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趕……”這個詞讓窩棚裏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崽崽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極力感知著什麽，又像是在對抗體內翻江倒海的反噬。幾息之後，他才重新睜開，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深處，除了虛弱，更添了一份沉重的壓力。
    “壁壘……北坡……最弱……”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卻條理清晰，“人手……分一半……過去……火油……滾木……備足……陷阱……能挖……就挖……告訴……所有人……別怕……狼嚎……捂住……耳朵……別聽……”
    “明白！小恩人！”趙鐵柱重重點頭，崽崽在重傷之下依舊清晰的指令讓他找到了主心骨，“我這就去安排！柱子、大虎！跟我走！”他朝窩棚外吼了一聲，立刻有兩個精壯的漢子應聲跑來。
    “還有……”崽崽的聲音更弱了，幾乎隻剩下氣音，但他強撐著，目光轉向外麵火光映照的混亂戰場，“屍體……燒掉……快……不然……會……引來……更多……東西……”
    趙鐵柱悚然一驚，立刻明白了崽崽的意思。戰場上濃重的血腥和死亡氣息，在荒野中就是最致命的誘惑！他再不敢耽擱，朝我重重一抱拳，轉身就衝了出去，急促的呼喝聲和腳步聲迅速遠去，投入到新一輪的緊張部署中。
    窩棚裏重新安靜下來，但氣氛卻比剛才更加壓抑。北方的狼嚎仿佛無形的陰影，籠罩在剛剛經曆血火洗禮的山穀上空。丫丫和小杏兒嚇得小聲啜泣起來。
    小月忍著淚，繼續為崽崽上藥，動作更加輕柔。
    我握緊崽崽的手，感受著他指尖傳來的微弱力量和無法抑製的顫抖。前門剛驅虎，後門狼已至。而此刻，我們最大的依仗，卻重傷在身，連站立都困難。
    崽崽似乎耗盡了他最後一絲說話的力氣，重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脆弱的陰影。他體內的冰火衝突似乎因為剛才的強行思考和下達指令而再次變得劇烈了一些，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體細微的痙攣。
    但他沒有呻吟，隻是緊抿著蒼白的唇，仿佛在用全部的意誌力去鎮壓體內的風暴，去對抗那來自北方、越來越清晰的威脅。
    窩棚外，村民們在趙鐵柱的指揮下，強忍著恐懼和疲憊，一部分人舉著火把、扛著工具，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向相對薄弱的北坡壁壘，加固工事，布置陷阱。另一部分人則忍著惡心和悲傷，將戰場上敵軍的殘骸迅速拖到一起，澆上火油。很快，幾堆巨大的篝火在戰場深坑附近熊熊燃起，濃煙裹挾著皮肉焦糊的惡臭衝天而起，試圖驅散死亡的氣息，也試圖警告黑暗中覬覦的掠食者。
    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人們緊張而疲憊的臉龐，也映照著窩棚獸皮上那個小小的、承受著巨大痛苦的剪影。
    山穀的夜，在短暫的勝利死寂後，被新的、更加詭異的狼嚎和焦臭的濃煙所充斥。疲憊、傷痛、恐懼，以及對未知“禍根”的深深憂慮，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崽崽的呼吸在藥力和生命源光的雙重作用下，似乎稍稍平穩了一絲，但他緊鎖的眉頭沒有絲毫舒展。他低不可聞地吐出了幾個字，仿佛夢囈，卻帶著刻骨的冰冷：
    “黑石城……等著……”
    窩棚外，焚燒屍體的焦臭味越來越濃烈，幾乎蓋過了藥草的氣息。那濃煙滾滾，帶著令人作嘔的油脂燃燒的氣味，在夜風中盤旋不散。然而，北坡方向傳來的狼嚎聲非但沒有被這煙火氣驅散，反而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密集了！
    那聲音尖銳刺耳，穿透力極強，完全不似尋常狼嚎的悠長或淒厲。它們此起彼伏，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躁動和……饑餓！沒錯，就是深入骨髓的饑餓！在這災荒之年，連人都易子而食，這些狼群，怕是早已餓瘋了，被血腥和死亡的氣息徹底點燃了凶性。
    “夫人！夫人！”窩棚外傳來一個漢子帶著哭腔的嘶喊，是負責了望北坡的二牛。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像篩糠，“綠……綠光！好多！好多綠光！密密麻麻的！在林子邊上……它們……它們在刨地！在撞我們剛設的尖木樁！”
    趙鐵柱也緊跟著衝了回來，他臉上沾滿了泥灰，獨臂緊握著一把缺口的長刀，聲音因極度緊張而變調：“夫人！小恩人！不好了！那些畜生……那些畜生根本不怕火！它們……它們眼睛是綠的，毛色也發灰發暗，個頭比尋常的狼大一圈！陷阱被破壞了不少，火把扔過去，它們隻是稍微躲閃一下，根本嚇不退！它們……它們好像根本不怕死！”
    不怕火？綠眼？饑荒催生的變異魔物？我的心沉到了穀底。這絕不是普通的狼群！崽崽之前的擔憂完全應驗了。趙鐵柱他們這些普通漢子，靠著陷阱和火把，對付尋常野獸或許還行，對付這種明顯透著邪性的東西，恐怕……
    “小恩人！”趙鐵柱絕望的目光投向崽崽。
    崽崽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此刻竟亮得驚人，仿佛燃燒著最後的意誌。他體內紊亂的氣息似乎被這巨大的危機強行壓製了一瞬。他試圖撐起身體，但劇烈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嘴角又溢出一絲血線。
    “娘……”他看向我，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空間……石碑……生命源光……範圍……加持……”
    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崽崽此刻無法親自出手，但他需要我的空間之力輔助！他需要我調動空間石碑的生命源光，覆蓋住北坡防禦的村民們！這或許能短暫提升他們的體力、勇氣，甚至可能對那些邪異的東西產生微弱的克製！
    “我明白！”我重重點頭，沒有絲毫猶豫。意念沉入識海，全力溝通那沉寂的空間石碑。石碑表麵溫潤的光芒微微亮起，一股磅礴而精純的生命氣息開始在我體內流轉、匯聚。
    “趙叔！”崽崽的聲音帶著強行壓下的喘息，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吐出，“帶……所有人……退回……第二道……矮牆！放棄……最外圍！火油……集中……燒！燒出一條……火線！所有人……靠攏！別散開！等我娘……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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