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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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針劃過十點,孩子瞌睡來了,屋內孩子得喧鬧聲漸漸化作零星的笑談。
    老李醉意上頭,腳步踉蹌著拽住易傳宗的胳膊,渾濁的眼睛裏泛起淚光:“傳宗啊……你還記得不?當年秀芝娘臨走前特意叮囑秀芝,要她去找你,說要把秀芝許給你當媳婦!”
    他抹了把臉,聲音帶著幾分哽咽,“我家秀芝苦啊,二十四五的大姑娘了,這些年不知推了多少好姻緣。人家介紹的軍官、老師,她連麵都不見,就一門心思等著少年時遇見的你!”
    這話驚得林姨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桌上,眉頭擰成個疙瘩。
    老周夫婦對視一眼,同時歎了口氣——雖說被這份癡情感動,可感情強求不來,硬把不相配的人綁在一起,往後日子又怎會好過?
    李嬸見狀,適時上前扶住丈夫,目光溫和地看向易傳宗:“傳宗,我雖是後娘,這段時間為秀芝的婚事操碎了心。給她尋的人家,哪個不是知根知底的好兒郎?可她心裏就揣著當年那句承諾,死活不肯鬆口。我好幾次咬咬牙,想著幹脆替她拿主意嫁了算了,可又怕委屈了孩子……”
    她輕歎一聲,語重心長道,“誰能想到,兜兜轉轉,老天爺竟真把你送來了,這不是緣分是什麽?”
    秀芝蜷縮在凳子上,垂落的劉海半掩著臉。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她與易傳宗的往事翻出,她蒼白的指尖死死摳住裙擺,指節泛出青白。微紅的眼眶裏蓄滿了淚,在燭火搖曳間閃著細碎的光,卻倔強地不肯墜落。
    記憶突然翻湧,易傳宗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當年分別時,坐在驢車上秀芝娘確實攥著爺爺的手,滿含期許地說:“長大後,讓秀芝給傳宗,當媳婦行不行”。
    爺爺卻笑著搖頭:“咱們可不能包辦婚姻,等他們長大了自己做主。”
    臨走時,坐在驢車上的秀芝大聲喊:“長大後,我給你當媳婦,你願意嗎?”
    可是原主已經大聲回道:“不好……”
    易傳宗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際轟鳴如戰鼓擂響,胸腔裏翻湧的情緒像被颶風攪動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拍打著心岸。
    這場本以為不過是故人寒暄的重逢,竟如巨石投入深潭,掀起驚濤駭浪——他做夢也想不到,秀芝會將兒時幾句寬慰的話,當作畢生信守的誓言,寧可忍受鄰裏閑言碎語,蹉跎至二十五歲仍孑然一身。
    這份熾熱癡情雖令他喉頭發緊,可記憶卻如鋒利的刀片劃開往事,當年十二三歲的自己,因家境優渥營養充足,身高已近一米七多,生得麵如凝脂,眼如點漆。
    又隨爺爺在醫館習醫,救過的人如過江之鯽,其中不乏以婚約相酬謝的,無一例外都被爺爺婉拒。
    不過是尋常救治暈倒在醫館的秀芝母女,誰能料到秀芝母親隨口一提的婚約,竟成了纏繞少女半生的執念?
    他向來果斷的性子,此刻竟被這突如其來的境況擊得潰不成軍。若直言拒絕,秀芝泛紅的眼眶、李嬸殷切的目光、老李微醺的醉態,都像繩索般捆住他的舌頭;若含糊應下,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嘶吼——
    他從未想過兩世為人,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局麵,更渴望與靈魂契合的人攜手餘生。喉間像卡著塊燒紅的炭,滾燙又窒息,滿心的慌亂與掙紮,讓他徹底失了方寸。
    易傳宗喉結滾動兩下,他並非看重伴侶的容貌家世,可眼前這般被人情裹挾的局麵,實在與他憧憬的緣分相去甚遠。
    在這凝滯的空氣裏,他突然挺直脊背,盡管指尖還在微微發顫,卻仍是硬著頭皮開了口:“爺爺當年不是已經說過,等我們長大了再說?那時我和秀芝姐都還小……”
    他咬了咬後槽牙,強迫自己直視秀芝驟然蒼白的臉,“而且,我們明明已經……”
    話音還沒有落下,滿室寂靜,唯有老李粗重的喘息聲和秀芝壓抑的抽氣聲,像鈍刀般一下下割著凝滯的空氣。
    林姨握著茶盞的手驟然收緊,釉麵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茶水晃出杯沿,在衣襟暈開深色的痕。
    她斜睨著滿臉醉意的老李,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事先毫無征兆,誰能想到這場接風宴竟成了催婚場?
    一旁的林叔眉頭擰成死結,喉間溢出一聲悶哼。他早知曉老李心裏的想法,原以為老友昨天見了易傳宗,瞧著雙方天差地別的光景,自會把話咽回肚子裏。
    可如今瞧這陣仗,分明是要將兒女婚事硬往人身上套。
    老周夫婦對視一眼,同時在心底重重歎息。易傳宗周身透著書卷氣,舉手投足皆是世家風範,而秀芝雖勤懇能幹,終究是在田間長大的姑娘。
    家世、才學、眼界,樁樁件件都隔著天塹,哪裏是一句“會過日子”就能填平的溝壑?
    聽說當年易傳宗和他爺爺救過不少人,很多都要求做兒女親家,還有同誌之間給易傳宗說親的人踏破門檻,連帶著信物、庚帖都被爺爺拒之門外。
    如今僅憑一句分別時戲言,便要定下終身,實在荒唐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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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穿堂而過,吹得廊下燈籠搖晃,也吹不散滿室尷尬的凝滯。
    林嬸“謔”地站起身,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老李喝多了說胡話,大家別往心裏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由分說地推著眾人往門口走,林叔也沉著臉幫忙打圓場,廊下的燈籠被推搡的風撞得叮當作響。
    秀芝死死攥著腕間的銀鐲,淚水洶湧而下,將新做得上衣,已經出現大片水痕。那鐲子正是當年易傳宗塞給她應急的物件,與金戒指、大洋一同藏在包袱底,被她貼身收了整整十年。
    易傳宗的目光撞上那抹銀光,喉結劇烈滾動。記憶裏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此刻哭成了淚人,卻仍固執地將當年萍水相逢的善意,熬成了沉甸甸的執念。
    他別開臉不敢再看,隻覺後頸發燙——那些被時光掩埋的饋贈,竟成了她半生的枷鎖。
    老周夫婦架著滿嘴酒話的老李,李嬸紅著臉不住道歉,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老李何嚐不知強扭的瓜不甜?他還問過大閨女,人家爺孫倆同意了嗎?
    秀芝當時不說話,心中想起,當年人家爺孫倆婉拒的話還言猶在耳,說:“長大後,再說。”
    如今女兒攥著信物、揣著執念,倒像是拿情義逼著人應下婚事。可他看著秀芝顫抖的背影,想起亡妻臨終前攥著他的手,求她一定要照顧好大閨女的模樣,心又軟成了一汪苦水。
    秀芝望著易傳宗挺拔的背影,淚眼中少年的輪廓與眼前人漸漸重疊。那年醫館裏,少年如玉的指尖搭在她腕間診脈,比白麵饅頭還要白皙;如今再見,他褪去稚氣,周身縈繞著溫潤又疏離的氣質,倒讓她愈發覺得自己粗陋。
    她死死咬住下唇,任由淚水滴落在銀鐲上,眼前的視線暈染得模糊不清。
    送走眾人後,林嬸“啪”地拍上林叔的肩,轉而揪住丈夫的袖口,眼尾因怒意泛起紅血絲:“怪不得昨兒你仨嘀嘀咕咕!原來打的是這主意?傳宗是什麽條件?長相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又學生又是作家,光是爺爺留下的家業,連領導都批了免捐文書,一輩子吃穿不愁!”
    她胸口劇烈起伏,“咱們認識的人中,家世好,學曆高的女孩,哪個不比秀芝合適?不說門第相貌,好歹能和傳宗談詩論畫,靈魂契合才能過一輩子,強扭的瓜能甜嗎?”
    林叔被罵得縮著脖子,隻敢小聲辯解,易傳宗僵在原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夜色裏,兩輛吉普車緩緩駛離。老周夫婦的車廂內,周嬸狠狠戳著丈夫的肩膀:“看看你幹的好事!明知兩人不般配,還跟著瞎起哄!”
    老周苦笑著歎氣:“我今早瞧著傳宗越發出眾,哪敢再添亂?壓根沒幫腔……”
    後排昏昏欲睡的兩個孩子被爭吵聲驚醒,揉著眼睛小聲嘀咕:“秀芝姐確實和傳宗哥不搭,一個像天上的月亮,一個像地裏的……”
    話未說完,便被老周一個眼刀嚇得噤聲。
    另一輛馬車上,老李的雙胞胎兒子爭得麵紅耳赤。十四歲的老三梗著脖子:“傳宗哥模樣好、學問高,大姐哪配得上?”
    老二當即揮出一巴掌:“胡說!大姐人好又勤快,怎麽不配?”
    車廂陷入詭異的寂靜,老李望著哭得渾身發抖的秀芝,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臉,滾燙的淚水混著酒氣滑落。
    這位戰場上扛過槍的漢子,此刻聲音哽咽得不成調:“閨女,不是爹狠心……這差距實在太大了……”
    李嬸摟著泣不成聲的秀芝,眼底泛著疼惜:“聽姨的,過幾天姨給你尋個踏實人家……”
    車廂裏,年幼的弟妹們看著大姐哭的撕心裂肺,大氣都不敢出,唯有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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