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看來你今晚心情不佳啊。"那聲音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帶著腐朽的黴味鑽進董若雲的耳蝸。銅鏡裏突然多出一道黑影，可燭火分明沒有晃動。
    董若雲的指甲"哢"地折斷在梳妝台的雕花縫隙裏，血珠滲進牡丹紋的溝壑。銅鏡中的倒影突然扭曲，她看見自己身後站著個沒有五官的黑色人形，隻有嘴角裂開一道猩紅的縫。
    "你...你又來做什麽？"她發現自己的聲音變成了雙重音調，仿佛有另一個聲音在腹腔裏共鳴。
    黑影的衣袖掃過鎏金燭台，燭焰卻詭異地變成了青綠色。冰涼的呼吸噴在她後頸時，銅鏡突然映出令她毛骨悚然的畫麵——丈夫正摟著那個小妾，而小妾的脖子正以詭異的角度向後扭轉，露出她熟悉的、自己陪嫁時的金鑲玉長命鎖。
    "我要的是，把她抓起來..."黑影的每句話都帶著黏膩的水聲，像是喉嚨裏含著什麽活物，"...交給我。"
    董若雲突然發現梳妝台上的胭脂盒裏爬出密密麻麻的紅色線蟲，正順著她的手腕往上爬。她想尖叫，卻發現嘴裏塞滿了自己的頭發。
    "藥效發作的滋味..."黑影的聲音突然從她體內傳來。劇痛像無數把生鏽的剪刀在腹腔裏絞動，她看見自己的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銅鏡"啪"地裂開一道縫，裂縫裏滲出黑血，慢慢組成"生不如死"四個字。
    董若雲癱軟在地，冷汗浸透了裏衣，黏膩地貼在脊背上。她顫抖著抬起手，卻發現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血痕，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劃破，可梳妝台上明明空無一物。
    銅鏡的裂痕中，黑血仍在緩緩滲出，蜿蜒如蛇，爬向她的裙角。她猛地後退，卻撞翻了身後的繡墩，繡墩滾落時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敲在空心的木板上。
    "夫人……"一個細若遊絲的聲音從床榻下傳來，像是有人貼著地板在說話。
    董若雲的呼吸驟然凝滯，她死死盯著床榻下的陰影，那裏本該空無一物，可此刻卻隱約可見一雙慘白的手，指尖輕輕摳抓著地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是誰？"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人聲。
    床榻下的手突然停住，隨後，一張黑麵蒙住的臉，隻露出冰冷冷的眼睛。
    "夫人知道該怎麽做了嗎？"聲音忽遠忽近，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
    董若雲的心髒幾乎要炸裂，她踉蹌著爬向房門，可門栓不知何時已被鎖死，任憑她如何拉扯都紋絲不動。銅鏡裏的黑影再次浮現，這次，它緩緩抬起手，指向她的腹部——
    一陣劇痛驟然襲來，她低頭一看，自己的衣襟竟被鮮血浸透，而腹部詭異地隆起，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啊——！！"她終於崩潰尖叫，指甲深深摳進門板，木屑刺進皮肉也渾然不覺。
    黑影在她耳邊低笑："夫人，別忘了……你的命，在我手裏。"
    窗外，更夫的梆子聲遠遠傳來，已是三更。
    青煙繚繞的佛殿深處，檀香混著黴朽味在經幡間浮動。董若雲指尖發顫地撥弄著佛珠，餘光瞥見秦昭雲正俯身點燃第三炷香——嫋嫋煙柱後，那截雪白的後頸毫無防備地暴露在陰影裏。
    "妹妹，可知這尊送子觀音的典故？"董若雲突然掐斷檀香，香灰簌簌落在秦昭雲杏色裙裾上，燙出幾點焦黑的洞。她袖中藏著的帕子浸透了曼陀羅汁液，正隨著假意攙扶的動作貼上對方手腕。
    秦昭雲忽然踉蹌，鎏金步搖撞在供桌邊緣發出刺耳鳴響。她渙散的瞳孔裏，倒映著董若雲背後緩緩顯現的黑袍——那人靴底沾著新鮮的墳土，每走一步都落下細碎蟲卵。
    "夫...人..."秦昭雲綿軟栽倒時，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爆開幽綠火苗。黑影從經幡後伸出枯爪般的手，腕骨上纏繞的鎖鏈竟是由人牙串成，隨動作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董若雲踉蹌後退，脊背撞上繪著地獄變相圖的壁畫。畫中受刑的惡鬼突然齊刷刷轉頭，空洞的眼眶正對著她戰栗的腳尖。
    "做得...很好..."黑影的嗓音像是無數螞蟻在頭骨裏爬行。他拖拽秦昭雲的姿勢宛如屠夫拎起待宰的羔羊，繡鞋劃過青磚時蹭掉一塊朱漆——那下麵赫然露出半張幹涸的人臉，嘴唇還保持著尖叫的形狀。
    偏殿傳來木魚聲，卻比心跳慢了三拍。董若雲突然發現供果盤裏的蘋果全都變成了腐爛的灰白色。
    當黑影消失在繪著血盆口的韋陀像後時，最後一縷天光被烏雲吞噬。暴雨傾盆而下，衝刷著殿前"慈航普渡"的匾額，將金漆衝成蜿蜒的血痕......
    董若雲用力將頭撞在板磚之上，鮮血順著額角蜿蜒而下，在青磚地上洇開一朵妖異的曼陀羅。董若雲癱軟在佛堂偏殿的陰影裏，耳畔嗡鳴，卻仍能聽見遠處急促的腳步聲——王乾書來了。
    她咬破舌尖，讓血腥氣更濃烈些，手指則死死攥住袖中那枚從秦昭雲身上扯下的珍珠耳墜。尖銳的珠針刺入掌心，疼痛讓她昏沉的意識愈發清醒。
    “怎麽回事？！”
    王乾書的聲音撞進佛堂，帶著罕見的慌亂。他俯身時，官服下擺掃過她染血的裙角，龍涎香裏混進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董若雲睫毛輕顫，裝作剛剛蘇醒的模樣，氣若遊絲：“夫君……有、有歹人……”她故意讓目光渙散，仿佛仍沉浸在恐懼中，“他們擄走了昭雲妹妹……我、我攔不住……”
    王乾書臉色一變，伸手掐住她的喉。
    佛龕裏的長明燈倏地暗了一瞬，將他半邊臉籠罩在陰影裏。董若雲清晰地看見，他瞳孔深處閃過一絲詭異的青芒。
    “別怕。”他聲音溫柔得可怕，指尖慢慢收緊的時候，手指的溫度比屍體還冷，“隻要你說實話。”
    殿外驚雷炸響，他眼中的殺意。
    董若雲突然想起昏迷前最後看到的畫麵：黑衣人拖走秦昭雲時，靴底紋路和王乾書常穿的錦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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