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斬屍耒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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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閏六月廿五的晨霧裏,星田的玉液絲泛著淡金色的光。
    林語蹲在老槐樹下,指尖輕觸一截埋在土裏的青銅殘片——那是八岐耒耜斷裂時留下的犁頭碎片。昨夜她用測雨器掃描過,殘片內部竟流動著《武經總要》裏的“九宮陣”紋路,還裹著《悟真篇》的“劍胎”氣息。“爺爺!”她抬頭朝田埂上的諸葛青陽喊,“這殘片不是普通青銅,是……被陣法淬過的法器胚!”
    諸葛青陽正用竹片挑著玉液絲,蒼老的右眼蒙著半透明的紗布,左眼裏卻泛著幽藍的光——那是複明右眼殘留的掃描功能在運作。他接過殘片,指腹摩挲過表麵的雲篆紋路:“八岐耒耜是農耕文明的‘戰器’,犁地時能破土,戰時可斷刃。《武經總要》裏說‘器以載道’,這殘片裏……”他的聲音突然頓住,“有《悟真篇》的‘斬屍訣’。”
    “斬屍訣?”藤原浩介扛著鋤頭,快步湊上前去,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那塊殘片,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寶一般。他的後背背著一捆桑木纖維束,由於過度興奮,這些纖維束竟然根根直立起來,仿佛在呼應著他內心的激動。
    他的喉嚨不自覺地上下滾動著,聲音略微有些顫抖地說道:“我曾經在慶州武庫中見過《武經總要》的殘卷,裏麵確實有提到‘以器斬屍’的說法。”他頓了一下,接著解釋道,“這裏所說的‘屍’,並不是指真正的屍體,而是一種比喻,指的是人的欲望、執念等負麵因素。”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鋤頭柄,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過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說道:“可是這八岐耒耜……當年它可是被玉液絲腐蝕得變成了一塊廢鐵啊。”
    林音聽了他的話,調出了全息屏,將掃描結果展示在眾人麵前。屏幕上清晰地顯示出殘片內部有一些極淡的青黑色紋路,這些紋路正是三屍蟲的“癡”性殘留。
    “這就是原因所在。”林音的聲音平靜而沉穩,“癡蟲最怕的就是‘器’,因為‘器’是‘道’的具現。觀測者用玉液絲裹住殘片,本是想讓它慢慢‘腐爛’,但卻適得其反,反而讓殘片裏的‘斬屍訣’蘇醒了。”
    她的指尖輕輕劃過全息屏上的紋路圖,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正在逐漸複蘇。
    話音未落,老槐樹下的玉液絲突然劇烈震顫。林語的測雨器發出蜂鳴,額前的銀白紋路像被注入了電流:“蟲洞在……共鳴!”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星田中央的玉液絲正以老槐樹為中心,緩緩升起半透明的光柱。光柱裏懸浮著三團蠕動的陰影——是三屍蟲的殘魂!上屍的鹿角、中屍的蛇鱗、下屍的鷹爪,此刻正被玉液絲裏的“斬屍訣”牽引,像被線牽著的木偶般搖晃。
    “是貪蟲和欲蟲的殘魂!”韓秀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抱著半筐新采的艾草,發間的木簪沾著晨露,“我昨夜用《農家集成》的‘除蟲香’熏了蟲洞,貪蟲和欲蟲的本體被燒了,可殘魂還纏在玉液絲裏!”她的目光掃過林語手中的犁頭殘片,“這劍……能斬殘魂?”
    “能。”諸葛青陽突然開口,他的左手突然抬起,指向殘片,“但需要‘器’與‘訣’的共鳴。”他將殘片按在林語掌心,“林丫頭,用你的測雨器引動《悟真篇》的劍氣,藤原用桑胃軌道的星髓能量注入劍身,秀英用《農家集成》的‘地脈引’穩定劍形——”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三屍蟲的殘魂在等!等我們猶豫的瞬間,它們就會……”
    “就會怎樣?”藤原浩介吼道。
    “就會鑽進星田的根係,把‘癡’性種進每粒麥種裏!”諸葛青陽的左眼突然滲出血淚,“癡是‘執念’,是對‘舊我’的眷戀。觀測者要讓我們的文明……變成守著舊墳的活屍!”
    林語的瞳孔驟縮。她將犁頭殘片按在測雨器上,銀白的紋路立刻與殘片裏的“九宮陣”紋路重合。全息屏上跳出一行小字:“《悟真篇·斬屍訣》:器者,道之鋒也;斬者,心之刃也。以心禦器,可斷萬屍。”
    “心之刃?”她喃喃道,指尖輕輕撫過殘片上的“劍胎”紋路。
    “是‘文明的心’。”韓秀英突然說。她將艾草筐放在地上,從懷裏掏出半卷《朱子家禮》,“《家禮》裏說‘禮者,養也’,養的是‘人心’。我們守著星田,守著糞肥,守著老桑樹,這些‘舊’不是執念,是……文明的根。”她的目光掃過眾人,“可根要是爛了,再怎麽守都是死。”
    藤原浩介突然抄起鋤頭,砸向腳邊的玉液絲。鋤頭與玉液絲接觸的瞬間,迸發出刺目的白光——不是攻擊,而是……共鳴!星髓能量從鋤頭的桑木纖維束裏湧出,順著玉液絲鑽進犁頭殘片。殘片表麵的“九宮陣”紋路突然活了過來,像被點燃的星河,順著劍脊流淌。
    “注入星髓!”林語大喊。她的測雨器紋路與殘片完全同步,銀白的光流從她掌心湧出,注入劍身。殘片開始發燙,表麵的雲篆紋路逐漸清晰——那是《武經總要》裏的“破陣槍”圖譜,與《悟真篇》的“斬屍訣”纏繞在一起,形成全新的劍紋。
    “成了!”諸葛青陽的聲音帶著顫抖。他望著林語手中的青銅劍,劍身泛著青金色的光,劍脊上刻著一行小字:“以農為刃,以心為鋒,斬屍者,先斬心屍。”
    “斬心屍?”藤原浩介皺眉。
    “是斬‘對舊的執念’。”林語的聲音突然變得空靈。她握緊劍柄,測雨器的銀白紋路與劍身完全融合,“觀測者怕的不是我們斬蟲,是怕我們……斬斷對自己的執念。”
    三屍蟲的殘魂突然發出尖嘯。上屍的鹿角崩斷,中屍的蛇鱗剝落,下屍的鷹爪扭曲成麻花——它們被劍身的“斬屍訣”震懾,卻仍在掙紮。最詭異的是,三團殘魂突然融合成一個小小的胚胎,胚胎表麵浮現出模糊的人臉,正是諸葛青陽年輕時的模樣。
    “癡蟲……化成仁王胚胎了。”諸葛青陽的聲音發顫。他伸出顫抖的手,想要觸碰胚胎,卻被林語一把拉住。
    “爺爺!”她盯著胚胎,測雨器突然發出刺耳鳴叫,“胚胎裏有……所有被我們遺忘的舊物!”
    全息屏上跳出畫麵:被拆解的老桑樹、廢棄的曲率引擎、鏽蝕的桑胃軌道零件、甚至……林語小時候在田埂上摔碎的測雨器。胚胎表麵的每道紋路,都對應著一件被文明“淘汰”的舊物。
    “觀測者說……”胚胎的聲音像無數個聲音疊加,“你們守著星田,守著糞肥,守著老規矩,可你們忘了——文明要活,就得扔掉舊包袱。”
    “放屁!”藤原浩介吼道。他舉起鋤頭,對準胚胎砸去,“我們的舊物裏,有老桑樹的年輪,有曲率引擎的智慧,有桑胃軌道的心血!這些不是包袱,是……文明的骨!”
    鋤頭與胚胎接觸的瞬間,胚胎表麵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是被禮法淨化的痕跡。林語的測雨器突然平靜下來,她望著胚胎,輕聲說:“或許……我們不用斬斷舊物。我們可以……帶著舊物往前走。”
    劍身的“斬屍訣”突然發生變化。原本鋒利的劍脊變得圓潤,劍刃上的“破陣槍”圖譜化作“耕耘圖”,最後凝聚成兩個字:“守新”。
    胚胎發出一聲輕鳴,緩緩融入劍身。青銅劍突然變得溫暖,像被陽光曬過的稻穗。林語握著劍,能清晰感覺到——劍裏不僅有“斬屍”的鋒芒,更有“守新”的溫柔。
    “原來如此。”諸葛青陽的聲音裏帶著釋然。他望著林語手中的劍,“觀測者要我們斬的‘癡屍’,從來不是舊物,是……對‘必須舍棄舊物’的執念。”
    星田的玉液絲突然開始流動。它們不再纏繞蟲洞,而是像活的藤蔓,纏繞在青銅劍上,又順著劍身鑽進星田的每一寸土地。老槐樹下的蟲洞徹底閉合,露出下麵新生的麥芽——麥穗上沾著玉液,在陽光下泛著青金色的光。
    藤原浩介摸了摸劍身,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鋤頭。他突然笑了:“看來……我這鋤頭也不用扔了。”
    韓秀英撿起地上的艾草,編了個草環戴在頭上:“明兒……咱們用這劍去翻地?我保證,糞肥能給劍刃上肥。”
    林語望著遠處的麥田,測雨器的紋路裏映出劍的影子。她輕聲說:“文明不是要‘斬’什麽,是要……帶著所有‘舊’,長出新的根。”
    諸葛青陽的右眼紗布被風掀起一角。他望著林語手中的劍,渾濁的左眼裏泛起淚光:“當年……我師父用犁頭耕地,用鋤頭除草,用鐮刀收割。他說……農具是活的,因為用它的人,心裏有活的文明。”
    星田的風裏,飄來麥穗的清香、玉液的甜香,還有艾草的苦香。林語握著青銅劍,劍身的“守新”二字在陽光下微微發亮。她知道,這把劍不是用來斬屍的——它是用來……守護文明的心跳的。
    而在深空盡頭,觀測者的蒼白光球裏,浮現出一行新的批注:“目標文明 抗性評級提升至ss。建議下一階段 注入……”
    但沒人聽到後麵的內容。因為星田的麥田裏,傳來孩子們的笑聲。幾個小娃娃正追著青銅劍跑,他們的腳邊,玉液絲正悄悄鑽進泥土,在每粒麥種旁,長出一株小小的青銅苗——那不是武器,不是法器,是……文明的新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