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虞從夢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衝到鏡前。
    鏡中人肌膚光潔，眉眼如畫。
    想起來，昨晚龍化特征變得更駭人了。
    身上的鱗片長得更厚實，翼骨凸起更明顯，犄角也愈發尖銳，還出現了其他新的特征。
    好在，早上九點以後全都會自動隱去。
    她鬆了口氣，心情也隨之明媚起來。
    終端適時響起，是奚引默發來的訊息，詢問她今日感覺如何，是否還能赴約。
    字裏行間都透著期待。
    虞從夢微微一笑，回複道【感覺好多了。生態觀測艙之旅，我很期待。】
    訊息發出去的瞬間，那邊立刻顯示【已讀】，然後是一個簡短的回複【好。一小時後，東側星港見。】
    看得出奚引默今天心情也挺不錯。
    昨晚沒有留宿在奚引默屋裏，虞從夢就答應了他，今天會對他額外做出一些補償。
    一小時後，虞從夢準時抵達東側星港。
    奚引默早已等在那裏。
    他今日難得換下了一貫的清冷色係，穿了一件質地柔軟的淺藍色高領衫，外搭白色休閑外套。
    整個人看上去溫柔又親和，好像春日裏拂麵而來的微風。
    看見虞從夢，他眼眸倏地亮起，快步迎上。
    “阿夢。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很好，沒事了。”虞從夢打量著他，笑道，“今天這身很好看，很襯你。”
    突然被誇，奚引默有點不好意思，“……謝謝。觀測艙已經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生態觀測艙是星際當下最高級的觀光艦，設計精巧絕倫，艙體透明，能讓人毫無阻礙地觀賞宇宙奇景。
    艙內空間不大，布置得卻極為舒適，柔軟的座椅，調節適宜的光線。
    他還貼心準備點心和飲品。
    奚引默顯然是花了心思的。
    觀測艙緩緩駛離星港，融入浩瀚星海。
    窗外，瑰麗的星雲如同打翻的調色盤，蔓延出夢幻的色彩；
    遠處，氣態行星帶著光環緩緩旋轉；偶爾有流星群劃過，拖拽出璀璨的光尾。
    宇宙的壯闊與靜謐，足以讓人忘卻所有煩惱。
    “真美啊。”虞從夢將臉頰貼在透明的艙壁上，輕聲感歎。
    奚引默站在她身側，目光卻更多流連在她被星光照亮的側顏上。
    “嗯，很美。”他低聲應和，不知是在說景，還是在說人。
    他操作控製麵板，將觀測艙調整到一個最佳觀賞角度，然後從恒溫箱裏取出一支果汁，遞給虞從夢。
    “嚐嚐這個，用清心果和星螢草榨的，喝了夜裏能安眠。”
    虞從夢接過，抿了一口，清甜微涼的口感恰到好處。
    “你很懂這些。”
    “略懂一些。”
    奚引默謙虛道，嘴角卻微微揚起。
    艙內安靜下來。
    氣氛溫馨而寧靜。
    奚引默很放鬆，他偶爾會低聲為虞從夢介紹窗外掠過的星辰或者某種罕見的宇宙現象。
    他的聲音清潤，講解專業卻不枯燥。
    虞從夢發現，褪去那層保護殼，奚引默其實有著非常細膩和有趣的一麵。
    就在觀測艙即將穿越一片稀薄的電離塵雲時，奚引默忽然輕聲開口。
    “阿夢。”
    “嗯？”
    “謝謝你……願意和我一起來。”
    他看著窗外變幻的光影，聲音很輕“我知道，我有時候很無趣，也不懂怎麽討人歡心……”
    “誰說的？”虞從夢打斷他，轉過身正視他，“我覺得很好。安靜，舒服，能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和你在一起，不需要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奚引默怔怔地看著她，眼眸裏像落入了星辰，亮得驚人。
    塵雲掠過，艙內光線變得迷離夢幻，無數細碎的光點在兩人之間流轉。
    一股勇氣忽然湧上心頭。
    奚引默微微傾身，一個輕柔如羽的吻，落在了虞從夢的唇角。
    一觸即分。
    虞從夢輕輕笑了起來，主動環住他的脖頸，回應了這個帶著星光味道的親吻。
    吻畢，奚引默清俊的臉上明明滅滅，心事重重。
    他沉默了很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阿夢……”
    虞從夢側頭看他，“嗯？怎麽了，引默？”
    奚引默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我……有一件事，我思考了很長時間，不知該如何向你開口。”
    “是關於我哥哥……奚寧瀚的。”
    虞從夢安靜地看著他。
    她知道，能讓奚引默如此難以啟齒的，絕非小事。
    “哥哥他……從小到大，都待我極好。”
    “甚至……很多時候，他待我比待他自己更好。”
    “我性子冷僻敏感，容易鑽牛角尖，是他一直護著我，擋在我前麵……”
    他抬起頭，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痛楚。
    “可我卻……我卻因為那可笑的嫉妒和爭寵之心，間接害得他的孩子……失去了成為雌性的機會。”
    “雌主，你知道的，在這個世道，雄寶未來的路會艱難許多，婚配不由己，甚至……甚至可能淪為政治交換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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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煊嶼和熹湄未來可能要經曆的那些，我這心裏……就像被千萬根針紮著，夜夜難安。”
    虞從夢微微蹙眉，她想說那件事意外更多一些，想說出事的責任複雜，想說不必如此苛責自己。
    掙紮了一下，她確實有點說不出口。
    說出這些話，那玄霜受的傷算什麽呢？那兩個孩子確實也是……
    顯得她是非不分。
    她沒有出聲打斷，因為奚引默需要這番懺悔來減輕內心的負罪感。
    奚引默想了想，還是說出了那個十分僭越的請求。
    “我觀察過……的各位雄性，似乎……似乎每位都隻同你孕育了一胎子嗣。我想，這其中或許有你的考量或……規矩。”
    “我……我願意將我與你……未來可能誕育子嗣的機會，讓給哥哥。”
    “懇請你……能否再賜予寧瀚一次恩澤，與他再誕育一個雌寶？讓哥哥也能有一個承歡膝下的雌性血脈？”
    說完這番話，他很快低下了頭，不敢看虞從夢的表情。
    他知道這個請求有多麽不合時宜，多麽逾越本分。
    生育的權利永遠掌握在雌性手中，何時孕育、與誰孕育，雌主都有絕對的話語權，哪裏輪到他一個夫侍來“轉讓”？
    “我知道！我知道這請求荒謬至極，生育是你的權利和自由，我沒有任何資格請求你這麽做……這甚至是對你的不敬。”
    “我實在……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辦法來彌補哥哥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贖罪的方式……求雌主……垂憐。”
    虞從夢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也很無奈。
    “引默，抬起頭來。”
    她的聲音很柔和，沒有他預想中的怒氣。
    奚引默遲疑地抬起頭，撞進她那雙深邃而平靜的眼眸中。
    “首先，我從未定下過‘每位夫侍隻生一胎’的規矩。”
    “事實上，我這些年從來沒有刻意避孕。隻是……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現在的孩子多難懷上。”
    “即便是我，似乎……似乎也與每位契合的伴侶，隻有一次孕育峰值。能擁有現在這些孩子，已是獸神格外的恩賜了。”
    “所以，不存在讓或不讓。我與寧瀚，很可能……已經無法再擁有另二胎孩子了，感覺懷不上的。”
    虞從夢在星際這些年，已經實踐過了。
    她是有生子係統，可這係統賦予她的能力從來不是無中生有的。
    異能是，精神力是！
    隻怕這逆天生育能力也是從某種神秘能量中轉化而來，同樣受諸多限製。
    很典型的，就是她和同一個匹配度相當高的夫侍，無論同房多少次，都隻能懷上一胎。
    隻是結合的次數越多，雄性精神力進階的可能性就越大。
    就像紀玄霜那樣。
    奚引默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他原以為是虞從夢為了平衡後院，卻沒想到是無奈於自然法則。
    “其次煊嶼和熹湄是雄性，這個事實無法改變。但誰說他們的未來就一定是黯淡的？”
    “他們是我和寧瀚的兒子，是穹宇帝國和傲世帝國血脈的延續。我們會給他們毫無保留的愛，最好的教育，最強大的資源。”
    “他們的路或許會和傳統的雌性不同，但絕不會艱難！”
    “他們會擁有選擇的權利和強大的資本。他們的價值，從不該由性別決定，而是由他們自己是誰來決定。你明白嗎？”
    這件事情虞從夢早就已經釋懷了。
    再說，煊嶼和熹湄已經分化成雄性了，這是再給他倆生一兩個妹妹能改變的嗎？
    顯然不能。與其糾結於此，不如好好規劃他們未來的路。
    “而你所說的贖罪……”
    “引默，方向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們應該加倍地去愛那兩個孩子。”
    “替寧瀚，也替你自己，去做一個最好的家長，用你的方式守護他們成長。”
    奚引默怔怔地聽著。
    原來……不是她不願，而是不能。
    原來即便煊嶼和熹湄是雄性，她從未看輕過那兩個孩子。
    “對不起，阿夢……是我……是我狹隘了……還提出這樣荒唐的請求……我……”
    “好了，別再折磨自己了。以後，多笑笑，多去看看煊嶼和熹湄，陪著他們長大。這就是最好的補償。”
    “至於孩子……或許，這就是我們所有人的緣分吧。各有定數，強求不得。我們能做的，就是珍惜已經擁有的。”
    奚引默重重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真的能釋懷。
    或許要等到煊嶼和熹湄真正成長為優秀且自信的雄性，在各自領域發光發熱，用成就證明自身價值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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