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虞從夢感覺身上灼痛無比。
    痛得那叫一個刻骨銘心。
    “呃……”
    她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額頭上已是一片冷汗。
    坐起來後，身上的痛楚並沒有減輕半分，體內的東西仍舊在躁動、在撕裂、在野蠻生長。
    那股力量將她的骨骼強行拉伸、肌肉不斷鼓脹，皮膚下似有萬蟻啃噬。
    虞從夢緊咬下唇，血色蔓延。
    她伸手摸向疼痛最劇烈的後背肩胛骨處。
    那裏的皮膚滾燙驚人，有個堅硬的東西正在頂破皮肉，撐開她的骨骼！
    好痛……
    虞從夢踉蹌著翻身下床，赤著腳跌跌撞撞地撲到落地鏡前。
    當看清鏡中映出的影像時，她驚恐得頭皮發麻。
    那是什麽怪物？！
    鏡中的“人”確實還大致保持著她的輪廓，但已經完全變了樣！
    一張臉，半邊還是她熟悉的麵容，另外半邊卻已經被銀藍色的鱗片覆蓋，一雙好看的杏眼也化成了熔金色豎瞳。
    額頭頂端，兩根稚嫩卻已初見分叉形態的玉白色犄角刺破皮膚生長出來，看上去既突兀又……醜陋！
    原本光潔的後背，赫然有兩個明顯無比的凸起，是翼骨，剛剛長起來。
    她的手臂、脖頸、乃至腰腹肌膚，都覆蓋上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銀藍色鱗片。
    半人半獸，詭異莫名！
    “啊——！”
    虞從夢嚇得尖叫出聲。
    她是人！
    她骨子裏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人！
    哪怕穿越到了這個奇異的星際獸人世界，擁有了力量和能力，她的核心認知依舊是人類！
    可現在，鏡子的怪物是什麽？！
    太醜了……真的太醜了……
    強烈的灼痛感持續不斷地席卷全身，像是血液都被點燃，每一寸皮膚都在被強行改造。
    與此同時，一股洶湧澎湃的力量在她體內橫衝直撞，幾乎要失控。
    【叮！檢測到宿主精神力峰值波動異常！當前精神力強度：70！】
    “小石榴！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會變成這樣？！”
    【宿主，請冷靜。這是你體內應龍血脈開始初步覺醒的征兆。】
    【你的身體正在適應和承載這份力量，骨骼、皮膚龍化是必然過程。疼痛是進化不可避免的代價。】
    “進化？代價？”
    “可我……我現在這個樣子……太可怕了！怎麽能這麽醜？！”
    “有沒有辦法讓它停下來？或者至少遮起來？”
    虞從夢已經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她此刻的模樣太過驚悚，真的嚇到她了。
    【無法停止，宿主。這是你力量增強的必經之路，強行抑製會對你的精神和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係統正在為你調配高效緩和劑，可以極大緩解生長痛和灼燒感，但無法逆轉或隱藏龍化特征。】
    一道微光閃過，一支散發著清涼氣息的瑩藍色藥劑出現在虞從夢手中。
    她快速將藥劑注入體內。
    一股清涼快速流遍四肢百骸，如同甘泉澆灌幹裂的土地，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灼痛感迅速消退。
    雖然龍骨生長的脹痛依舊存在，但已變得可以忍受。
    隻是身上的鱗片、犄角和那雙凸起的翼骨依然存在，真是棘手至極。
    虞從夢望著鏡中半人半獸的自己，滿心絕望。
    “那……那這些東西什麽時候能消失？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每日黎明前後，星力潮汐退去，你的精神力活躍度會暫時回落，這些顯化特征會隨之隱匿，通常會在標準時九點後完全消退，恢複完全人形。】
    【可請注意，這個過程會每日重複，直到你的精神力達到100圓滿。】
    【屆時你將能完全掌控龍化，隨心所欲地在人形與獸態之間自由轉化，並能召喚出完整的應龍精神體作戰或守護。】
    每日重複？循環往複！
    虞從夢隻覺眼前一黑，差點站立不穩。
    每日都要經曆這般恐怖變化，這讓她如何接受？
    她接受穿越，接受多夫，接受生子，甚至接受打怪升級拯救世界……
    可要她接受自己每日都變成這副半人半獸的醜陋模樣，虞從夢心中滿是抗拒。
    “自由轉化……精神體……”
    “可是現在……真的好醜……小石榴，我真的必須習慣這樣嗎？”
    【宿主，這是你力量的一部分，是你血脈高貴的證明，並非醜陋。】
    唉……
    虞從夢抱緊雙臂，龍翼骨架笨拙地動了動。
    她將臉埋入膝蓋，內心無所適從。
    不知道過了多久，公輸自回來了。
    他在項目基地剛加完班，身上帶著一身清冽的夜露氣息。
    他推開主臥的門，室內沒有開燈。
    隻是天狗一族的夜視能力實在太過卓越，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蜷縮在地毯上的人。
    阿夢怎麽了？
    還沒睡。
    他走近，看見虞從夢像一隻受傷後將自己藏起來的小獸。
    她環抱著自己，長發淩亂地披散著，遮住了她的側臉。
    後背凸起的翼骨輪廓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他瞬間明白了她為何獨自在此，為何熄滅燈火，為何身上散發出那樣的能量波動。
    她的應龍血脈，正在經曆初步的覺醒！
    而他的阿夢，似乎在為此恐懼，為此……躲避。
    公輸自收收斂起所有情緒，無聲走到她身邊，慢慢蹲下身來。
    “阿夢？”
    離得近了，看得更加分明。
    那細密的鱗片，那小巧卻確鑿無疑的犄角，還有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無措與沮喪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
    虞從夢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直到公輸自溫熱的手掌輕輕落在她的手臂上，她才受驚般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想要躲藏，想把那非人的部分隱藏起來。
    “吱吱，別……別看……很醜……”
    公輸自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擰了一下，酸澀得發疼。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發抖的脊背。
    一對毛茸茸獸耳悄然從他發間探出，柔軟地抖了抖。
    接著，一條蓬鬆碩大的尾巴也自他身後舒展出現，溫柔地輕輕環上虞從夢腳踝。
    那尾巴上的暖意透過鱗片，一點點傳遞過去。
    “阿夢……沒關係，我都看到了。”
    他的聲音輕柔得像夜風絮語。
    虞從夢朝另一邊挪了挪，想躲開那讓她羞恥的目光。
    公輸自慢慢撫上她覆蓋著鱗片的手臂。
    “很疼，對不對？”
    “血脈覺醒的力量太龐大，身體一時難以適應，都會這樣的。”
    他的尾巴又收緊了一些，帶來更穩固的包裹感。
    “別怕，也別躲起來。”
    他將虞從夢輕輕往自己身邊帶了帶，身上冷杉木的氣息完全籠罩過來。
    “你覺得它……醜陋，是嗎？”
    “因為突然，因為陌生，因為它讓你覺得自己變得……不一樣了。”
    虞從夢抵抗的力道很小，她或許沉浸在自己的恐慌裏，或許是他過於溫柔的姿態瓦解了她的心防。
    公輸自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那對小小的龍角硌著他，他卻仿佛毫無所覺。
    “可是阿夢，你看我。”
    說著，他主動控製著自己的獸耳靈活地轉動了一下，毛茸茸的觸感掃過虞從夢的臉頰。
    那條環在她腳踝的尾巴也撒嬌般輕輕晃了晃。
    “在我眼裏，我的獸耳和尾巴，從來不是醜陋的象征。它們是我的一部分，讓我能更敏銳地感知世界，更靈活地保持平衡，也能在夜裏為你取暖，在你難過時這樣圈住你。”
    “而你現在的樣子，這是應龍的鱗甲，是穹宇皇室力量源頭的象征，是無數人敬畏豔羨卻求而不得的榮耀。”
    “它們在你身上，一點也不醜陋。它們像星辰的碎片，又像最深邃海洋凝結出的寶石，冰冷，卻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和美。”
    公輸自低下頭，將一個溫暖的吻，輕輕印在她因為龍化而略顯不同的額角。
    “這隻是你強大力量初顯的模樣，就像小鳥破殼，蝴蝶蛻變，需要一個過程。”
    “我會陪著你，直到你完全適應它，掌控它，直到你能隨心所欲地展現這份隻屬於你的、驚心動魄的美。”
    “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是我的阿夢。是我願意傾盡所有去守護、去愛的雌主。”
    虞從夢抬起頭，眼底還殘留著水光，“真的……不醜嗎？”
    “真的。”
    “而且，我覺得很特別，很強大，很美。”
    虞從夢望著他，看了好久，才將額頭抵在他的鎖骨處，輕輕“嗯”了一聲。
    公輸自鬆了口氣，知道她暫時接受了。
    他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尾巴依舊暖著她，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她的長發，避開那對稚嫩的犄角。
    過了一會兒，虞從夢才問他，“…怎麽這麽晚還特意回來？折騰那麽遠，明天一早你不是還要趕回項目基地嗎？”
    公輸自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
    “不打緊。聽說你從傲世回來了，就想回來看看。哪裏想到……”
    “哪裏想到正好逮到某個說不需要人哄的小朋友，自己躲在這裏偷偷難過。”
    虞從夢被他這話說得耳根微熱，下意識反駁：“我才沒有偷偷難過……而且我不是清姝歸晚他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你多顧好你自己就行。”
    公輸從鼻腔裏發出一聲極輕的笑，尾巴尖兒愉悅地掃了掃她的腳踝。
    “是嗎？那剛才是誰縮成一團，說‘別看，很醜’？我不回來，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地上趴一夜了？這還不叫需要人哄？”
    虞從夢語塞，羞惱地輕輕撞了他一下，力道很輕，更像撒嬌。
    公輸自愛極了她這小動作，臉上的笑意更深。
    他小心地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她打橫抱起。
    “乖，地上涼。”
    公輸自抱著她走向大床，將她輕輕放下，讓她趴伏在床鋪上，這個姿勢能讓她背後的翼骨舒服一些。
    “等我一下，我很快洗完回來。”
    他快速走進浴室，很快傳來淅瀝的水聲。
    虞從夢趴著，看著浴室裏那個模糊的輪廓，那些恐慌和不適被驅散了不少。
    公輸自洗好了，隻簡單裹著浴袍。
    他熄滅了所有的燈，隻留下牆角一盞最昏暗的夜燈。
    他掀開被子躺上去，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來，阿夢，趴這裏睡。這個姿勢你會舒服些。”
    虞從夢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挪了過去，小心地將自己嵌入他的懷抱。
    那對小小的翼骨恰好不會壓到。
    公輸自的手臂環住她，那條蓬鬆的大尾巴自然地搭在她的腰腿間，像一條最柔軟溫暖的毛毯，將她圈在他的領地裏。
    “睡吧，我就在這兒。”
    很快，在他的氣息和心跳的包圍下，虞從夢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眼皮越來越沉。
    臨睡前，她模糊地咕噥了一句：“……化龍……變強……”
    公輸自聽得不真切，隻覺好笑，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好，睡吧，我的小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