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農讖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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閏六月廿九的星田,空氣凝滯如鐵。
金書媛指尖的桑木殘片還在發燙,昨夜雷劫的焦糊味混著玉髓的甜腥,在鼻腔裏凝成一股詭異的鏽甜。她盯著全息星圖——桑根軌道核心的玉髓光團正平穩搏動,將淨化後的雷劫能量泵入星田網絡。可這份平靜隻持續了半刻鍾。
“滋啦——”
刺耳的撕裂聲從地底傳來。星田中央的沃土毫無征兆地裂開,黝黑的量子壤如傷口般翻卷,露出深處流淌的紫金色光流。光流並非無序,而是……編織!億萬道紫金光絲破土而出,在空中瘋狂交纏、盤繞,轉瞬凝結成八個頂天立地的篆文巨字:
“背農者誅”
《淮南子·主術訓》的死亡讖言,裹挾著青銅時代的凜冽殺意,懸於星田之上!
“誅……”藤原浩介的鋤頭“哐當”砸在腳邊。他後背的桑木纖維束根根倒豎,瞳孔裏映著那八個巨字——每個字的筆畫都由細密的青銅鎖鏈構成,鎖鏈縫隙間流淌著暗紅液體,散發著鐵鏽與血混合的腥氣。
“不是虛影!”林語的聲音突然響起,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他的測雨器像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激發,瞬間爆出刺目的紅光,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紅色。
與此同時,林語額前的銀白紋路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擰成了死結,緊緊地糾結在一起。他的臉色變得異常凝重,額頭上甚至滲出了一層細汗。
“是……量子糾纏態的倫理鎖鏈!”林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恐懼,“它們在掃描星田的……農德!”
就在林語的話音未落之際,那原本平靜的讖文巨字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麽巨大的威脅,猛然震顫起來!那巨大的文字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猛烈搖晃,發出陣陣低沉的嗡嗡聲。
緊接著,八道青銅鎖鏈如同一頭頭凶猛的巨蟒,從那震顫的讖文巨字中猛然探出頭來,它們張牙舞爪,帶著無盡的威勢,狠狠地紮入了星田之中!
鎖鏈所過之處,原本平靜的麥穗像是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席卷,瘋狂地搖擺起來。然而,這並不是風吹的結果,而是一種更為可怕的力量——審判!
“哢嚓!哢嚓!哢嚓——!”隨著鎖鏈的不斷深入,那清脆的斷裂聲接連響起,仿佛是星田在痛苦地呻吟。
令人牙酸的脆響連成一片!東側三畝麥田裏,所有抽穗不足七成的麥稈……瞬間碳化!青翠的莖葉化作焦黑粉末,飽滿的穗粒坍縮成灰燼,如同被無形的火舌舔舐殆盡!更恐怖的是,碳化並非物理焚燒——麥穗的量子信息結構正在被鎖鏈抽離、湮滅!
“我的麥子!”韓秀英嘶聲撲向田壟,枯手抓向空中飄散的碳灰。灰燼觸手冰涼,帶著死寂的虛無感。她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鎖鏈源頭——那“誅”字的一撇,正滴落暗紅液體,滲入她腳下的泥土,“憑什麽……它們隻是長得慢些……”
“憑《淮南子》的‘農為本’!”墨衡的機械義眼藍光狂閃,掃描光束鎖定讖文核心,“鎖鏈在檢測‘農事虔誠度’!抽穗不足七成者,判為‘惰農’,當誅!”他的聲音因數據過載而嘶啞,“西邊!看西邊!”
西側星田的景象與東側星田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隻見那抽穗飽滿的麥株,在鎖鏈掃過時,穗尖處突然迸發出一道溫潤的白光!這道白光如同螢火蟲一般,輕盈地脫離了麥穗,然後匯聚成一條涓涓細流,逆著鎖鏈的青銅紋路,緩緩地流淌著……
這涓涓細流仿佛具有某種神奇的力量,它竟然能夠穿透鎖鏈的束縛,徑直倒灌入桑根軌道的玉髓核心之中!隨著這道白光溪流的注入,桑根開始有節奏地搏動起來,其光芒也變得越來越明亮,甚至可以用肉眼清晰地觀察到!
與此同時,玉髓的表麵開始浮現出一些新的圖案和文字。仔細一看,這些圖案和文字正是《齊民要術》中的“選種篇”!這些圖文在玉髓的金液中流轉生輝,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顯得格外生動。
“通過的……在反哺桑根!”林語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瞪大眼睛,緊盯著眼前的這一幕,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她手中的測雨器紋路也與那道白光溪流產生了共鳴,不斷地閃爍著微弱的光芒,而她的額角則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可這標準……也太殘酷了吧!”林語喃喃自語道,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不安。
“殘酷?”一個冰冷的聲音從讖文中傳來。那“誅”字的豎鉤突然扭曲,化作一張模糊的青銅人臉——眼窩空洞,嘴角卻咧開森然的笑,“農者,天下之大本也!不勤者,不配食!”人臉的眼窩射出紅光,掃向韓秀英腳邊一株被蟲蛀的麥穗,“此株遭蟲蝕,穗粒損三成,判——”
“等等!”藤原浩介的咆哮炸響。他抄起鋤頭砸向紅光,鋤刃卻在觸及光束的瞬間碳化半截!“蟲蛀是天災!不是農惰!”
青銅人臉毫無波動:“天災亦是人禍。《汜勝之書》雲‘善農者,察天時,除蟲害’。未除淨,即惰!”紅光更盛,蟲蛀麥穗的葉片開始卷曲發黑!
“放你娘的屁!”藤原浩介目眥欲裂,斷鋤脫手砸向人臉,卻在半空化作飛灰。
“不……”韓秀英癱坐在碳灰裏,枯手攥著焦黑的麥稈碎片,“我們引星髓,調墒情,除蟲害……從未懈怠……”
“懈怠與否,律法為尺。”青銅人臉轉向她,紅光照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淮南子》即法!背法者——”
“法是人定的!農是活人種的!”一個嘶啞的哭喊聲撕裂凝滯的空氣。
朝鮮學者樸正雄踉蹌著衝進星田。他靛藍的韓服下擺沾滿泥漿,發髻散亂,懷裏死死抱著一卷泛黃的《農家集成》。在紅光即將吞噬蟲蛀麥穗的刹那,他撲倒在麥株旁,用身體擋住光束!
“嗤——!”
紅光灼穿他的肩胛,布料碳化,皮肉焦黑!樸正雄卻恍若未覺,顫抖著展開《農家集成》,將書頁按在蟲蛀麥穗的根部。書頁上,“厚生”二字的朱砂印驟然亮起!
“實學派說‘農為國本,厚生為本’!”他抬頭,血淚混著汗水淌過臉頰,嘶聲泣告,“‘厚生’不是死守古法!是……讓萬物活!”他猛地抓起一把田邊堆著的腐熟糞肥,狠狠按在麥株根部,“蟲蛀了,就補肥!穗小了,就疏苗!天旱了,就掘井!這才是……活著的農道!”
糞肥觸土的瞬間,異變陡生!
蟲蛀麥穗的焦黑葉片突然停止碳化!根部被糞肥覆蓋處,玉液絲瘋狂湧來,裹住焦痕。葉片上蟲蛀的孔洞邊緣,竟抽出嫩綠的新芽!更不可思議的是,麥穗本身開始發光——不是飽滿麥穗的純白,而是溫潤的、帶著泥土氣息的……黃褐色光粒!光粒脫離麥穗,卻沒有飛向桑根,而是……融入樸正雄肩胛的傷口!
焦黑的皮肉在光粒浸潤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愈合!傷口處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紋路——正是《農家集成》“厚生篇”的手抄原文!
“厚生……”青銅人臉第一次出現波動。空洞的眼窩轉向樸正雄,紅光閃爍不定,“悖逆古法……當誅……”
“古法為根,厚生為魂!”樸正雄撐著身子站起,染血的韓服在風中獵獵作響,“你們用死律斷生死,我們用活法養萬物!”他指向星田——那些被判定為“惰農”的碳化灰燼中,竟有星星點點的黃褐光粒滲出,如同死灰複燃的餘燼,飄飄蕩蕩匯向桑根!
桑根玉髓猛地一震!核心光團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金褐色光芒!光芒所過之處,空中冰冷的青銅讖文鎖鏈……開始鏽蝕!暗紅的“誅”字液體不再滴落,轉而凝結成塊塊斑駁的銅綠!
“活法……”諸葛青陽的機械義眼突然滲出淡金色的液體——不是血,是過載的星髓。他望著桑根玉髓中新生的金褐色脈絡,沙啞道,“‘厚生’不是術……是‘道’……是讓文明……活著的根本……”
“哢嚓!”
第一根青銅鎖鏈崩斷了!斷裂處沒有火花,隻有簌簌落下的銅綠粉末。緊接著,第二根、第三根……“背農者誅”的巨字在銅綠蔓延中分崩離析!
星田上空,金褐色的光粒如星河倒卷,源源不斷注入桑根。桑根搏動的韻律變了——不再是被動接收能量的泵動,而是……孕育新生的胎動!
樸正雄跪在田壟上,肩頭的傷口已愈合如初,隻留下淡淡的金色書痕。他捧起一抔混著碳灰與糞肥的泥土,老淚縱橫:“實學‘厚生’……才是渡劫的……心法啊……”
風卷起焦灰與星塵,拂過韓秀英滿是淚痕的臉。她腳下的蟲蛀麥穗,已在新芽簇擁中,結出一粒飽滿的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