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繚入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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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繚入秦
繚入秦,時呂不韋作《呂氏春秋》懸於市,能改一字者賞千金,繚提筆改字,秦王聞之,召請入宮。
入秦宮之後,繚由一個文官郎領著,一路走到了議事殿。
“進去吧,秦王就在裏邊。”帶路的文官郎對繚說。
繚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衣服。
“您真幸運,”郎官看著他的冠帶,略有些羨慕的說,“您這樣出名,一來到秦國,立刻就得到了大王的召見。而我入秦好幾年了,至今還未有見秦王的機會。”
“能見秦王,代表不了什麽?”繚很平靜的說,“我現在好比是一個商販,來兜售自己的計策,要是賣不出去,就像桃子爛在了筐裏,該扔還是會扔。”
“為什麽要扔掉,”郎官回答,“桃子就算是爛了,種進地裏往後也能長成一顆桃樹,扔掉是浪費寶貝。”
“說的有道理,”繚笑了笑,“年輕人,你叫什麽?”
“我叫李斯,”郎官回答他,“我已經不年輕了,我有兩個孩子,都這麽大了。”他用手比劃了一下。
“你在這宮中為郎官,有的是機會麵見大王,”繚告訴他,“要抓住機遇,能幫你的隻有你自己。”
“是,晚輩記下了。”李斯行禮退下,守衛郎過來進行了搜身,之後請繚脫掉鞋子,裸足入殿。
繚入殿,主座空置,左右兩側,一邊坐著一個中年人,身後跟著許多文士,另一邊則是一個小孩子,有一個大人領著。
繚分析了一下,秦國當前莊襄王新崩,大權皆落於丞相呂不韋之手,而新王隻是十歲左右的孩童,議事的大殿內隻有一個小孩,應該就是這個孩子。
“草民見過秦王。”繚向小孩子行禮。
“繚大人,您拜錯了。”另一側的那個中年人笑了笑,“這位是上卿甘羅,大王還沒到呢。”
“甘羅,被當成大王,感覺怎麽樣?”繚正因為認錯了人感到尷尬,從正殿的屏風後麵走出來了另一個孩子,他被宦官簇擁著,坐上主位,身上稍微有些大的墨色衣袍,頭上帶著沉重的冠冕,完全擋住了臉。
身邊的宦官不敢搶話,等到秦王調侃完甘羅,才扯著嗓子喊了句“大王到”。
“大王息怒,”甘羅趕快行禮,“臣唯年齡與大王相仿,不如大王遠甚。”
“見過秦王。”繚對著主位上的秦王行禮。
“繚先生,朕曾聞您有識人之能,今日為何如此?”秦王的聲音還是小孩子的聲音,但是並沒有那種小孩子稚嫩的感覺。
“臣愚鈍,不能識龍顏,大王恕罪。”繚回答。“大王,凡人識物之能,皆賴於經驗,草民來秦之先,周遊列國,得見齊楚趙韓之君,便以為國君皆不過如此,方見上卿神采,出於諸國君主之上,遂以為秦王。”
“大王天神之姿,今日首見,非草民可以想象,還請大王勿怪。”
“這麽說,寡人還得賞你。”秦王聽了繚了的話,調侃道,“罷了,一點小事,朕不同你計較。”
“謝秦王。”尉繚回答。
“繚,朕聞你於鬧市改了相邦之書,可有此事?”
“回大王,確有其事。”繚回答秦王。
“那你說說,你改了些什麽?”秦王饒有興趣的問。
“呂覽一書品類龐雜,包羅廣泛,臣智識有限,不懂其他。唯治軍之法,實難苟同,於是提筆改之。”繚回答。
“卿家以為問題在何?”秦王問。
“這書論趙齊之戰,趙國勝後,趙將欲以敵軍之屍築京觀,而趙臣以為不可,送齊人之屍還鄉,以瓦解敵心。此雖攻心之術,臣以為不妥。”繚說。
“攻心當在攻城之前,使敵不戰而降為上,戰而自亂為下。故事之時戰事已經結束,不必多此一舉。”
“先生以為,戰爭之前要如何攻心?”另一側的中年人問道。
“散布陰陽流言愚其民,許高官動搖其士,讓重利策反其商,”繚回答,“再以財物厚結其貴,以不毀宗廟誘惑其王。”
“那麽戰爭之中呢?”中年人繼續問。
“情況複雜變化,難以言明。”繚回答。
“以書之例如何?”甘羅問道。
“可就地安葬士兵,散播消息,言諸人皆身無甲胄,為齊國王宮貴族所克扣。”
“妙計啊。”甘羅忍不住讚歎,“這樣直接轉嫁了矛盾,如果運氣再好一些,說不定對方就內亂了。”
“雕蟲小計,上卿謬讚了。”繚說。
“先生兵法精深,看來是我錯了”甘羅身邊的中年人正是秦相呂不韋,“大王,此人才學了得,可收為卿,為大王一統千秋之用。”
“一切但由相邦主張。”秦王輕描淡寫的留下一句話,之後就留下他們,回宮去了。
繚原本以為秦王會很快展開軍事行動,沒想到秦王隻是給了他高官厚祿,把他養在鹹陽,並無其他吩咐。
在這期間,那個叫甘羅的少年出使燕國,為秦國拿下了大片領土,秦王大悅,恢複了其祖甘氏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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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繚倒也並非全無收獲,至少他認識了一個朋友。
“你就是尉繚?”有一天他在路邊的茶攤吃茶,有一個武人來搭訕,“那天在鬧市裏改相邦的書的士人,是你嗎?”
“是,”繚回答。他出身寒微,沒有姓氏,諸人皆以官名尉稱呼他。
“敢問將軍高名?”他反問道。
“王翦。”武人回答。
“見過王將軍。”繚回答,“下官曾聞將軍威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尋常。”
“得了吧,你的表情分明在說,這人我完全沒聽過。”王翦說,“我現為蒙驁老將軍的副手。”
“抱歉,”繚說,“這樣吧,吃茶我請。”
“真的?”王翦確認了一遍,隨後對著店家喊道:“老板,你們有什麽茶點都端上來,有人請客。”
“你還真不客氣,”繚被逗笑了。
老板很快端上來一盤點心,是蒸的米糕,上麵撒著一些桂花末,王翦毫不客氣的拿起就吃。
真是粗人,繚心想。
“唉唉,我問你,你給大王提那意見,大王聽了沒?”王翦邊吃邊問。
“我也不知,”繚回答,“但我所著之書,皆為秦王收走了。”
“那就是聽了。”王翦說,“大王少年心性,叛逆,不愛表露內心的想法,但道理他其實都懂。”
“你好像還挺了解他的。”繚說。
“我兒子以前也是這樣的。”王翦回答。
“這話你以後可別隨便亂說。”繚提醒他,“小心有禍。”
“沒事。”王翦回答。
這人,心還挺大的,繚心想。
“對了,你既是蒙驁帳下將軍,那我問你,蒙老將軍最近身體情況如何?”繚問道。
“快不行了。”王翦回答,“不過,生老病死,人生常態,將軍多年征戰,渾身傷病,早料到自己有此一日,所以他現在心態還好。”
光心態好有什麽用,繚心想,但關乎生命大事,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二位,”茶攤的老板過來了,“我們要收攤了。”
“有荷葉嗎?”王翦問老板,“點心給我包起來,剛有了小孫子,帶回去給兒媳婦吃。”
“你都當爺爺了?”繚感到難以置信。
“那可不,我四十多了,”店老板去找了個小竹筐,把王翦要的茶點都裝了起來,“看不出來吧。”王翦笑著說,繚搖了搖頭。
“你家哪個方向,送送你?”離開了茶攤,兩人邊走邊聊。
“你呢?孩子多大?”走在路上,兩人開始閑聊。
“我沒有成親,”繚回答王翦。
“為什麽啊?”王翦打量了他一下,“你看起來歲數也不小了吧。”
“虛度光陰而已,”繚回答,“我家貧,雖善於治學,卻不善治業,父母微薄積蓄已經花光,無力成家。”
“沒錢找秦王要啊,你都當官了,客氣什麽?”王翦說。
這是能要的嗎?繚心想。
“唉唉,我問你,你會下棋不?”王翦隨後又轉換了話題。
“會下圍棋。”繚回答,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秦國的官舍。
“那沒意思,”王翦揮揮手,“搖骰子,會嗎?六博棋。”
“年輕的時候玩過,”繚思考了一下,“不過很多年沒玩了,忘的差不多了。”
“沒事,簡單,我再教你一遍就是。”王翦說,“我家在頻陽,離此不遠,在鹹陽也有住處,你要是無事,以後多來陪我下棋。”
“不要,聚賭犯法。”繚說。
“又不來錢,不算賭博,”王翦回答,“就這麽說定了,吾諸子皆已成家,婆子心裏隻有孫兒,相邦不事征伐,我如今也是閑漢。你我下下棋,聊聊兵法,也算有點樂趣。”
“好吧。”繚答應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有空我來找你。”王翦笑了笑,和繚告別,隨後揣著他裝滿茶點的小竹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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