄性傾盡溫柔帶她一點一點走出陰霾，教她適應新世界，陪她麵對無數危機。
    那些相伴歲月早已刻入靈魂。
    此刻，她恨不得立刻穿越這屏幕，將他緊緊擁入懷中。
    告訴他，她有多珍視他，比他想象的還要更甚。
    “阿珩，我們的孩子，昭華和曜淵，他們最近都會釋放異能了。”
    “雖然現在攻擊性還弱得很，隻是些小火花小水珠，但據說說這已經是極其早慧的表現了。”
    “等我回公主府，就錄視頻發給你看好不好？”
    虞從夢想用一些好消息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想緩解這令人心碎的悲傷氛圍。
    屏障那頭，霍司珩聽著，隻能發出壓抑的點頭的氣音，哭聲卻並未立刻停止。
    他太在意那個正夫的頭銜了，那是他渴望能與她光明正大並肩而立的象征。
    如今落空，哪怕理智上能夠理解，情感上一時間也難以徹底釋懷。
    虞從夢看著他因哭泣而顫抖的肩膀，心疼得無以複加，再也沒有說話。
    她陪著他，靜靜地，任由淚水滑落。
    這場情緒的風暴大約持續了四五分鍾。
    終於，哭聲漸漸止歇。
    霍司珩做了幾個深呼吸，抬手用力抹幹淨臉。
    當他再次轉回身麵對鏡頭時，除了那雙依舊猩紅的眼睛有點腫脹，淚痕尚未幹透，他的表情已經重新變得冷峻而克製。
    差不多了。
    當下的局勢不容許他沉浸在悲傷太久。
    況且阿夢已經那麽說了，他再糾纏此事也毫無意義。
    “我知道了。”
    “前線戰事危急，我不能再多說了。你……照顧好自己，還有孩子們。”
    “阿珩……”虞從夢還想說什麽。
    “等我回來。”
    霍司珩打斷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斷切斷了通訊。
    全息影像徹底消失。
    霍司珩又重新投入戰場中了。
    虞從夢獨自站在安靜的寢艙裏，耳邊似乎還回響著他最後的哭聲，手心裏一片汗濕。
    艙寢的門鈴響了。
    響了好一會兒了，她沒有開門。
    通過信息素感知到一縷星薄荷的氣息，他知道站在門外的人是華永安。
    鈴聲越來越急促，似帶著催促的意味。
    虞從夢抬手抹去臉上殘留的淚痕，整理了下衣衫，才打開了門。
    華永安站在門口，血眸染著怒意，一把將她拽進寢艙內，抵到牆上。
    “你和他說了那麽久，就為了安撫他正夫之位的事？就那麽在意他。那我呢，我在你心裏又算什麽？”
    “這一整天，從頭到尾，你可給過我一句解釋？”
    壓抑了一整晚的情緒終於爆發。
    華永安的呼吸急促而灼熱，噴灑在虞從夢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