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魚兒睜開眼睛，看見自己躺在一張用人骨堆砌而成的床上。他旁邊不遠處還有一張人骨椅子，山陽城的靜心，此刻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他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長袍變得瘦小，褲子也隻遮住小腿。他跳下床，扭頭看向背後，洞口掛著四個屍體，屍體外是一根一根的石柱。
    “你知道地獄的樣子了吧？”
    黑魚兒聽見聲音，確定身穿白衣的靜心就是大仙無疑。他回答說：“見到了，地獄就在人間。”
    靜心點點頭，說：“幾百年來，我一共教過三個孩子，第一個隻學到一點皮毛，卻妄想著可以改變世界，幾天之前，不自量力的他被人砍下腦袋。第二個學到一點法術，同樣在這物欲橫流的世界丟失了心智。你是第三個，你準備學點什麽？你想做一個什麽樣的人？”
    “你對著不死軍說，元帝失敗，是他總想著把地獄變成仙界。你說，地獄就是地獄，想變成仙界，隻有把地獄徹底摧毀。把心裏住著魔鬼的人全部趕往地獄。你為什麽沒有行動？”
    靜心說：“你想知道嗎？”
    “想。”
    “那好吧！”
    靜心的聲音結束，他再次感覺到窒息。他的眼睛剛剛失去光線就再一次看見慘不忍睹的山陽城。男人們倒在血泊裏，女人們有的躺著，有的坐著，有的死了，有的雙眼空洞和死亡也差不了多少。這悲慘的場景，不是地獄，遠超地獄。廳堂裏，廣場上，屋門前，織布房，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濕漉漉，黏唧唧。幾歲的幼童，頭發灰白的長者，戰鬥到最後一刻的男人，突入城內搶劫不成的不死軍。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兩個被管家姑奶奶拒之門外，靜心求了兩天才被允許上山的畜生造成的。他們趁著值夜，殺死同班族兵，用升降台把一批批的不死軍吊到山上。
    等換班的守衛發現時，一切都太晚了。不死軍見人就殺，不放過任何一個擋路的男人。殺死任何一個與獸欲無關的老人和孩子。勇士們在大廳背後的居住區集結，把死亡線反推至廣場，但那也隻是山陽城的落日餘暉。登上山陽城的不死軍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守衛卻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男人們全部戰死，女人不是被殺，就是被奸汙。靜心痛不欲生，她向紅惡魔祈禱：“紅惡魔，姑奶奶說你不存在，請你幫幫我，給我法力讓我報仇。黑暗之神，我們信仰你幾百年，請你給我法力為山陽城報仇。太陽神，不管你是什麽，請你幫幫我，我要把那些魔鬼都殺了。”
    靜心真的得到法力。她伸伸手隔著空氣就能捏爆不死軍的頭骨，動動念頭就能捏碎不死軍的喉嚨。但這法力來得太晚了，她雖然把不死軍逼得鬼哭狼嚎，把他們都趕到大門口，山陽城的損失怎樣也無法挽回了。
    幾百個惡魔擠到一起，裏邊的人想出去，外邊的人拚命往裏邊擠。升降台早已下到地麵，會使用升降台的大寶和小寶早已消失不見。
    他上次離開時，就是在這個時候。
    “……我的行動就從今天開始，從你們開始。”靜心說完，揚起了自己的雙手。
    一個十幾歲的不死軍嚇壞了，他說：“姑奶奶饒命……”
    靜心直接捏爆他的腦袋，仿佛是在捏爆一個多汁的水果。他的腦漿和鮮血濺旁人一臉，濺別人一身。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大喊：“我們讓你們品嚐到做女人的……”
    靜心用意念拽出他的舌頭，然後是他的喉嚨，他的食道，他的胃，他的腸子，他的心。
    其他人再也不敢吭聲。靜心也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她雙手左右一揮，前麵的腦袋就炸成了一片紅白相間的花朵。外邊的人再也支撐不住，被擠下絕壁，摔得粉身碎骨。剩下的人決定把自己交給神明，對著萬裏河跳下，距離太遠一個個又都掉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他們跳下山崖前，靜心的大腦被仇恨填滿。此刻他們都死了，靜心回望山陽城，感覺這一切都怪自己太稚嫩。她跪著走進廣場，給每一個男人磕頭，給每一個受辱的女人賠罪。
    管家姑奶奶匍匐在大廳的地板上。她麵前祭台上供奉著黑暗之神、元帝、三位皇子、一位公主、曆任管家姑奶奶和元帝用過的暗黑之刃。她說：“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山陽城隕落，無數的好姑娘白白犧牲，靜心還小，我已經六十幾歲，中了不死軍的奸計都是我的罪過。我白活了六十年，我白活六十年啊！幾百男丁，幾百女人，有的剛會走，有的拄拐棍，都怪我啊！”
    靜心爬進大廳，等她聽到管家姑奶奶的話，條件反射般跳起來說：“不怪您，也不怨我，隻怪人心太險惡。我要把這地獄變成仙界。我要殺光這世上所有的魔鬼，把這地獄徹底摧毀。”
    管家姑奶奶站起身，說：“靜心啊！我該去見先人了，我會接受自己應得的懲罰，你自己得想明白，這宇宙裏還有一個主宰，他靜靜地看著這世上的一切。我沒有臉麵再教你什麽，隻希望你不要變成惡魔。要不然先祖在主宰麵前又該如何自處，你將來麵對主宰，又能落下一個什麽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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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姑奶奶說完離開大廳。她登上西邊的城牆，說：“我來了，我活得太長了，早死二十年就好了。早死五十年就好了。或者我根本不該活在這世上，或者我根本不應該管家，或者我應該長一個鐵石心腸。祖先，我來了。”
    她閉上眼睛，前傾身體，任由自己掉下山崖，跌向地麵。
    有了她的榜樣，其他的女人也走上城牆，跳下山崖，跌向地麵。靜心看著她們，任由她們掉下山崖，跌向地麵。她自己也想追隨她們的腳步，大寶和小寶的臉又不停地在她眼前旋轉。她擦幹眼淚，走向升降台。
    黑魚兒再次睜開眼睛，靜心說：“你走吧！這個世界已經展現在你眼前，是毀滅，還是重生，你自己看著辦。紅惡魔不在天上，隻存在於人心。”
    黑魚兒跳到地上，走向洞外，他看見元帝的黑暗之刃就掛在洞口，伸手把刀抓在手裏。
    洞外平台上站著狼群，他走過石林，走到狼群中間。他把自己右臂的袖子撕下來，盡情展示自己的狼毛。
    狼群朝著天空嚎叫，聲音非常響亮。
    他朝著天空大聲祈禱，他的聲音透露出決心，包含著滌淨這個世界的願望。
    飛鳥嚇得四散，走獸嚇得遠遁，就連昆蟲也嚇得噤聲。
    黑魚兒對狼王說：“去吧！去找你們的同族，找到那匹叫黑蛋的狼，讓它帶著你們，在廂南山白石崖下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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