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虞從夢悠悠轉醒，她感覺周身輕盈，昨晚灼痛和脹痛已然消失無蹤。
    她抬手撫摸自己的臉頰。
    觸感光滑細膩，是人類肌膚的溫熱。
    她衝到穿衣鏡前。
    鏡中人眉眼依舊，甚至……似乎還添了幾分韻致。
    肌膚瑩潤透亮，眼眸清亮如水，眼底深處流轉著星輝。
    額角光潔，哪還有那對稚嫩犄角的蹤影？
    手臂、脖頸……所有曾被銀藍色鱗片覆蓋的地方，都恢複了原本的白皙無瑕。
    她反手觸摸後背。
    平坦柔韌，沒有絲毫異樣凸起。
    昨夜那半人半獸的駭人模樣，仿佛隻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隻有體內凝練的精神力告訴她，這一切並非虛幻。
    她的應龍血脈，真的開始覺醒了。
    並且，如小石榴所言，在黎明之後，獸化特征隱匿了。
    “……真的消失了。”她輕聲喃喃，對著鏡子微微勾起唇角。
    鏡中人也對她展露笑顏，那笑容真是容光懾人。
    心底那點因異化而產生的惶恐不安，被公輸自悄然熨帖。
    雖然知道夜晚可能還會重現那副形態，但有了第一次經曆，她已經……沒那麽害怕了。
    絕大多數獸人在胚胎時期就已經完成獸態、人形的自主發育轉換，像虞從夢這種成年後才覺醒血脈的實屬罕見。
    不過依照小石榴所說，隻需要精神力等級達到100，她就能完全操縱獸化形態，真正掌控應龍之力。
    最多隻差三胎了，雄性都是現成的，找機會結合了就好。
    虞從夢和奚引默約定的時間到了。
    她走到奚引默的房門前，略作停頓，抬手輕叩。
    門立刻被打開了，就好像有人一直等在門後。
    奚引默站在門內，一身銀灰色的家居服襯得他身姿清雋，頭發、麵容，看得出是精心打扮過的。
    他手裏拿著一份電子報告板，目光落在光屏上，眉頭微蹙，沉浸其中。
    聽到敲門聲，他才像是被打斷般，略顯“驚訝”地抬起頭。
    “雌主？你來了。”
    虞從夢看著他這副“超絕不經意”的死裝模樣，心下覺得好笑，又有點微妙的酸軟。
    她嗯了一聲，自然地走進房間。
    房間裏的氣息清冷幹淨，和他這個人一樣。
    所有物品都擺放得一絲不苟，連桌角的裝飾晶石都像是用尺子量過角度。
    很難得，他在屋裏點了熏香。
    她走到沙發邊坐下，看向奚引默。
    “和皓庭……談得怎麽樣了？”
    奚引默這才像是徹底從“工作報告”中抽離，他將報告板放到一旁，走到虞從夢對麵的單人沙發坐下，姿態放鬆地交疊起雙腿。
    “談過了。沒什麽大事。”
    “太子殿下紆尊降貴，我自然是以禮相待。雌主不必擔心，我們……談得挺好。”
    虞從夢靜靜地看著他，一臉審視。
    房間裏安靜了幾秒。
    忽然，她輕輕歎了口氣。
    “引默。”
    “嗯？”
    “看著我的眼睛。”
    奚引默下意識地想要避開，但終究還是緩緩抬眸，與她對視。
    “可是引默，你的眼睛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它告訴我，你還在怨恨皓庭，你根本沒有釋懷，你心裏……非常非常不甘心。”
    “……”
    奚引默臉上的淡漠表情瞬間碎裂了一角，露出底下的狼狽和刺痛。
    他火速扭開頭，下頜線繃得死緊，想要阻止那些洶湧的情緒泄露出來。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雌主為什麽……每一次都要這樣？”
    “每一次都要把我這最後一點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揭下來？”
    “是，我小心眼，我記仇，我釋懷不了！”
    “我看到他，就會想到蓋亞星，想到他是如何……我沒辦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為什麽你們每一個人，姑母、母親、甚至他自己……現在還有雌主你，都要來逼我原諒？逼我大度？逼我表現得像個沒事人一樣？！”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但很快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隻剩下壓抑的喘息。
    虞從夢沒有打斷他，隻是安靜地聽著，直到他自己平靜下來。
    “沒有人逼你原諒，引默。”
    “委屈和不甘是你的權利，我隻是不希望你看不見它們，反而被它們困住。”
    奚引默抿緊了唇，沒說話。
    虞從夢正想再說什麽，他卻不想再糾結了。
    為了等虞從夢來他屋裏，他已經做了功課，不想鬧得不歡而散。
    好端端的，提奚皓庭做什麽？他不想來往！
    “好了，雌主。你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我們……能不能不說這些了？”
    他站起身，走到房間一側的陳列架旁，那裏放著一個造型簡潔的箱子。
    “我……托人找了些星際凝土，據說很有意思。”
    他打開箱子，裏麵是幾種不同顏色的軟泥狀物質，旁邊還有一套考究的塑形工具。
    “聽說做這個需要耐心，也很能……打發時間。”
    “雌主，今晚時間還長，要不要……試試看？”
    “好啊。這個怎麽弄？奚醫生，你教教我？”
    奚引默見她應允，眼底的陰翳化開了。
    他取出一盒深藍色凝土，放在兩人之間的矮幾上。
    “這是‘星海凝膠’，產自nebua7星雲，觸感清涼，延展性極佳，而且……”
    “它對溫度和觸碰很敏感，會根據揉捏的力度和雙人接觸時的……情緒共鳴，呈現出不同的流光色彩。”
    他邊說邊示範性地取出一小塊，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揉捏，那凝膠果然在他指尖流淌，散發出如水波般的絕美藍光。
    虞從夢饒有興致地看著：“是嗎？聽起來很神奇。”
    她也伸出手，想去取一些。
    “等等，”奚引默下意識地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先……先戴上這個。”
    他遞過來一對纖薄的操作指套，自己也熟練地套上。
    “星海凝膠直接接觸皮膚，雖然無害，但容易殘留痕跡，不好清洗。”
    虞從夢了然一笑，順從地戴上指套。
    兩人各自取了一團凝膠，開始嚐試塑形。
    奚引默的手指確實極為漂亮，骨節分明，白皙修長，操作著塑形工具時，有種冷靜的美感。
    他在塑造一隻展翅的飛鳥，看樣式，應該是重明鳥。
    虞從夢則隨意得多，她感受著凝膠在指間流動的奇妙觸感，隨心所欲地捏著，很快一個抽象的小星星初具雛形。
    她瞥了一眼奚引默那邊，發現他手中的“飛鳥”翅膀似乎有點歪。
    “奚醫生，”她忍著笑開口，“你這個翅膀，是不是受力不太均勻？”
    奚引默動作一頓，看著自己手裏那隻怎麽看怎麽別扭的鳥。
    “確實……可能星海凝膠的張力係數和普通材料不同，需要重新計算……”
    虞從夢傾身過去，帶著清甜的香氣：“別計算了，奚醫生。手工呢，有時候靠的是感覺……”
    她伸出手覆上他正捏著翅膀的手指，引導著他調整力度和角度。
    “你看，這裏稍微放鬆一點，指尖帶過去，對……就是這樣……”
    奚引默隻覺指尖發麻，那股電流順著神經一路竄到心口。
    他側頭看向虞從夢，近在咫尺的臉龐，呼吸可聞。
    在他愣神間，那原本歪扭的翅膀，在她的引導下，竟真的變得流暢優美起來。
    而他手中的星海凝膠，因為兩人手指的接觸和此刻他內心洶湧的情緒，驟然爆發出絢爛的璀璨流光。
    “看，顏色變了。”虞從夢低聲說，笑得慵懶肆意，“奚醫生，你現在……心情很澎湃？”
    奚引默猛地回過神，像是被燙到一樣想抽回手，啞聲回應：“不……是凝膠的化學反應。”
    虞從夢不再逗他，收回手，繼續擺弄自己那顆小星星，隻是嘴角噙著的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