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具體了解關係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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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盆裏的清水泛起最後一圈漣漪,易傳宗洗漱完。和林叔林姨說聲:“晚安。”
林叔和林姨叮囑聲飄來:“夜裏涼,記得關窗!”他應了聲,轉身時特意放輕腳步,走向他前天晚上住的那個房間。
木門吱呀輕響,熟悉的檀木氣息裹著夜露的清涼撲麵而來。易傳宗反手扣上門栓,黃銅插銷發出細微的哢嗒聲。他解下別在胸前口袋上的鋼筆,鋼筆與表鏈相碰,發出清越的脆響。
手腕一沉,蠔式恒動型的表鏈順著指縫滑落,爺爺溫暖的的手仿佛又穿過歲月,將這塊蠔式恒動塞進他掌心。
黑色表盤在月光下泛著幽幽冷光,蠔式表殼折射出內斂的金芒。易傳宗把手表輕輕擱在斑駁的木桌上,指腹撫過表背刻著的“1946”字樣——那是他考上大學後,爺爺送給他的。
水晶表鏡映出他微蹙的眉峰,恍惚間與記憶裏爺爺生前凝神的模樣重疊。
窗欞外的槐樹沙沙作響,他解下中山裝第二顆紐扣,忽然想起白天見到的那些人,有的對他平常心,有的人,眼底閃過的驚豔與了然。
或許在這暗流湧動的機關裏,這塊承載著家族記憶的老物件,早已成了比任何暗號都更隱秘的身份標識。床頭林姨新換的府綢床單枕套散發著皂角香,易傳宗枕著手臂躺進被褥,
等他們這些人都走了,眾人圍聚在門前那方"光榮之家"的鐵牌下,月光掠過凹凸不平的燙金字,映得賈張氏喉結劇烈滾動。
她攥著補丁摞補丁的衣角往後縮了縮——街道辦王主任不能惹,更何況是副處長那就不能惹。
"這可是軍烈屬宅子......"人群裏飄來壓低的議論。賈張氏咬著後槽牙,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太清楚大雜院裏的生存法則:上個月老李家為半塊煤球掀了飯桌,王寡婦為爭曬衣繩抓破了臉。若不把潑皮耍賴演得逼真,她和傻兒子早被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可此刻望著牌麵反光裏自己扭曲的麵容,她突然分不清,這些年扯著嗓子罵街、撒潑打滾時的猙獰,究竟是求生的麵具,還是早已長進皮肉裏的第二層臉皮。
下午,易中海媳婦攥著剛洗好的被單立在晾衣繩旁。遠遠望去,東跨院門口聚集了一些政府人員,戴著白手套的工人正將鐵的光榮牌穩穩釘上從跨院的大門上。
目光從人群縫隙裏,一道挺拔身影閃過,她手中的木夾"啪嗒"墜地——那道剪影斜倚門框的姿態,竟與丈夫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都說副處長和老易長得像......"她下意識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前日街坊們嚼舌根時,她還笑著說天底下哪有這等巧事。
風卷起晾曬的床單,易中海媳婦踉蹌著扶住牆。年輕人轉身時露出的側臉輪廓分明,劍眉下那雙眼睛沉靜如潭,說起話來唇角微揚的弧度,比丈夫年輕時容貌精致白嫩,身上又多了三分書卷氣。
她望著對方的樣子,突然想起昨夜丈夫對著那盒首飾發呆的樣子。
"老易媳婦,發什麽愣!"鄰居的叫聲,驚散了她的思緒。
易中海媳婦慌亂撿起木夾,卻見年輕人正與那些幹部握手道別,手腕轉動間,一個黝黑的表盤發出的光,她攥著被單的手沁出冷汗。
自打光榮牌在東跨院門前鋥亮掛起,院裏那些交頭接耳的碎嘴聲,就像被秋霜打過的葉子般蔫了下去。
往日總愛扯著嗓子議論易傳宗來曆的賈張氏,如今見了他遠遠就繞道走;最愛搬弄是非的王嬸,再路過東跨院時連眼神都躲躲閃閃。
街坊們望著那方"光榮之家"的鐵牌,又想起跟著來釘牌的政府人員畢恭畢敬的模樣,心裏都跟明鏡似的——誰再敢嚼這院裏的舌根,怕是連自己鞋底沾的泥都要被翻出來說道說道。
軍區大院的冬青得葉子吹的沙沙作響,李秀芝蹲在井台邊搓洗軍裝,手腕上的銀鐲子隨著動作輕撞。
遠處傳來父親和奶奶的爭吵聲,混著煤球爐的劈啪聲:"都二十四五了還挑!隔壁王參謀家兒子......她心裏有人!"奶奶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驚飛了晾衣繩上的麻雀。
暮色漫過晾衣繩時,秀芝望著自己在水桶裏扭曲的倒影。寒風在她臉上刻下淡淡的紅痕,卻掩不住那雙亮晶晶的杏眼。
記憶突然翻湧——1942年在鄂省的時候,她和母親餓昏在醫館門口,醒來時就見那個穿學生裝的男孩把著她的手腕,指節白皙得像淬了月光。
"別怕,這是我家醫館,我爺爺行醫多年。‘’少年說話時右頰淺淺梨渦輕旋,將溫熱的藥碗遞到秀芝唇邊。藥香混著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墨香,讓人安心極了。
身體好了後,她告訴他,她和她娘去四軍找父親,他說:“他幫他查找後,有消息了,送她們去。”
沒過幾天"秀芝姐,父親現在鄂豫那邊的根據地。秀芝至今記得他笑起來時的樣子,和往她手裏塞饅頭時掌心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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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爺爺給她和娘買了一輛驢車,找了兩個人,趁晚上好送她們出城去找爹。
送別時,他嘴裏說:“窮家富路的,路上要多帶錢,萬一途中有事,不抓瞎。兩對刻著纏枝蓮紋的銀手鐲幾天戴在她的手腕上,剩下的金手鐲和金銀戒指塞進包袱夾層,有給了她十塊大洋,兩個水袋,幾個牛皮紙包裹著餅和饅頭,都遞給她。”
娘和她都不要,怎麽推辭都推辭不過。驢車已在院外嚼著幹草,車夫的煙袋鍋子明明滅滅,映得夜色愈發深沉。
"窮家富路,收著吧!‘’爺爺溫暖的的手遞給她進十塊大洋,放在她的衣兜裏,叮當作響驚飛了梁上燕子,"錢沒了能掙,人若折在半道,你怎麽帶著你娘去找你爹。‘’
秀芝望著包裹裏的的饅頭和餅,忽然想起在醫館醒來把脈以及遞來白麵饃的那雙手,比這銀鐲還要白得透亮。
送別的他和爺爺圍在驢車旁,絮叨聲混著油燈晃動。娘還在一旁對她說:“你看傳宗長得多好看啊!還細心照顧我們,等長大後給他做媳婦好不好。”
爺爺聽見後,長大後再說:“咱們可不能做封建大家長。”
秀芝坐上車上摸著腕上冰涼的鐲子轉身說:“我長大後,給你做媳婦好不好。”車軲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音裏,恍惚又聽見少年紅著臉靦腆說"不好,長大後,再說,路上別怕"時帶笑的尾音。
車輪碾過石路,她坐在驢車上看著漸遠的燈火,將那個眉眼如畫的影子,更深地刻進了心裏。
可母親終究是沒福,倒在找到爹的那一天,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等找到你爹,去謝謝那孩子......"
"秀芝!‘’父親的喊聲打斷思緒。她慌忙抹了把臉,這才發現淚水已混著井水淌進木盆。
抬頭望去,秀芝的爹李平安,是一位一米九開外,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將筋骨錘煉得似精鐵一般。肩寬背厚現在哪裏,尤其那雙眼睛淩厲得能穿透人心,盡顯軍中猛虎威嚴與霸氣。
軍裝上的銅紐扣在夕陽下泛著冷光,讓人不自覺地大氣也不敢出,家中孩子見到他,沒一個不怕他的。
對秀芝說了一句“來書房。”
奶奶坐在門檻上納鞋底,滿眼心疼的目光滿是心疼:"聽你爹的話,找個好人家......"
夜風卷起,秀芝突然攥緊衣角。屋裏微弱的燈光照得她心裏某處灼熱發燙。那個記憶裏總帶著書卷氣的男孩,此刻究竟在何處?
她低頭望著掌心的老繭,又想起男孩細皮嫩肉的手,一看都不相配,可是他就是她這些年的念頭和奢望,要不然早撐不下去了。
若真要嫁人,她寧可等,等到重逢那日,當麵說聲謝謝,也問問他還記得她嗎?也看看當年的少年,如今變成了怎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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