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我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拉住背著小月崽崽的小月手臂，另一隻手緊緊牽住丫丫，小杏兒則死死抱住小月的腿。我們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被倉惶奔逃的人潮裹挾著，湧向南邊壁壘那個被趙鐵柱帶人強行撞開的、相對狹窄的缺口。
    身後，是地獄。
    火叔的怒吼、活屍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火焰爆燃的劈啪聲、以及那催命符般低沉嗚咽的號角聲，混合成一首絕望的交響曲。壁壘缺口處，火叔帶著僅剩的幾個還能站立的漢子，用燃燒的木頭、潑灑的火油罐，甚至用身體，死死堵著缺口，為逃難的人群爭取最後的時間。火光映照著他們浴血的身影，也映照出缺口外那些蹣跚逼近、眼窩閃爍著慘綠幽光、渾身散發著硫磺屍臭的活屍！
    每一秒，都有人倒下。慘叫聲被活屍嘶啞的低吼和火焰的爆裂聲吞噬。
    “快！快跑！”趙鐵柱獨臂揮舞著一根燃燒的木樁，像一頭發狂的獅子，在人群側翼嘶吼著，驅趕著驚恐的人群向南邊的黑暗衝去。他臉上濺滿了不知是汗還是血還是淚的混合物，獨眼裏是血紅的瘋狂和痛楚。
    冰冷的夜風裹挾著濃烈的焦臭、血腥和硫磺味，刀子般刮在臉上。腳下的地麵坑窪不平，積雪下是凍硬的泥漿和碎石。老人被攙扶著，孩子被抱著或拖著，女人們哭喊著，男人們粗重地喘息著，背負著少得可憐的糧食和包裹。整個隊伍如同一群被惡狼驅趕的羔羊，在漆黑冰冷的山坳裏，深一腳淺一腳地亡命奔逃。每一次跌倒，都可能意味著被身後那恐怖的亡靈大軍吞噬。
    小月背著崽崽，瘦弱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咬牙緊跟在我身邊。崽崽被厚厚的獸皮包裹著，隻露出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我能感覺到他微弱的心跳和呼吸，生命源光如同最纖細的絲線，勉強維係著他搖搖欲墜的生命之火。每一次顛簸，都讓我心驚肉跳。
    丫丫和小杏兒嚇得小臉煞白，嘴唇哆嗦著，卻死死咬著牙不敢哭出聲，隻是拚命邁著小短腿跟著跑。
    空間石碑在我識海中劇烈地震蕩著！那指向南方的渴望感越來越強烈，幾乎形成一種實質的牽引力。但同時，一股冰冷、怨毒、充滿了死亡與褻瀆氣息的窺視感，如同跗骨之蛆，緊緊鎖定著我們這支逃亡的隊伍！它來自後方緊追不舍的活屍，更來自南方那屍骨河灘的深處——那個血肉祭壇！它在“注視”著我們，如同屠夫注視砧板上的肉！
    “夫人！前麵……前麵就是暗河入口了！”趙鐵柱嘶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一絲絕境中的希冀，但更多的是凝重。
    人群衝出了相對開闊的山坳，眼前驟然被更加濃重的黑暗和更加刺骨的寒氣籠罩！
    一條狹窄、深邃的峽穀入口，如同巨獸張開的獠牙，橫亙在前方。峽穀兩側是陡峭嶙峋、覆蓋著冰雪的黑岩。入口處，一條黑沉沉的河流無聲地流淌出來，河麵漂浮著尚未融化的碎冰，散發著陰冷的濕氣。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河灘！
    借著逃亡人群手中零星火把的微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靠近峽穀入口的河灘上，密密麻麻地散落著……白骨！
    不是完整的骨架，而是被水流衝散、被野獸啃噬過的零碎骨頭！大腿骨、臂骨、碎裂的頭蓋骨、扭曲的肋骨……層層疊疊，鋪滿了河灘，一直延伸到峽穀深處那更加濃重的黑暗之中！一些骨頭半埋在黑色的泥沙裏，一些被河水衝刷得慘白發亮，還有一些上麵清晰可見深深的、絕非野獸造成的啃咬齒痕！
    “嘔——！”人群中瞬間響起一片無法抑製的嘔吐聲。即使是經曆過饑荒、見過死人的人們，麵對這如同地獄入口般鋪滿人骨的河灘，也徹底崩潰了！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人！
    “鬼……鬼河啊！”
    “不能進去！進去就是死路！”
    “回頭！回頭跟那些怪物拚了！”
    絕望的哭喊和騷動瞬間在人群中爆發。有人癱軟在地，有人驚恐地想要掉頭，卻被後麵湧來的人推搡著。隊伍徹底亂了！
    “都他娘的閉嘴！”趙鐵柱的怒吼如同炸雷，帶著血氣和獨臂揮舞木樁的破風聲，強行壓下了瞬間的混亂，“回頭？回頭就是那些活屍！就是死！想活命的，就給老子踩著這些骨頭往前走！它們已經死了！死透了！怕個鳥！想想你們背上的娃！想想窩棚裏的小恩人！衝過去！衝過去才有活路！”
    他的吼聲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瘋狂，暫時鎮住了局麵。但河灘上那密密麻麻、慘白刺眼的骨頭，依舊散發著無聲的恐怖，讓每個人頭皮發麻，雙腿灌鉛。
    空間石碑的震動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嗡鳴聲幾乎要撕裂我的識海！那強烈的渴望感，如同饑餓的巨獸看到了血食，目標直指峽穀深處！但同時，那股冰冷的窺視感也驟然增強！它似乎……在“興奮”？
    “走！”我強忍著識海的劇痛和翻湧的惡心感，聲音冰冷而堅定，“跟著石碑的指引！衝過去！”我率先踏上了那片令人作嘔的屍骨河灘！
    哢嚓！哢嚓！
    腳下傳來令人牙酸的骨頭碎裂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無數亡魂的殘骸之上。刺骨的寒意順著腳底直衝頭頂。小月臉色慘白，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但看著背上昏迷的崽崽，她死死咬住嘴唇，緊跟著我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骸骨堆裏。丫丫和小杏兒嚇得閉緊了眼睛，被我死死拽著向前拖。
    人群在趙鐵柱的嘶吼和活屍逼近的恐怖壓力下，終於被逼出了最後的力氣，哭喊著、嘔吐著，如同陷入泥沼的羊群，艱難地踏入了這片死亡河灘。
    越往裏走，峽穀越窄，光線越暗。兩側陡峭的黑岩如同冰冷的巨牆，擠壓著狹窄的天空。河水的嗚咽聲在狹窄的通道裏回蕩，像是無數亡魂的低泣。腳下的骨頭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完整。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被泥沙半掩的、尚未完全腐爛的衣物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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