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金壺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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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7 章:金壺毒酒至元二十九年春?慶功宴酒案)
    乃馬真後的金壺在羊角燈下泛著暖光,壺身鑲嵌的紅藍寶石隨她抬手動作閃爍,將酒液映成琥珀色。她親自執壺為蕭虎斟酒,指尖刻意在杯沿停留片刻 —— 這是蒙古貴族賜酒的禮儀,卻掩不住指節的微顫。“蕭公平定漠北有功,” 她笑語盈盈,金壺傾斜時,酒液表麵浮起一層細沫,如晨露凝在湖麵,“這波斯‘不死酒’,需英雄飲之才顯珍貴。”
    蕭虎的目光掃過酒杯,景德鎮白瓷杯壁薄如紙,能看清酒液裏細微的懸浮顆粒 —— 與完顏雪昨日描述的 “醉馬草粉沉澱” 完全吻合。他的手剛要觸杯,帳外突然傳來風卷旗幡的聲響,掩蓋了乃馬真後侍女輕叩帳柱的暗號約定的動手信號)。拔都的親衛下意識握緊刀柄,卻見完顏雪已笑著上前。
    完顏雪的青布襦裙在轉身時劃出弧線,裙角繡的忍冬花紋掃過案沿的糕點碎屑。“皇後賜酒貴重,” 她聲音清脆如銀鈴,不等眾人反應,已執起酒杯:“按漢家禮,需由義妹先驗酒溫,” 指尖觸杯的刹那,她摸到杯沿殘留的涼意 —— 這杯酒未如尋常佳釀般溫過,顯然藏著貓膩。
    酒液入喉時帶著甜膩的果香,卻在舌根泛起澀味,與醫書裏 “醉馬草入口甜、回味苦” 的記載絲毫不差。她強壓下喉頭的灼痛,對蕭虎眨了眨眼,那是他們自幼約定的 “無事” 暗號,眼底卻閃過一絲決絕。“酒溫正好,” 她將空杯倒置,一滴殘酒墜落在氈毯上,瞬間暈開深色痕跡 —— 那是毒草腐蝕羊毛的證明。
    帳內的馬頭琴聲戛然而止,完顏雪突然捂住胸口,青裙前襟迅速洇開黑血,如墨滴落入清水。她踉蹌著扶住案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案上的銀盤被撞翻,烤羊腿滾落的油膩在黑血旁畫出詭異弧線。“你…… 好狠……” 她抬頭瞪向乃馬真後,嘴角溢出的黑血順著下頜線滴落,在青布上暈成點點梅痕。
    拔都的親衛 “嗆啷” 拔刀,蕭虎已飛身上前將完顏雪攬入懷中,她的體溫正以驚人速度變冷,手指卻死死攥著他的衣袖 —— 那裏繡著半幅虎紋,此刻正被她的血浸透。“快傳醫官!” 蕭虎的嘶吼震得羊角燈搖晃,帳內賓客驚呼著後退,術赤係諸王的酒碗摔碎在地,馬奶酒混著碎瓷片流淌,與黑血交織成刺目的狼藉。
    乃馬真後的侍女突然 “失手” 撞翻金壺,波斯葡萄酒潑灑在氈毯上,暗紅液體迅速滲入羊毛,將杯底殘留的草屑衝得無影無蹤。“奴婢該死!” 侍女跪地叩首,發間銀飾碰撞作響,卻趁亂用靴底蹭擦酒漬 —— 這是預先演練的毀證步驟。乃馬真後厲聲嗬斥:“蠢材!壞了蕭公的雅興!” 眼底卻閃過一絲得色。
    拔都的長子昔裏吉眼尖,一把揪住侍女手腕:“你靴底的草屑哪來的?” 那草屑呈灰綠色,與完顏雪嘴角的黑血顏色相近。侍女臉色煞白,語無倫次:“是…… 是帳外的牧草……” 帖卜騰格理突然高聲念咒:“此乃天譴!飲酒者當遭報應!” 試圖用巫術混淆視聽,卻被蕭虎的甲士按住肩頭。
    醫官背著藥箱跌撞入帳,銀針在羊角燈下泛著寒光。他先刺破完顏雪的指尖,擠出黑血滴在白瓷盤裏,再將銀針浸入血中 —— 針尖瞬間變黑,比《毒草圖譜》記載的 “醉馬草中毒” 顏色更深。“是急性毒,” 醫官顫抖著翻看她的眼瞼,瞳孔已散大如豆,“毒發太快,回天乏術。”
    他又用銀針探入翻倒的金壺殘酒,針尖同樣變黑,甚至冒出細微氣泡。“這毒草需用烈酒浸泡才顯毒性,” 醫官湊近聞壺底殘留的氣味,“有迷迭香掩蓋,但仔細聞……” 他指向帳角銅鶴香爐,“與香爐裏的氣味不同,多了草腥氣。” 帖卜騰格理突然尖叫:“醫官胡說!是他下毒陷害皇後!” 卻被耶律鑄厲聲喝止:“驗毒自有規程,豈容薩滿置喙!”
    完顏雪的呼吸已如遊絲,蕭虎撕開衣襟,將她冰冷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虎紋刺青上 —— 那刺青用朱砂與靛藍混刺,此刻正被她的血染成暗紅。“義兄……” 她氣若遊絲,目光卻亮得驚人,“你的虎紋…… 終要染狼血…… 才好看……” 這是她少女時的戲言,如今卻成了讖語。
    她的手指在刺青上輕輕劃過,仿佛在描摹虎爪的輪廓,嘴角突然揚起笑意:“記得…… 替我…… 看羅斯的雪……” 話音消散時,手無力垂落,青裙上的黑血已凝固成暗紫。蕭虎將她抱得更緊,甲胄的棱角硌得她骨頭生響,卻不敢鬆手 —— 這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事。
    拔都的狐裘下擺掃過地上的碎瓷片,他按住蕭虎顫抖的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此時不可亂,” 他附耳低語,溫熱的氣息混著馬奶酒香,“帳外至少有十名乃馬真後的死士,你若衝動,正中她下懷。” 他的親衛已悄悄圍成半圓,將蕭虎與完顏雪護在中央,刀柄在袖中半露 —— 這是草原貴族 “護盟友” 的無聲宣言。
    “她想借毒酒挑反目,” 拔都冷眼瞥向故作驚慌的乃馬真後,“我們偏要讓她落空。” 他對帳內賓客朗聲道:“完顏姑娘替蕭公赴死,是義舉!當厚葬!” 先定調 “替死”,堵死乃馬真後 “蕭虎中毒” 的後續栽贓,這是蒙古貴族在危機中最直接的製衡術。
    乃馬真後的鳳釵在慌亂中歪斜,她強扯出笑容:“怎會如此?” 金護甲劃過鬢角,將一縷碎發勾落,“定是酒中混了毒物,” 她轉向西域商使,“波斯酒是否有問題?” 試圖將禍水引向商隊,卻沒注意自己的侍女正被昔裏吉按在地上搜身 —— 從袖中搜出未用完的醉馬草粉紙包。
    “皇後不必驚慌,” 耶律鑄捧著紙包上前,狼毫筆挑起草粉,在燈下呈灰綠色,“這是漠北醉馬草,非波斯所有。” 紙包一角蓋著乃馬真後私章的微型印記,那是她賞賜親信的標記。乃馬真後的指尖絞著帕子,帕上繡的鳳紋已被汗水浸透:“血口噴人!” 聲音卻失了往日的威嚴。
    蕭虎將完顏雪的屍身輕輕放在鋪著狐裘的案上,轉身時甲胄的鐵片碰撞作響。他撿起地上的空酒杯,杯沿的黑血指印清晰可辨:“此杯是皇後親手斟滿,” 又指向被按倒的侍女,“此女是皇後貼身近侍,” 最後舉起染血的銀針,“此物驗毒立顯。” 三件證物在燈下排成一線,無需多言已足夠定罪。
    術赤係諸王交頭接耳,帖木兒千戶高聲道:“按蒙古律法,毒殺功臣屬謀逆!” 拔都接口:“當立即軟禁嫌疑人,待忽裏台大會公審!” 這是草原部族的規矩 —— 重大案件需貴族集體裁決,卻先以 “軟禁” 控製乃馬真後,防她銷毀更多證據。乃馬真後癱坐在鳳座上,珠寶散落一地,與地上的黑血相映,狼狽不堪。
    蕭虎用匕首割破掌心,將血滴在完顏雪未閉的眼上:“我蕭虎在此立誓,” 聲音沙啞如磨石,“必為你討回血債。” 血珠順著她的睫毛滾落,仿佛她無聲的應答。拔都也割掌滴血,與蕭虎的血在氈毯上匯成一小灘:“我拔都作證,此誓必成!” 這是草原最鄭重的血誓,比任何盟書都更具約束力。
    帳外的風雪又起,卷起帳簾一角,將寒意灌入。耶律鑄命人將完顏雪的屍身移入冰棺用西域商隊的冰窖儲存),又將所有證物封存於銅匣,貼上 “忽裏台公審” 封條。蕭虎最後看了眼那具青裙身影,轉身時胸口的虎紋刺青已被血與淚浸透 —— 正如完顏雪所言,終成狼血虎紋,這慶功宴的毒酒,終將釀成顛覆漠北政局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