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立刻上前一步，毫不猶豫地將手中那個盛著淡綠色汁液的破瓢，從觀察口遞了出去！
    “接著！”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婦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顧一切地撲上來，枯瘦的手掌一把搶過葫蘆瓢！動作之猛，差點將瓢打翻！她看也沒看那淡綠色的液體是什麽，也顧不上什麽劑量，幾乎是粗暴地捏開石頭緊咬的牙關，將那半瓢混著草葉碎渣的藥汁，拚命地往孩子嘴裏灌去！
    “喝！石頭快喝！喝了就好了！喝了就好了啊！”她一邊灌，一邊語無倫次地哭喊著，渾濁的淚水混著臉上的膿血滴落下來，掉進瓢裏。
    藥汁順著石頭的嘴角流下大半，隻有少量被灌了進去。劇烈的嗆咳讓他的抽搐更加猛烈，臉色由青紫轉向駭人的灰白。
    “沒用了……沒用了……”人群裏傳來絕望的歎息。
    “那是啥玩意兒？草汁子能頂啥用……”
    “別浪費了……”
    崽崽站在觀察口後，小小的身體繃得緊緊的，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著下方。丫丫捂住嘴，發出壓抑的啜泣。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難道……終究是徒勞？
    就在絕望即將再次吞噬所有人的瞬間——
    石頭那劇烈抽搐的身體，猛地一頓！
    緊接著，那如同破風箱般急促恐怖的喘息聲，竟然……奇跡般地緩和了一瞬！雖然依舊微弱艱難，但那令人心膽俱裂的“嗬嗬”聲減弱了！他灰白的臉上，那層死氣似乎也褪去了一絲絲！緊咬的牙關微微鬆開，更多的藥汁順著喉嚨流了下去。
    “石……石頭？”婦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孩子，哭聲戛然而止，隻剩下劇烈的喘息。
    又過了幾息，石頭急促的喘息再次明顯放緩了一些，雖然身體依舊虛弱地抽搐著，但頻率和幅度都大大減弱！青紫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有效！藍鈴草的藥效……竟然真的如此霸道？！
    矮牆內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連哭泣和咳嗽聲都瞬間停止！無數道目光，充滿了極致的震驚、難以置信和……重新燃起的、微弱卻熾熱的希望，齊刷刷地聚焦在那個小小的葫蘆瓢，以及矮牆觀察口後方那個模糊的小小身影上！
    “神……神藥啊！”一個老者顫抖著聲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菩薩！是菩薩顯靈了！”
    “求求菩薩！救救我們！救救孩子吧！”
    “給點藥吧！救救我們吧！”
    哀求聲、哭喊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瘋狂，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卑微的祈求！人群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紛紛朝著矮牆方向跪倒，磕頭如搗蒜！
    巨大的衝擊讓崽崽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無措。他看著下方跪倒一片的人群，看著那婦人抱著似乎緩過一口氣的兒子喜極而泣，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裏，冰冷的殺意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茫然和……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被無數目光如此熾熱注視著的沉重感。
    丫丫也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著外麵，小臉上滿是震撼。
    “安靜！”我猛地拔高聲音，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透過觀察口傳出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藥草有限！隻救孩子！還有誰家孩子病得最重？快抱過來！”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很快，幾個抱著同樣奄奄一息孩童的婦人，如同抓著最後的浮木，跌跌撞撞地擠到了矮牆下。
    崽崽深吸一口氣，眼中的茫然迅速褪去，重新被一種近乎神聖的專注取代。他不再看我，轉身再次跑向岩壁縫隙深處。這一次，他帶回來的是整株連根拔起的藍鈴草！他動作飛快，用豁口柴刀的刀背將草葉連同嫩莖一起砸爛，擠出汁液，混入清水中。淡綠色的藥汁散發出更加濃鬱的冷冽香氣。
    一瓢，又一瓢……有限的藍鈴草汁液，如同甘霖，被崽崽小心翼翼地分給那些抱著病弱孩童的母親。每一次遞出，都伴隨著外麵撕心裂肺的哀求和無盡的感激涕零。他小小的身影在觀察口和岩壁縫隙之間來回奔忙，汗水浸濕了他枯黃的頭發，小臉上沾滿了草汁的綠色，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著兩簇專注的火焰。
    矮牆外，奇跡在微弱的藥香中悄然發生。服下藥汁的孩子，雖然不可能瞬間痊愈，但那可怕的抽搐、破風箱般的喘息和瀕死的青紫，都得到了肉眼可見的緩解！如同被一股無形的清泉洗滌了狂躁的魂魄，暫時穩住了搖搖欲墜的生命之火！哭嚎聲漸漸被劫後餘生的、壓抑的啜泣和喃喃的祈禱取代。
    “活菩薩……小活菩薩啊……”
    “謝謝……謝謝小恩人……”
    “求菩薩保佑小恩人長命百歲……”
    這些飽含血淚的感激，如同沉重的冠冕，落在了崽崽稚嫩的肩上。他站在觀察口後，看著外麵一張張因希望而不再完全絕望的臉，看著那些暫時脫離死亡邊緣的孩子，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超越了殺戮和掠奪的力量。一種源自生命本身、源自給予和守護的力量。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沾滿綠色草汁的手，又低頭看了看腰間的彈弓，小臉上的神情複雜難辨。
    藥草很快用盡了。最後一株藍鈴草也被搗碎，汁液喂給了一個氣息微弱的小女孩。
    “藥……沒了。”崽崽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沙啞，從觀察口傳出。
    外麵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短暫的死寂後，是更加巨大的絕望和悲傷。沒有了藥，那些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重病孩子，終究難逃厄運。大人們的咳嗽和身上的潰爛，也依舊在蔓延。
    “恩人……”一個須發皆白、臉上帶著潰爛紅斑的老者，顫巍巍地走到矮牆下，對著觀察口深深作揖，聲音嘶啞，“老朽……代這些苦命人，叩謝小恩人救命大德！”他作勢就要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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