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集:《苗醫與海洋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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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芙蓉記
三亞的雨總帶著股鹹腥氣,砸在苗醫工作站的鐵皮屋頂上劈啪作響。林深把最後一片海芙蓉葉片攤在竹篩裏時,窗玻璃上已蒙上了層水霧,將遠處的漁港暈染成片模糊的灰藍。
"師父,這批該用"九蒸九曬"了?"徒弟阿珠的聲音裹著濕氣飄過來,她手裏捧著本泛黃的手抄本,紙頁邊緣蜷曲得像曬幹的海藻。
林深沒回頭,指腹摩挲著海芙蓉帶棱的葉片。這東西在西沙的礁石上長得野氣,被海浪抽打得枝幹扭曲,葉片卻透著股執拗的綠,連絨毛裏都裹著海鹽粒。"先別急。"他從牆角拖出個陶甕,揭開時一股陳酒混著草藥的香氣漫出來,"今年雨水重,得用三年的米酒先漬。"
阿珠蹲在竹篩旁,看著那些葉片在酒液裏慢慢舒展。工作站的牆上掛著幅褪色的地圖,西沙群島的每個島礁都被紅筆圈過,旁邊密密麻麻記著日期和潮位。最舊的那圈旁邊寫著"1987312,風8級,采得三株",字跡是林深父親的,筆鋒裏帶著股礁石般的堅硬。
"師父,你說師祖當年是怎麽想到往海裏找藥的?"阿珠忽然問。她剛來半年,總對這些舊事好奇。
陶甕的封口被紅布紮實係好時,林深才抬眼。窗外的雨小了些,能看見漁港裏歸航的漁船正搖搖晃晃靠岸。"那年島上風濕病人死了七個。"他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麽,"西藥運不進來,山裏的草藥熬成湯也不管用,你師祖就揣著把柴刀上了船。"
阿珠手裏的手抄本"啪"地合上。她知道那段曆史,工作站的日誌第一頁就記著1986年冬,瓊島寒潮,風濕症暴發,苗寨死亡率達三成。
"浪最大的地方才有好東西。"林深起身往藥櫃走,玻璃罐裏的海芙蓉飲片泛著暗褐色,"你師祖在浪花礁守了三天,等退潮時趴在礁石上挖,手指被蠣殼劃得全是血,回來時整條胳膊都腫了。"他頓了頓,從櫃頂摸出個鐵皮盒,裏麵裝著枚海螺殼,內壁磨得光滑,"這是他挖海芙蓉時撿的,說這殼能聽到海浪的心跳。"
海螺殼遞過來時帶著股涼意,阿珠把它貼在耳邊,果然有嗚嗚的聲響,像遠處海浪在礁石間穿梭。
三日後放晴,漁港裏擠滿了準備出海的船。林深選的是艘叫"海鷗號"的小漁船,船主老陳是個黝黑的漢子,見了林深就咧開嘴笑"林醫師,這次還去浪花礁?"
"嗯,趕在大潮前。"林深彎腰把藥簍放進船艙,阿珠背著采樣箱跟在後麵,箱裏的標本瓶叮當作響。
船駛出漁港時,陽光把海麵鋪成了金箔。阿珠趴在船舷上看魚群躍出水麵,林深卻盯著遠處的海平麵,手裏捏著個老舊的羅盤。"師父,現在都用衛星定位了。"阿珠打趣道。
"機器會騙你,潮水不會。"林深調出手機裏的潮汐表,上麵標著密密麻麻的批注,"你看這活汛和死汛的時辰,差一刻鍾,礁石就可能被淹。"他忽然指向遠處,"看到那片白浪沒?底下就是暗礁,海芙蓉就長在那附近。"
阿珠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湛藍的海麵上翻著道雪白的浪痕,像條不停蠕動的銀蛇。
船在離礁石群還有百米遠的地方拋錨。老陳劃來小舢板,林深和阿珠踩著水跳上去。礁石上的蠣殼鋒利如刀,林深卻走得穩當,他腳上的膠鞋磨出了洞,露出的腳趾甲縫裏嵌著黑泥。
"就在那兒。"他指著塊被海浪衝刷得發亮的礁石,石縫裏擠著叢海芙蓉,葉片被曬得發蔫,根須卻死死扒著岩石。林深掏出小鏟子,跪在礁石上一點點挖,阿珠蹲在旁邊記錄"北緯16度50分,東經112度21分,潮高12米,伴生植物濱藜、厚藤。"
突然一陣大浪拍過來,舢板劇烈搖晃,阿珠手裏的采樣箱差點掉進海裏。林深眼疾手快抓住箱子,自己卻被浪打濕了半邊身子。"抓緊!"他吼道,聲音被風聲和浪聲吞沒。
等他們抱著海芙蓉回到"海鷗號"上時,天都快黑了。老陳遞過來兩碗薑湯,林深一飲而盡,抹了把嘴說"今年的海芙蓉比去年壯實。"阿珠看著他胳膊上被礁石劃出的血痕,突然明白日誌裏那句"潮起潮落,皆是藥引"是什麽意思。
工作站的燈亮到後半夜。林深坐在竹篩前挑揀海芙蓉,把枯萎的葉片揀出來,好的分類放進不同的陶甕。阿珠在旁邊寫日誌,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和窗外的濤聲混在一起。
"師父,你說海芙蓉為什麽能治風濕?"阿珠忽然停下筆。
林深把挑好的海芙蓉放進蒸屜"祖輩說,海裏的東西能克水裏的邪。風濕是濕氣進了骨頭,海芙蓉在浪裏泡了一輩子,最懂怎麽把濕氣趕出來。"他掀開鍋蓋,白汽騰起時,能看見他鬢角的白發,"就像我們苗醫,在山裏能活,到海邊也能活。"
蒸好的海芙蓉要曬足七日。工作站的屋頂成了曬藥場,竹篩一排排擺開,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林深每天淩晨就爬上去翻曬,阿珠跟著學,手指很快被曬得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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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收藥時,阿珠發現有片海芙蓉的葉子上趴著隻小螃蟹,她想把它趕走,林深卻攔住了"讓它待著吧,這是海裏的東西,也算給藥材添點靈氣。"
炮製好的海芙蓉飲片裝在玻璃罐裏,泛著深褐色的光澤。林深給島上的老人們送藥時,阿珠跟著去。張阿婆的腿腫得像蘿卜,敷上藥粉第二天就能下床;李伯爹疼得直哼哼,喝了海芙蓉泡的酒,當晚就睡得安穩。
"林醫師,這藥比城裏的西藥管用。"張阿婆拉著林深的手,掌心的老繭磨得他手疼。
"是海龍王賞的藥。"林深笑著說,眼裏映著院子裏的那棵老榕樹。
回工作站的路上,阿珠看見林深在礁石灘上撿貝殼,他選的都是些奇形怪狀的,說要給藥罐做蓋子。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和遠處的帆影疊在一起,像幅流動的畫。
那天晚上,阿珠在日誌上寫下"海芙蓉的根在礁石裏,苗醫的根在人心上。"寫完她抬頭看林深,他正對著父親的那張海圖出神,月光落在他的白發上,像撒了層鹽粒。
又到出海的日子,阿珠背著采樣箱走在前麵,林深跟在後麵,腳步雖慢卻穩。浪花礁的海芙蓉又長高了些,在風裏搖搖晃晃,像在跟他們打招呼。阿珠學著林深的樣子跪在礁石上,手指觸到海芙蓉的根須時,突然覺得那些倔強的根須,和自己心裏悄悄紮下的根,沒什麽兩樣。
歸航時,阿珠把枚海螺殼放進采樣箱。她想,等將來收徒了,也要告訴徒弟,這殼裏藏著海浪的心跳,藏著苗醫在海邊紮下的根。工作站的燈還亮著,竹篩裏的海芙蓉在晚風裏輕輕晃動,遠處的濤聲,像首永遠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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