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饒人，李玉山不久後便抱病而亡。
    大姐盯著水中自己憔悴的倒影，恍惚間又看到父親吐血那天的場景。
    "姐，吃飯了。"二妹李正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破舊的木桌上擺著兩碗稀得照見人影的粥，一碟鹹菜。
    李方把稠些的那碗推到妹妹麵前："你多吃點，正長身體。"
    李正撇嘴，又把碗推回來：
    "得了吧，你每天幹那麽多活..."話沒說完，院門突然被踹開。
    王虎帶著四個家丁闖進來，雨水從他們的蓑衣上甩落，在地麵留下肮髒的水漬。
    "考慮得怎麽樣了？"王虎抖開那張欠據，
    "連本帶利二十兩，今天再不還，可就不是這個數了！"
    李方的手指絞緊了衣角。
    自從三個月前父親去世，這已經是王虎第五次上門逼債。
    每次來，債務就莫名其妙增加幾兩。
    "王老爺，"她強忍恐懼，"我弟弟在京城書院，等他..."
    "等他考中狀元？"王虎哈哈大笑，突然變臉，
    "少做夢！今天要麽還錢，要麽..."他貪婪的目光在姐妹倆身上掃視，
    "你們兩個一起跟我走！"
    李正猛地站起來，抄起桌上的菜刀："滾出去！"
    王虎嚇了一跳，隨即獰笑："小辣椒，夠味兒！"
    他對家丁使個眼色，"拿下！"
    兩個家丁撲向李正。李方急忙攔在中間："
    王老爺！我...我願意嫁給你抵債，但求放過我妹妹！"
    "姐！"李正尖叫著說，"你不能嫁給他，你嫁他了，那等你的戰哥怎麽辦..."
    王虎眯起三角眼："兩個一起，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我弟弟在京城讀書，"李方突然壓低聲音，"若他知道你逼死他姐姐..."
    王虎臉色一變。
    想到李天明是被知府帶走去讀書的，如果真鬧出人命，怕是不好。
    "行，就你一個。"他最終妥協，"三天後我來接人。
    至於這丫頭..."他瞥了眼怒目而視的李正，
    "若敢鬧事，我就去縣衙告你們賴賬，讓你弟弟永遠別想進考場！"
    待王虎一行人離開，李正摔了菜刀："姐！你瘋了嗎？
    那畜生前兩個老婆怎麽死的，全村都知道！"
    李方撿起菜刀，平靜得可怕："正兒，你帶些幹糧，今晚就去找張叔。
    他常去京城送貨，讓他給明弟捎個信..."
    "我不走！"李正眼淚奪眶而出，"要嫁也是我嫁！
    我性子烈，大不了跟他同歸於盡！"
    "胡說！"李方突然提高聲音，"你才多大呀，
    明第還需要我們..."她哽咽了一下，
    "至少...至少需要一個姐姐..."
    姐妹倆抱頭痛哭。
    最終，李正勉強答應去找張叔。
    三天後，一頂破舊的花轎停在李家門前。
    沒有喜樂，沒有嫁妝，隻有幾個麵無表情的轎夫和王虎派來的凶神惡煞的婆子。
    李方穿著借來的嫁衣，臉色比紙還白。
    她環顧空蕩蕩的院子——李正昨晚說去張叔家，至今未歸。
    "姑娘，該上轎了。"婆子冷冰冰地說。
    李方最後看了一眼生活了多年的家，含淚上了花轎。
    轎簾放下那一刻，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喊："姐——"
    轎子猛地一晃，李方掀開簾子，隻見李正蓬頭垢麵地跑來，身後追著兩個家丁。
    "正兒！”
    李正撲到轎前，塞給姐姐一個小布包："姐姐......"話沒說完，她就被家丁拖走。
    "正兒！"李方想衝下轎子，卻被婆子死死按住。
    "老實點！"婆子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從現在起，你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
    轎子搖搖晃晃地啟程，李方攥緊那個小布包，淚如雨下。
    透過轎窗，她最後看到的是妹妹被按在地上，仍拚命掙紮的身影。
    王家的"婚禮"簡陋得可笑。
    王虎甚至沒穿喜服，隻是隨便套了件紅色外衫。
    拜堂時，他粗暴地拽著李方的手，強迫她磕頭。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王虎的人了。"
    他在李方耳邊低語，"別想著逃跑，否則你弟弟和你妹妹..."
    洞房花燭夜，王虎喝得酩酊大醉闖進來。
    他一把扯下李方的蓋頭，盯著她恐懼的臉哈哈大笑。
    "怎麽？害怕了？"他捏住李方的下巴，
    "告訴你，我王虎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你爹欠的那點銀子算什麽？我早就看上你了！"
    那一夜，對李方來說如同噩夢。
    第二天清晨，她渾身疼痛地醒來時，王虎已經不在床上。
    她艱難地爬起來，剛穿好衣服，一個凶神惡煞的老婦人就推門進來。
    "起來了？還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呢？"老婦人是王虎的母親王氏，
    她鄙夷地看著李方，"去廚房做飯，我兒子一會兒要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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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李方的臉頰，
    她跪在王家的院子裏，雙手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搓洗衣物。
    手指早已凍得通紅腫脹，皮膚裂開細小的口子，
    每次揉搓衣物都帶來鑽心的疼痛。
    "賤人，洗個衣服都這麽慢！"
    王虎的母親王氏站在廊下，手裏攥著一把掃帚，
    "中午飯還沒準備，你是想餓死我們全家嗎？"
    李方低著頭，加快手上的動作："婆母，我馬上就好。"
    "哼，沒用的東西。"王氏啐了一口，
    "我兒子花那麽多銀子娶你回來，連個家務都做不好！"
    李方咬住下唇不說話，隻是更用力地搓洗著那件厚重的棉襖。
    這是王虎的衣服，上麵還沾著昨晚他毆打她時留下的血跡——她的血。
    她一邊洗一邊回憶著往事：
    為了給李天明籌集費用，家裏欠下了債務。
    債主王虎——村裏有名的惡霸，在李天明去 京城的第二天就上門討債。
    "要麽還錢，要麽拿你女兒抵債！"
    王虎當時這樣對她說，那雙三角眼裏閃爍著令人作嘔的光芒。
    李方記得自己跪在地上求他寬限時日，等弟弟科舉歸來。
    王虎卻一腳把她踢開："科舉？就你們家那窮酸樣，能考出什麽名堂？
    今天要麽拿錢，要麽拿人！"
    她最終在那張賣身契上按下了手印。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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