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黑市入口陰影處刻著的熵魘聖宗徽記，如同烙印般灼燒著暮湮的神經。冰冷的憤怒和更深的警惕交織，讓他強行壓下立刻衝進那條守衛森嚴岔道的衝動。救人是目的，但魯莽隻會葬送最後的機會。他需要情報，需要了解這黑市深處的布局，需要知道醫療小隊的具體下落。
    然而，在這片混亂汙濁的巢穴中生存，每一步都需要代價。暮湮很快體會到了這一點。
    他試圖融入黑市的人流，豎起耳朵捕捉零碎的信息。但這裏的語言混雜著各種俚語暗號，談論的多是見不得光的交易、血腥的掠奪和如何在骨鏽病的陰影下苟延殘喘。關於聖宗據點或新抓的奴隸的信息，如同被刻意掩蓋的禁忌，無人敢公開提及。更糟糕的是，他很快發現自己成了被“關注”的對象。
    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拾荒者，如同跗骨之蛆般跟了他一段路，渾濁的眼睛貪婪地在他身上掃視，最終失望地啐了一口，低聲咒罵著“窮鬼”走開。幾個穿著破爛皮甲、眼神不善的傭兵，在他靠近一個販賣可疑肉幹的攤位時，不懷好意地圍攏過來，手按在腰間的骨匕上，目光在他殘破的衣袍和晶化的右臂上流連，評估著“獵物”的價值。
    暮湮不動聲色地後退，湮瞳的視野掃過那些傭兵，無形的威懾力讓他們身體微微一僵，最終罵罵咧咧地散開，但貪婪的目光並未完全消失。他意識到，在這片隻認實力和資源的法外之地，他殘破的外表和明顯的“新麵孔”，本身就是一種危險的信號。他需要立足的資本，哪怕是最低限度的。
    饑餓，成了最直接的威脅。連續追蹤和高度緊張的精神消耗，讓早已透支的身體發出了強烈的抗議。胃袋如同被火焰灼燒，帶來一陣陣抽搐的絞痛。視線開始出現細微的眩暈，腳步也有些虛浮。斷腕的老醫師和幽凰還在營地等著他，他們同樣需要食物維係生命。然而，他身上除了那身殘破的衣服和正在被晶化吞噬的右臂，一無所有。
    就在這時，一個陰冷滑膩的聲音，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耳中：
    “這位朋友…新來的？看你臉色不太好，餓了吧？”
    暮湮猛地轉頭。一個穿著相對考究的暗紫色骨片編織長袍、身形矮胖、臉上堆著虛假笑容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不遠的一個攤位後。他的攤位很特殊，沒有擺放貨物，隻有一張巨大的、覆蓋著某種光滑獸皮的骨桌。桌上散亂地放著幾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晶體。
    這些晶體呈現出一種渾濁的暗紅色，內部仿佛有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陰影在緩慢蠕動、翻滾，散發出令人極度不適的、混合了血腥、怨毒和混亂法則的氣息。正是冥骸墟中偶爾能找到、但極其危險的“汙穢魂晶”——由強大生靈死後，其殘魂與混亂的骸骨法則、甚至骨鏽病汙染扭曲融合而成的禁忌之物！蘊含混亂能量，但也充滿劇毒和侵蝕性，稍有不慎，使用者便會神魂汙染、發狂而死。
    矮胖男人，自稱“骨梟”，搓著手，臉上笑容可掬，眼神卻如同打量待宰羔羊般精明而貪婪：“鄙人骨梟，小本生意，專收點…特殊貨物。”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暮湮晶化的右臂和那隻深邃的左眼。“朋友你…似乎有點特別的本事？這黑市裏，沒點硬通貨，寸步難行啊。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暮湮沉默地看著他，眼神冰冷。骨梟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骨梟嘿嘿一笑，拿起桌上最小的一塊渾濁暗紅魂晶，在手裏掂量著：“看朋友麵善，給你指條明路。我這些魂晶…品相不太好，裏麵雜質太多，怨念太深，賣不上價。要是…有人能幫忙‘淨化’一下，去掉那些礙事的髒東西，留下純粹的能量核心…那價值可就翻百倍不止了！”他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帶著蠱惑：“我看朋友你這眼睛…不一般啊？似乎…有‘吞噬’的能耐？試試？隻要你能‘吃’掉裏麵的汙穢，一塊…換你三天口糧！上好的風幹肉和淨水！怎麽樣？公平交易！”
    饑餓的絞痛和營地內等待的絕望麵孔在暮湮腦海中激烈碰撞。骨梟的提議，散發著劇毒的誘惑。用湮瞳去吞噬魂晶中的汙穢？這無異於飲鴆止渴！湮瞳的力量本身就帶著吞噬和毀滅的特性，強行吞噬那些充滿怨毒和混亂法則的汙穢物質，後果不堪設想！右臂晶化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濫用力量的代價。
    然而，“三天口糧”這幾個字，在饑餓的深淵中，重若千鈞。沒有食物，別說救人，他自己都會先倒下。幽凰需要營養維係那脆弱的平衡，老醫師也需要體力支撐。
    這是一場絕望的博弈。籌碼是他的身體和力量，賭注是活下去的希望。
    暮湮的目光死死盯著骨梟手中那塊渾濁的暗紅魂晶。左眼深處，那冰冷的吞噬漩渦，似乎感應到了魂晶內混亂汙穢的氣息，隱隱傳來一絲…悸動？不是渴望，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排斥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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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塊。”暮湮的聲音沙啞幹澀，如同砂礫摩擦。
    骨梟臉上的笑容更盛，眼中閃過一絲奸計得逞的精光。“痛快！兩塊就兩塊！朋友夠爽快！”他立刻從桌下拿出一個鼓鼓囊囊、散發著肉腥味的粗糙骨囊和一小皮袋水，放在桌上。“喏，上好的蜥尾肉幹，夠三個人吃三天！幹淨的泉水！貨真價實！朋友，請吧？”
    暮湮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肺腑。他伸出左手，接過了骨梟遞來的那塊最小的汙穢魂晶。
    入手冰涼刺骨！一股混雜著無盡痛苦、怨毒和混亂法則的陰冷氣息，如同毒針般瞬間刺入他的掌心！魂晶內部，那些粘稠蠕動的暗紅陰影仿佛活了過來，發出無聲的尖嘯！
    暮湮閉上右眼，將全部心神集中在左眼的湮瞳之上。他小心翼翼，試圖隻引導湮瞳的力量去“鎖定”和“剝離”魂晶內那些汙穢的陰影物質，如同之前“淨化”淨水裝置時剝離雜質一般。
    然而，汙穢魂晶的混亂怨念遠超想象！
    當他左眼的湮瞳力量剛剛觸及魂晶的瞬間——
    轟！
    一股狂暴、混亂、充滿了無盡負麵情緒的汙穢洪流，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順著湮瞳力量的引導，瘋狂地、不受控製地倒灌而入！
    “呃！”暮湮悶哼一聲，身體劇震！左眼瞬間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視野被一片粘稠、翻滾、散發著惡臭的暗紅色徹底淹沒！無數扭曲的、充滿痛苦和怨恨的破碎麵孔在視野中尖嘯、撕扯！那是被魂晶吞噬的殘魂留下的最後怨念！它們如同最汙濁的淤泥，瞬間堵塞、汙染了湮瞳的力量通道！
    湮瞳深處那冰冷的漩渦，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量的汙穢強行衝擊、攪動！漩渦旋轉的速度驟然失控！它不再受暮湮的精細控製，反而如同被激怒的凶獸，本能地爆發出更強大的吞噬力，試圖強行碾碎、消化這些入侵的“雜質”！
    吞噬開始了！但卻是狂暴的、不加選擇的吞噬！
    魂晶內粘稠的暗紅陰影物質，被強行撕扯、拉長，化作一道道汙濁的暗紅細流，瘋狂湧入暮湮的左眼瞳孔！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在眼球和大腦深處攪動！他感覺自己的左眼仿佛要爆炸開來，視野中充斥著翻滾的暗紅和無數扭曲的怨魂殘影！
    嗡——！
    魂晶表麵的渾濁暗紅色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相對清澈、呈現出一種較為純淨的暗紫色能量光澤——汙穢確實被“淨化”了。
    但代價是……
    噗！
    一點極其刺目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斑點，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暮湮左眼的眼白上！那斑點不大，卻異常鮮紅、妖異，如同眼球內部爆裂了一根血管，滲出的血珠被強行凍結在那裏！它散發著與那汙穢魂晶同源的、令人不安的怨毒氣息！
    能力濫用的反噬，瞬間顯現！
    “成了！哈哈！好本事！”骨梟一把搶過那塊變得純淨的暗紫色魂晶，貪婪地撫摸著，臉上笑開了花。他看都沒看暮湮痛苦的模樣，隨手將裝著食物的骨囊和水袋推了過來。“痛快！這是你的！朋友，以後常來照顧生意啊！量大價更高！”
    暮湮踉蹌一步，左手死死捂住劇痛難忍的左眼。透過指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顆眼球上新增的、冰冷而怨毒的暗紅血斑。它像一顆惡毒的種子，紮根在湮瞳的邊緣，散發著汙染的氣息。視野中依舊殘留著翻滾的暗紅和扭曲的麵孔，陣陣眩暈和惡心感衝擊著他的神經。
    他顫抖著拿起那個散發著肉腥味的骨囊和水袋，感覺它們重若千鈞。用左眼被汙染、身體遭受反噬換來的食物，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饑餓的博弈，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僅僅換來了一口喘息的毒藥。而黑市的陰影深處，聖宗的陰謀和失蹤的醫療小隊，依舊如同沉重的枷鎖，套在他的脖頸之上。那顆左眼上的暗紅血斑，如同魔鬼的烙印，無聲地嘲笑著他每一次被逼無奈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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