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蒲公英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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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教學樓的下課鈴聲響到第三遍時,那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仿佛整個校園都被這聲音所喚醒。
而就在這時,林夏辮子上的紅繩突然繃直,就像一根被拉緊的琴弦一樣,發出了“啪”的一聲輕響。
我們站在機械室的廢墟前,這裏原本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各種機械零件和工具散落在地上,如今卻隻剩下一片狼藉。
鍾樓地基下的秘道正隨著齒輪組的停轉而緩緩合攏,那巨大的金屬結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仿佛是一個沉睡的巨獸在慢慢蘇醒。
在這金屬摩擦的尖嘯聲中,還夾雜著一些細碎的蒲公英種子。
它們隨著微風飄蕩,輕盈地落在我們身上,粘在我的白大褂上,就像一層薄薄的雪。
這些蒲公英種子似乎是從秘道中飄出來的,它們在這混亂的場景中顯得格外寧靜。
林夏指著秘道合攏處的裂縫,那裏卡著半片透明的鱗片,邊緣泛著淡紫色的光。
這半片鱗片顯然是陳強消散前留下的,它是暗金能量凝結成的最後痕跡。
那淡紫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耀眼,仿佛是陳強的靈魂在這最後的時刻留下的一絲氣息。
“他說‘終於結束了’。”林夏的指尖碰了碰鱗片,那東西突然化作星點,鑽進她手腕的齒輪印記裏,“可我總覺得……”
她的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穿保安製服的老張頭舉著電棍衝過來,看見滿地蒲公英時突然愣住,煙卷從嘴角滑落:
“這……這鍾樓底下怎麽長花了?”他的目光掃過我們手腕的印記,突然打了個寒顫,“你們倆……去過機械室?”
老張頭的製服袖口沾著新鮮的機油,我注意到他的左手腕有圈淡青色的勒痕,形狀與陳強的暗金鎖鏈一模一樣。
“張叔,您見過陳強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那些關於容器、熵核的記憶像潮水般湧來,卻在觸及老張頭目光的瞬間變得模糊。
就像隔著層磨砂玻璃看東西。
“陳強?哪個陳強?”老張頭撓了撓頭,電棍在掌心轉了個圈,“這學校裏沒叫這名兒的老師啊。倒是上周有個修鍾樓的師傅摔下來了,可惜嘍,才二十出頭……”
林夏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齒輪印記正在發燙:“他在忘。”
蒲公英的種子還在簌簌飄落,落在老張頭的製服上,那些沾著機油的地方突然冒出細小的綠芽。
他打了個哈欠,轉身往值班室走,嘴裏嘟囔著:“快放學了,得去鎖404教室的門,那屋邪乎得很,總有人說聽見哭聲……”
404教室。
我們跟著老張頭往教學樓走,走廊裏的學生們正背著書包往外湧,沒人注意到彼此手腕是否有奇怪的印記。
三班的課代表抱著作業本經過,她的發繩是醒目的熒光綠。
我突然想起,這個女生本該在第七次意識篩選中變成試卷的,現在卻笑著和我們打招呼,露出顆小虎牙。
“宋驚蟄!林夏!”她舉起本數學練習冊,封麵上用紅筆寫著“98”,“昨天的模擬考你們倆沒來,老師讓我給你們帶回來。”
練習冊的紙頁間夾著片幹枯的槐樹葉,邊緣被蟲蛀得坑坑窪窪,像張殘缺的臉。
我翻開練習冊,裏麵的題目旁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跡娟秀,是林夏的。
但在最後一頁的空白處,有行用鉛筆寫的小字,被橡皮擦得快要看不清:“三點十五分,別相信齒輪”。
林夏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她的齒輪印記泛著紅光,與練習冊上的批注產生共鳴。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走廊盡頭的公告欄前圍滿了人,新貼的紅紙上列著“近期失蹤學生名單”,上麵的名字被紅筆劃得亂七八糟,最後用加粗的字體寫著:“以上同學已轉學”。
最上麵的名字是轉學生的,後麵跟著行手寫的備注:“轉往青島港實驗中學”。
“是老水手說的那個港口。”林夏的聲音發飄,她的意識又開始閃回,這次我也跟著看見了。
機械室的冷卻液裏,漂浮著張青島港的舊地圖,上麵用紅筆圈著個碼頭,旁邊寫著“熵之母港”。
老張頭用鑰匙打開404教室的門時,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撲麵而來。
黑板上的倒計時已經被擦掉,取而代之的是用白色粉筆寫的課程表,第三節課是生物,任課老師欄寫著“司徒晦”。
“這名字……”林夏突然捂住嘴,她的齒輪印記正在瘋狂跳動,“是筆記裏那個幫威海衛星使的人!”
教室後排的儲物櫃突然發出“哢噠”聲,最底層那個貼著“07號”標簽的櫃子自己彈開了。
裏麵沒有試卷,也沒有血,隻有個鐵皮餅幹盒,裝著半盒發黴的槐花糕,和張泛黃的畢業照。
照片上的學生們站在槐樹下,穿三十年前的校服。
前排梳雙辮的女生胸前掛著雙魚佩,她旁邊站著個戴眼鏡的男生,眉眼像極了陳強。
照片背麵用鋼筆寫著行字:“1998屆高三7)班,永不散場”。
“1998年。”我摸著照片上的雙魚佩,那圖案與燕前輩日記裏的一模一樣,“是實驗體07開始的年份,也是……”
我的話被窗外的鳴笛聲打斷。
操場外的馬路上,輛黑色的卡車正緩緩駛過。
車廂裏裝著蓋著黑布的籠子,隱約能聽見裏麵傳來抓撓聲——和我們在巨輪上見過的籠子一模一樣。
卡車的車牌被汙泥蓋住,隻露出最後兩個字:“銀鷹”。
林夏的齒輪印記突然炸開道強光,她的意識強行與我鏈接,這次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段完整的畫麵:
青島港的碼頭上,穿黑色風衣的人正往船上搬運玻璃罐。
每個罐裏都泡著團半透明的組織,像縮小版的未來林夏胸腔裏的東西。
碼頭上的燈塔正在閃爍,燈光是詭異的淡紫色,照亮了船舷上的銀鷹標識——和司徒硯的護衛隊徽章分毫不差。
“他們沒停。”林夏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的指尖穿透照片,在空氣裏劃出銀鷹的形狀,“陳強隻是分支,真正的熵核……在青島港。”
餅幹盒裏的槐花糕突然開始發黴,綠色的黴斑蔓延開來,在鐵皮上組成行字:“蒲公英的根,紮在港口的淤泥裏”。
走廊裏的放學鈴又響了,這次卻帶著種金屬摩擦的雜音,像機械室倒轉的齒輪。
我們衝出404教室時,正好撞見校長從辦公室出來。
他的公文包上掛著個銀質的鑰匙扣,是縮小版的青銅羅盤——和校史館陳列的那個一模一樣。
“宋驚蟄同學,林夏同學。”校長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走廊的燈光,“明天來我辦公室一趟,關於你們的轉學手續……”
“我們不轉學。”林夏突然開口,她的齒輪印記泛著光,與校長的羅盤鑰匙扣產生排斥,“我們要去青島港。”
校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裏麵的文件散落出來——最上麵的是份《容器補充協議》。
甲方簽名處蓋著銀鷹印章,乙方的位置空著,隻畫了個齒輪和懷表的簡筆畫。
“你們……”校長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他的皮膚開始變得透明,能看見頸骨上刻著排小字:
“第108號飼養員”,“祂說過,你們會忘記的……”
他的身體突然化作無數蒲公英種子,被穿堂風吹散。
公文包裏的文件也跟著消失,隻有那枚羅盤鑰匙扣掉在地上,滾到我們腳邊。
上麵的指針瘋狂轉動,最終指向青島港的方向。
老張頭的電棍從值班室滾出來,撞在鑰匙扣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們衝過去時,隻看見值班室的桌子上放著杯沒喝完的茶。
茶葉在杯底沉成個漩渦,像微型的青島港碼頭。
“他也變成種子了。”林夏撿起鑰匙扣,羅盤的指針在她掌心慢慢停住,指向教學樓後麵的老槐樹,“所有記得真相的人,都會變成蒲公英嗎?”
老槐樹的樹幹上,有人用小刀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最新的那個是“老張頭”,旁邊還有行歪歪扭扭的字:“去碼頭找王大爺,他有船”。
樹洞裏放著個生鏽的鐵皮盒,裏麵裝著本航海日誌,第一頁的字跡與餅幹盒裏的畢業照背麵一模一樣:
“1998年6月15日,帶07號逃出海港,她的鱗片會發光”。
日誌的最後一頁夾著張船票,目的地是青島港,出發日期是明天早上六點,檢票口寫著“高三7)班”。
“我們要走了。”我把船票塞進林夏手裏。
她的齒輪印記與我的懷表印記碰在一起,發出細微的電流聲,“陳強說熵需要完整的容器鏈,但他沒說……容器也能反過來鎖住熵。”
晚自習的鈴聲突然響起,已經空了的教學樓裏,每個教室都亮起了燈。
我們站在老槐樹下,看見404教室的窗戶裏,有個穿三十年前校服的女生正在擦黑板。
她的袖口沾著粉筆灰,辮子上係著紅繩——和林夏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
“她在等我們回來。”林夏的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的齒輪印記突然射出道光,與教學樓的燈光連成線,“等我們鎖住熵核,就回來給她帶青島港的槐花糕。”
蒲公英的種子還在不斷從機械室的方向飄來,粘在我們的頭發上、衣服上,像層溫柔的鎧甲。
我想起未來林夏最後說的“謝謝”,想起陳強解脫的眼神,想起老張頭消失前打的那個哈欠——或許他們不是消失,是變成了引路的光。
航海日誌在我手裏發燙,最後一頁的船票突然浮現出排新的字跡:“第51個容器,不是終點”。
遠處的鍾樓傳來久違的鍾聲,這次不再是令人窒息的三點十五分,而是清脆的六下——放學的時間。
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無數個跳動的齒輪和懷表。
林夏的紅繩在風裏輕輕飄動,與我的白大褂纏在一起,打了個漂亮的結。
“走吧。”她拽著我往校門口走,懷表印記與齒輪印記在夕陽下融成溫暖的橙,“王大爺的船,該等急了。”
教學樓的燈光次第熄滅,隻有404教室的燈還亮著,像顆不肯熄滅的星星。
我回頭望去,仿佛看見那個穿三十年前校服的女生正站在窗邊,朝我們揮手,她的手裏攥著半塊槐花糕,在暮色中泛著微光。
機械室的齒輪或許停了,但熵的齒輪還在轉動。
不過沒關係,我們的心髒也在跳,懷表的指針也在走,總有一天,會追上那些跑在前麵的陰影。
畢竟,蒲公英的根紮得再深,也擋不住春天發芽的力量。
而我們的記憶,就是最倔強的種子。
我們剛走到校門口,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等視線恢複清晰,竟發現又回到了機械室的廢墟前。
教學樓的下課鈴再次響到第三遍,林夏辮子上的紅繩又繃直如弦。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可我們的記憶卻沒有消失。
“怎麽又開始了?”林夏皺著眉,眼中滿是不解。
我握緊了手中的航海日誌,上麵的字跡閃爍著微光,“看來這是新的輪回,或許隻有真正鎖住熵核,才能打破這一切。”
我們望向緩緩合攏的秘道,心中有了新的決心。
這一次,我們不會再讓機會溜走。
蒲公英種子依舊簌簌飄落,可我們不再迷茫。
我們帶著上一輪的經驗和記憶,朝著鍾樓秘道走去,準備迎接新的挑戰,去揭開熵核背後更深的秘密,打破這無盡的輪回。
我們剛靠近秘道,那半片原本已消失的透明鱗片竟又出現在裂縫處,散發著更耀眼的淡紫色光芒。
林夏剛想去觸碰,鱗片突然射出一道光束,在我們麵前形成一個虛幻的影像,竟是陳強。
“這是新的輪回,熵的力量比想象中強大。”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你們要找到熵核的弱點,它雖在青島港,但周圍有強大的防護機製。”
影像閃爍幾下,又說:“注意銀鷹組織,他們掌握著關鍵線索。”
說完,影像消失,鱗片也再次化作星點。
我們對視一眼,決定先去尋找銀鷹組織的蹤跡。
當我們走出學校,一輛車牌被汙泥蓋住、隻露出“銀鷹”二字的黑色卡車停在不遠處,仿佛在等著我們。
車門緩緩打開,裏麵彌漫著神秘的氣息,一個未知的挑戰正等待著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