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邊關驛站的銅鈴被急促馬蹄聲驚響。沈飛握著拓跋琛回信的紙卷，火漆封印被夕陽鍍成血色，展開時雪鬆香混著龍涎香撲麵而來。
    信紙右下角拓著暗金龍紋，字跡遒勁如刀刻：「以一人抵萬甲，善。」墨跡在「善」字尾鋒處洇開些許，不知是不是帝王朱筆懸停時想到皇後，溢出的那聲若有似無的歎息。沈飛的拇指無意識摩挲過紙麵，粗糲的觸感讓他想起三日前董見薇狡黠挑眉的模樣——此刻那抹紅豔的身影正在帳門外。
    董見薇勒緊玄色犀角革帶，將朱砂染就的鮫綃箭袖袍抖出凜冽聲響。這身赤焰紋滾邊的騎射裝乍看是公子打扮，偏在領口暗藏了半指寬的胭脂襯——當她迎著朔風昂首時，那抹欲掩還露的豔色便如刀鋒挑破晨曦，恰似雪地裏綻開帶刺的野薔薇。
    鴉青長發盡數收進赤金螭紋冠，唯有一縷碎發拂過描成劍刃狀的眉峰。眉尾用螺子黛勾出男子般的英氣，卻在轉折處突然暈開淡淡茜粉，恍若寒鐵淬火時濺落的火星。那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被玄色眼脂壓住媚意，眼尾卻用朱砂點了顆假淚痣，眸光流轉時竟似劍穗掃過心頭般酥癢。
    她反手將嵌紅瑪瑙的鎏金馬鞭扣在案上，皮革護腕隨著動作露出半截小臂——那裏纏著偽裝成護臂的緋色軟煙羅，細看分明遊動著金線繡的百鳥朝鳳暗紋。
    三百裏外，萊西族聖湖畔的火把徹夜未熄。聖湖的冰麵將月光碾成銀粉時，瑤姬公主的銀雀尾冠正折射著三百支火把的暖光。十二串紅珊瑚額鏈碰撞出碎玉聲響，卻在觸及眉心的瞬間凝住——湖麵驟起的風掀開她眼前搖曳的珠簾，露出那雙倒映著雪山與火海的琥珀色瞳仁，比受驚的雪狐更亮三分。
    跪地的侍女雙臂高舉過頭，綠鬆石鑲嵌的彎刀鞘身泛著幽藍磷火。當瑤姬指尖觸到狼首刀柄的刹那，湖畔所有火把同時爆出劈啪聲響，刀身出鞘三寸的寒光竟將最近處的經幡削下半幅。血珠順著錯金紋路滾落時，雪白羊絨上綻開的暗紅詭異地生出冰晶紋理——那分明是聖湖千年寒氣的具象。
    夜風卷著火星掠過她綴滿銀鈴的裙裎，叮咚聲裏混入了犛牛頸鈴的悶響。老祭司舉著骨杖在遠處吟唱，祝禱詞撞上湖麵冰層又折返回來，竟化作纏繞刀鞘的淡淡血霧。
    瑤姬染血的指尖劃過刀刃，尚未凝固的血跡突然燃起幽藍火焰，將跪伏侍女們瞳孔裏映出的公主身影，燒灼成傳說中那位持火踏冰的戰爭女神模樣。
    老嬤嬤捧著描金檀木衣箱的手指微微發顫，箱角包著的雪豹皮在晨光裏泛著青灰。褶皺的唇瓣緩緩不舍的發出聲音：“肚兜該繡狼圖騰還是鷹羽？”時，瑤姬正將最後一串銀鈴係入發辮，銅鏡裏忽然掠過帳外白犛牛馱著的玄鐵重箱——那些箱籠縫隙滲出的寒光，竟與三日前割破她指尖的彎刀如出一轍。
    “繡南國皇後的鳳凰。”公主指尖突然扯斷一根銀鈴繩，墜落的鈴鐺滾過羊毛氈，叮咚聲裏竟混著鐵器相撞的餘韻。銅鏡邊緣映出的十八頭白犛牛，每頭都披著用《降魔經》經文織就的絳紫鞍毯，馱箱表層凝結的霜花在霧中詭譎地拚出半幅南國疆域圖。
    當赤金轎輦碾過沈飛陣前的礫石時，董見薇突然按住腰間軟劍——風裏飄來的根本不是酥油茶香，而是瑤姬嫁衣熏染的龍腦香混著玄鐵箱滲出的血腥氣。轎簾掀起的刹那，月光石耳墜折射的不僅是朝陽，更將十裏外了望塔銅鏡上的圖騰紋路，精準投射到沈飛握韁繩的虎口處。
    馱箱鐵鏈突然發出冰裂般的脆響，某朵風幹的雪蓮從縫隙飄落，恰被轎輦垂下的金流蘇絞碎。紛揚的淡紫花瓣裏，瑤姬染著鳳仙花的指甲輕輕叩響箱壁，暗格裏沉睡的隕鐵箭簇隨之發出蜂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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