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首戰阿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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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並州大營的火把在朔風中明滅不定,將旌旗上的“張”字映照得忽隱忽現。老將張燕屏退左右,獨自在帥帳中反複摩挲著那份從汴京而來的飛鴿傳書。薄如蟬翼的絹帛上,字跡因急速而略顯潦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涼州危,張遼困,公速援之!”
“陛下啊陛下,終究還是到了要用我這把老骨頭的時候。”張燕低聲自語,嘴角掠過一絲複雜的笑意。他年過五旬,鬢角早已斑白,長年鎮守邊陲,風霜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但那雙眼睛卻依舊銳利如鷹。皇命如山,涼州若失,則西北門戶洞開,大局危矣。更重要的是,被困的是張遼,那位與他雖分屬不同派係,卻彼此敬重的老友。
他不再猶豫,猛地起身,聲音沉穩而有力,穿透帳幕:“擊鼓聚將!”
沉重的戰鼓聲瞬間擂響,打破了軍營的寂靜。不多時,一眾將領分列兩班疾步踏入帳中。為首兩員大將,一個是步度根,原為鮮卑勇將,身材魁梧如山,穿著皮甲,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虯結,臉上帶著草原民族特有的粗獷和剽悍,眼神裏既有對張燕的敬畏,也燃燒著對戰鬥的渴望。一個是宋憲,漢人將領,沉穩幹練,是張燕一手提拔起來的副手,心思縝密。
“大將軍!”眾人抱拳行禮。
張燕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將絹書遞過:“陛下急令。馬超父子圍困張遼都督於平襄、成杞、阿陽一線。我軍需即刻馳援。”
步度根聞言,眼中立刻迸發出興奮的光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終於要打仗了!大將軍,給我精騎,我必為先鋒,撕開蜀軍的陣線!”
宋憲則眉頭微蹙,顯得更為謹慎:“大將軍,我軍主力若動,北方草原部族,難免不會趁機窺伺。且此行千裏奔襲,人馬疲敝,恐為以逸待勞之蜀軍所乘。”
張燕讚許地看了宋憲一眼,隨即目光掃過躍躍欲試的步度根,沉聲道:“宋將軍所慮,本將軍豈能不知?然軍情如火,不容遲疑。步度根,本將命你即刻點齊五千並州狼騎,一人雙馬,攜帶十日幹糧肉脯,輕裝簡從,為大軍前驅開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務必盡快抵達阿陽附近偵察敵情!”
“得令!”步度根聲如洪鍾,領命後轉身便大步流星地出帳準備。
“宋將軍,”張燕看向宋憲,“你負責統籌剩餘一萬五千騎兵及必要的輜重,隨後開拔。記住,速度要快,但隊形不可亂,後勤務必跟上。北麵防務,暫由偏將烏海和張餘代理,多布疑兵,嚴防死守,不得有誤。”
“末將明白!”宋憲重重點頭,也領命而去。
很快,並州大營如同蘇醒的巨獸,人喧馬嘶,火把將夜空照得亮如白晝。精銳的並州狼騎們動作迅捷,他們久經沙場,對這樣的緊急出征早已習以為常。步度根一馬當先,率領五千先鋒,如同離弦之箭,率先衝入沉沉的夜色之中,馬蹄聲如雷鳴般滾過大地,漸行漸遠。張燕和宋憲則率領主力大軍,帶著滾滾煙塵,緊隨其後。
路上非止一日。大軍日夜兼程,風餐露宿,沿著古老的驛道和河穀向南急進。並州騎兵素以耐力著稱,但連續多日的強行軍,仍讓人馬皆顯疲態。張燕不斷催促,心中計算的盡是平襄城中的存糧和張遼能支撐的時間。
這天傍晚,殘陽如血,將阿陽一帶的丘陵荒野染上一片肅殺的橘紅色。大軍悄然抵達預定區域。突然,前方數騎斥候飛馳而回,馬蹄帶起滾滾黃塵。
“報——!”斥候隊長滾鞍下馬,氣喘籲籲地跪在張燕馬前,“稟大將軍,前方十裏,發現蜀軍連營!旌旗密布,營寨連綿,看規模約在萬人以上,扼守通往阿陽的要道!應是馬超之子馬日磾的偏師,主將旗號似是‘俄何’、‘燒戈’。”
張燕抬手,身後行進的大軍立刻緩緩停下,除了戰馬偶爾的響鼻聲,一片寂靜。所有將領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凝神遠眺,雖然看不到蜀軍營寨,但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壓力。他沉思片刻,腦中飛速權衡。大軍長途跋涉,人困馬乏,若是立刻強攻,正中敵軍以逸待勞之下懷。
“傳令下去,”張燕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全軍就地隱蔽,進入東側那片樺木林休息。人馬皆用隨身幹糧和肉幹充饑,嚴禁生火,違令者斬!保持肅靜,不得發出任何聲響!”
命令迅速被傳達下去。訓練有素的並州騎兵們無聲無息地牽著自己的戰馬,如同潮水般湧入茂密的樹林,很快便與暮色和林影融為一體,仿佛從未出現過。
樹林裏異常安靜,隻能聽到士兵們咀嚼幹糧、喝水囊的聲音,以及戰馬輕輕踏動蹄子的聲響。張燕、步度根、宋憲三人聚在一棵大樹下。
“大將軍,蜀軍就在眼前,我們為何不直接衝殺過去?”步度根按捺不住戰意,壓低聲音問道,他的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宋憲則搖頭:“步度根將軍,我軍疲敝,敵軍嚴陣以待,正麵衝擊損失必大。且若不能一擊潰敵,讓其與成杞方向的馬日磾主力匯合,於我軍更為不利。”
張燕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兩位部下:“宋將軍所言極是。敵軍雖眾,但立足未穩他認為這是前出部署的部隊),且絕不會料到我們的援軍竟來得如此之快。他們以為我們還在百裏之外呢。” 他頓了頓,嘴角露出一絲老辣的笑容,“今夜,我們就送他們一份‘大禮’。”
他看向步度根:“步度根將軍,你的五千狼騎休息得如何?”
“兒郎們早已憋足了勁,隨時可以廝殺!”步度根眼中凶光畢露。
“好!”張燕猛地一擊掌,“今夜子時,你率五千狼騎,人銜枚,馬裹蹄,偷襲蜀軍營寨。不必戀戰,以衝亂其陣腳,焚燒糧草帳篷,製造最大混亂為首要目標。我與宋將軍率領主力大軍隨後掩殺接應。記住,一擊即走,若遇頑強抵抗,不可深入,我等自有後手。”
“末將遵命!”步度根興奮地低吼一聲,立刻轉身去集合他的部隊。
子時將至,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天。五千並州狼騎在步度根的帶領下,如同暗夜中潛行的狼群,悄無聲息地逼近蜀軍連營。蜀軍大營並非沒有防備,哨塔上燈火通明,巡邏隊往來穿梭。但他們萬萬沒有料到,北漢的援軍竟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如此近的距離。
“殺——!”步度根翻身上馬,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劃破寂靜的夜空。
五千狼騎同時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不再隱藏行跡,如同決堤的洪流,猛地撞入蜀軍營寨!他們揮舞著彎刀和長矛,見人就砍,見帳就燒,火箭如同流星般射向營帳和輜重車。
瞬間,蜀軍大營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亂!許多士兵剛從睡夢中驚醒,甚至來不及披甲執刃,就被呼嘯而過的騎兵砍倒。火光四處衝天而起,濃煙滾滾,戰馬驚惶地嘶鳴奔跑,將營帳踐踏得一片狼藉。將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將,哭喊聲、慘叫聲、廝殺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死亡的交響樂。
蜀將俄何和燒戈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他們倉促組織抵抗,但混亂之中,命令根本無法有效傳達。步度根率領的狼騎來去如風,在營寨中左衝右突,專門尋找成建製的抵抗進行衝殺,將蜀軍剛剛聚起的一點陣型再次衝散。
“頂住!給我頂住!”俄何揮舞著戰刀,聲嘶力竭地大喊,但很快就被潰退的敗兵衝得站立不穩。
燒戈看得更清楚一些,他意識到營寨已不可守,再拖延下去,恐怕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他一把拉住殺紅了眼的俄何:“將軍!大勢已去了!營寨已亂,敵軍主力恐怕還在後麵!快撤!往成杞方向撤退,與馬超將軍匯合,尚有可為!”
俄何看著眼前一片火海和四處奔逃的士卒,終於不甘地怒吼一聲,咬牙道:“撤!快撤!”
主將一退,蜀軍殘存的抵抗意誌徹底崩潰,徹底變成了大潰逃。士兵們丟盔棄甲,爭相逃命,向著成杞方向狂奔。
步度根率軍追殺了一陣,斬獲頗豐,但牢記張燕的將令,並未過分深入。不久,張燕和宋憲率領的主力大軍趕到,看到已是一片狼藉、火光衝天的蜀軍營地,以及遍地狼藉的蜀軍屍體和輜重。
張燕勒住戰馬,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火光在他剛毅的臉上跳躍。
“大將軍,步度根將軍已擊潰敵軍主力,俄何、燒戈正率殘部向成杞潰退!”有軍官前來稟報。
宋憲在一旁道:“大將軍,是否追擊?”
張燕搖了搖頭:“窮寇莫追,況其必往馬超處匯合。我軍目的已達,打通了前往阿陽的通路,且挫動了蜀軍銳氣。傳令下去,救火,清理戰場,收繳可用物資,統計戰果。大軍就地依托蜀軍殘營紮寨,休整一夜,明日再圖進軍!”
他頓了頓,補充道:“立刻派快馬,向陛下和張遼都督報捷,就說我部已擊破阿陽蜀軍,平襄、成杞道路已通!”
夜色中,並州軍開始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遠處的天際,逃往成杞方向的蜀軍殘兵的火把,如同一條受傷的蚯蚓,在黑暗中艱難地蠕動。第一場接觸戰,以北漢軍的迅捷和突襲,宣告大獲全勝。然而,張燕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更艱苦的戰鬥,還在成杞城下,還在與馬超主力的對決之中。他望著成杞方向,目光深邃,接下來的每一步,都需更加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