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餘燼與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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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粘稠而溫暖。
    像沉在深海的最底層,被厚重的淤泥包裹,意識如同破碎的浮萍,在緩慢的渦流中沉浮。沒有夢魘,沒有痛苦,隻有一種精疲力竭後的、近乎永恒的安寧。仿佛身體與靈魂都在這片黑暗中融化、分解,回歸到最原始的混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一絲微弱的光,穿透了厚重的黑暗。不是刺目的光芒,而是如同晨曦穿透林間薄霧,柔和地灑落。隨之而來的,是感官的緩慢複蘇。
    首先感受到的,是溫暖。一種被包裹的、如同浸泡在溫泉水中的暖意,絲絲縷縷地滲入四肢百骸,撫慰著每一處撕裂般疼痛的經脈與識海。這暖意中,帶著一種奇異的、草木的清新與堅韌,如同初春時節,冰雪消融後,新芽破土而出的生機。
    然後,是聲音。不再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與嘶吼,而是極其細微的、規律的“滴答”聲,如同玉露滴落青石。還有……一種低沉而穩定的、如同大地深處脈搏般的呼吸聲,就在很近的地方。那呼吸聲帶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沉穩、厚重,像一座沉默的山嶽,守護在側。
    最後,是氣味。濃鬱卻不刺鼻的藥香,混合著清冽的冰雪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陽光炙烤過金屬的、淡淡的鐵鏽味?以及,那始終縈繞在鼻尖、揮之不去的、屬於芝草特有的、微苦卻清冽的淡香。這是她自己的味道,是她本源的氣息。
    意識如同沉船被打撈,一點點艱難地浮出黑暗的海麵。
    芝蒙獸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視野由模糊漸漸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由千年沉香木與溫潤青玉雕琢而成的巨大椅背,其上蔓延的芝草藤蔓紋飾依舊栩栩如生。她正躺在一張寬大、鋪著厚厚雲絨軟墊的玉榻上,身上覆蓋著輕軟如煙霞的雲絲薄被。這裏是聆芳殿,她的核心所在。
    殿內光線柔和,巨大的水晶穹頂過濾了天光,灑下靜謐的光暈。空氣中彌漫著之前感受到的濃鬱藥香,源自殿角一座靜靜燃燒的紫金丹爐,爐火平穩,散發出精純的生機藥力。點點獸正閉目盤坐在丹爐旁,胖乎乎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雙手虛按爐壁,顯然在持續輸出靈力溫養丹藥。
    視線微移。
    玉榻旁的地麵上,盤膝坐著一個身影。
    悟空獸。
    他赤裸著精壯的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還殘留著大戰後的細微傷痕,如同勳章。那些曾被詛咒侵蝕的紫黑紋路已徹底消失,隻剩下虯結的肌肉線條,流淌著內斂卻磅礴的力量感。曾經狂亂的金發此刻隨意地束在腦後,幾縷發絲垂落在棱角分明的額角。他閉著眼,呼吸綿長而沉穩,正是那如同大地脈搏的聲音來源。他並未完全入睡,更像是一種深沉的入定調息。
    他的位置,恰好擋在玉榻與殿門之間,如同最忠誠的磐石。那根如意金箍棒,此刻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安靜地斜倚在他的膝旁,暗金色的棍身流淌著溫潤的光澤,隻有棍首那一點金紅,如同沉睡的火焰,微微閃爍。
    芝蒙獸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張沉睡般、褪去了狂狷、沉澱下滄桑與疲憊的側臉上。星墜原的冰冷雕像,無間裂隙的浴血咆哮,心燈點燃時的灼熱凝視……一幕幕畫麵在腦海中翻湧。最終,定格在他托住自己倒下身體時,那一聲帶著驚惶與心痛的“阿芝”。
    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封早已消融,隻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有劫後餘生的恍惚,有大戰落幕的空茫,有對他脫困歸來的欣慰,有對他此刻守護姿態的觸動,更有……一絲被漫長歲月塵封、此刻卻悄然破土而出的、如同細密藤蔓般纏繞心尖的酸澀與柔軟。
    她動了動手指,想撐起身子,一股劇烈的、源自神魂深處的虛弱感瞬間襲來,讓她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幾乎在她發出聲音的瞬間!
    悟空獸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那雙金色的眼眸,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瞬間燃起警惕而銳利的火焰,直射向玉榻!當看清是芝蒙獸醒來時,那火焰般的銳利瞬間轉化為一種毫不掩飾的、近乎失而複得的巨大驚喜與關切!
    “阿芝!”他幾乎是彈身而起,一步就跨到榻邊,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卻又在靠近時猛地收住力道,顯得有些笨拙的緊張。他下意識地伸出手,似乎想扶她,又似乎怕碰碎了她,手停在半空。
    “感覺怎麽樣?哪裏痛?點點!點點!她醒了!”悟空獸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急切,轉頭就朝丹爐旁的點點獸吼。
    “鬼叫什麽!老身沒聾!”點點獸沒好氣地睜開眼,瞪了悟空獸一眼,但眼中的關切同樣真切。她起身走過來,胖乎乎的手搭上芝蒙獸的手腕,一股溫和精純的探查靈力湧入。“神魂本源透支過度,識海有細微裂痕,經脈倒是無大礙,全靠你的心燈和我的生生造化丹吊著。死不了,但需要靜養,很長、很長時間的靜養!”點點獸的診斷幹脆利落,帶著藥神聖地聖主的權威,“尤其是你最後那招‘萬花歸源’,簡直是在玩命!抽空了本源生機,差點把自己也‘歸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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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蒙獸虛弱地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安撫性質的、極其淺淡的微笑,目光卻看向悟空獸:“我沒事……他……”
    “他好得很!”點點獸搶白道,白了悟空獸一眼,“皮糙肉厚,心燈點燃後,那點詛咒反噬的餘毒早就被燒幹淨了!就是星核破碎的後遺症還在,境界不穩,需要慢慢溫養星核本源。不過死不了,活蹦亂跳得很,守了你三天三夜,跟塊石頭似的攆都攆不走!煩人!”話雖這麽說,點點獸的語氣裏卻沒什麽真正的嫌棄。
    悟空獸被點點獸說得有些訕訕,撓了撓後腦勺,金色的眼眸卻依舊緊緊盯著芝蒙獸蒼白的臉,裏麵的關切幾乎要溢出來:“我沒事,阿芝。你別聽她瞎說。你……你真沒事了?”他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笨拙地重複著。
    芝蒙獸輕輕搖了搖頭,目光轉向點點獸,帶著詢問:“外麵……如何了?”她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掌控一切的冷靜內核。
    提到正事,點點獸神色一肅:“魔神聖地完了。哈呼呼被你那一下徹底抹殺,渣都沒剩下。他手下那幾個魔尊,蝕骨、巨骸、千麵,被龍華、瑤光和我們聯手,斬殺當場!魔潮徹底崩潰,殘餘的魔崽子逃進無間裂隙深處,被聯軍追殺剿滅了大半,掀不起風浪了。萬寶樓?哼,火焰獸那老狐狸,一見哈呼呼完蛋,跑得比誰都快!丟下老巢不要,帶著核心精銳直接遁入虛空亂流,不知所蹤。他那萬寶樓,現在就是一塊肥肉,被七皇朝和其他幾個大勢力盯著,亂成一鍋粥了。”
    “帝朝呢?”芝蒙獸追問,這是她最關心的變數。
    點點獸搖搖頭,胖臉上露出一絲凝重:“帝朝……徹底封閉了。‘天垣’大陣完全開啟,隔絕內外。沒有任何消息傳出。聖女涵斐……依舊下落不明。龍華和璿璣試圖推演,都被一股強大的、混亂的力量幹擾,無法窺探。”
    帝朝封閉,聖女失蹤……芝蒙獸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哈呼呼伏誅,魔神聖地瓦解,但籠罩在天靈界上空的陰雲,似乎並未完全散去。
    “阿箬呢?”芝蒙獸想起那個差點凋零的少女。
    “那丫頭命硬!”提到阿箬,點點獸臉上露出一絲欣慰,“淨世蓮心果然神效,加上玄霄那老小子拚了老命用最後一點星核本源護持,還有你之前強行開辟的生機通道,總算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了!詛咒根除,就是本源虧空得厲害,比你還虛,現在還在藥神聖地的‘百草秘境’裏泡著呢,沒個一年半載恢複不了元氣。不過性命無憂了。”
    芝蒙獸鬆了口氣,緊繃的心弦終於鬆了一絲。她目光掃過聆芳殿,看到侍香和幾位核心執事遠遠地垂手肅立,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激動與疲憊,殿內信息流轉的韻律已經恢複,但空氣中依舊彌漫著大戰後的緊繃與肅殺。
    “花間閣……損失如何?”她輕聲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侍香立刻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哽咽,卻又強忍著悲痛,清晰回稟:“稟閣主!‘枯榮’小隊……戰損過半。‘凋零使’……折損三成。外圍‘千花眼’節點被魔神聖地針對性拔除或被戰火波及,損毀近四成。各地商路樞紐……被萬寶樓和魔神聖地破壞嚴重,恢複尚需時日。但……核心傳承與密庫無損!閣主!您……您回來了就好!”
    每一個數字,都代表著一條鮮活生命的逝去,代表著花間閣曾經的繁華被戰火灼燒出的巨大傷疤。芝蒙獸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再睜開時,深潭般的眼眸中已無脆弱,隻剩下沉靜如水的哀悼與決然。
    “厚恤所有戰隕弟子及其親眷。重建千花眼,修複商路,列為最高優先級。資源……從密庫調撥,不惜代價。”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閣主!”侍香與執事們齊聲應道,眼中含著淚光,卻燃起了希望。
    交代完這些,一陣更深的疲憊如同潮水般襲來。芝蒙獸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悟空獸立刻察覺,下意識地伸出手臂,卻又停在半空,急聲道:“阿芝!你剛醒,別說太多話!點點說了你要靜養!”
    芝蒙獸抬眸,對上那雙燃燒著純粹金色火焰、此刻卻盛滿了緊張與擔憂的眼眸。她輕輕抬起那隻沒有受傷的手,並非去扶悟空獸伸出的手臂,而是極其自然地、仿佛做過千百次一般,輕輕拂開了垂落在他額角的一縷亂發。指尖不經意間擦過他微熱的皮膚。
    這個動作極其細微,卻讓悟空獸整個人瞬間僵住!金色的瞳孔猛地收縮,如同被定身法定住,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那隻伸出的手,也如同被燙到般,猛地收了回去,無措地握成了拳。
    芝蒙獸似乎並未察覺他的異樣,隻是收回手,重新靠回柔軟的雲枕,疲憊地閉上眼。
    “知道了。”她輕聲說,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仿佛剛才那個拂發的動作,耗盡了她僅存的氣力。“讓我……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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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點點獸見狀,立刻揮手:“都出去!讓她休息!悟空小子,你也出去!別在這兒杵著礙眼!”
    悟空獸看著芝蒙獸閉目沉睡的蒼白側顏,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那句“我守著你”卡在喉嚨裏,最終沒有說出口。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難言,最終默默拿起倚在旁邊的金箍棒,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聆芳殿,背影依舊挺拔如山,卻似乎帶上了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殿門無聲合攏。
    點點獸重新坐回丹爐旁,看著玉榻上呼吸漸漸平穩的芝蒙獸,又看了看緊閉的殿門,胖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又了然的笑意,搖了搖頭,繼續閉目溫養丹藥。
    殿內恢複了靜謐,隻剩下藥爐的微響和均勻的呼吸聲。
    芝蒙獸閉著眼,似乎已沉沉睡去。然而,在她寬大的雲水碧衣袖下,那隻剛剛拂過悟空獸發絲的手,指尖正極其輕微地、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
    數日後。
    花都的秩序已基本恢複,雖然空氣中依舊殘留著硝煙與血腥的氣息,但那份屬於花間閣的、帶著草木清香的繁華韻律,正在頑強地重新流淌。聆芳殿內,芝蒙獸依舊在靜養,但臉色已不再那麽蒼白得嚇人。她斜倚在玉榻上,身上蓋著薄被,麵前懸浮著幾片重要的傳訊晶葉,正處理著一些必須由她決斷的核心事務。
    殿門輕啟,平凡子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他換了一身幹淨的粗布衣裳,但身上那股鐵血悍勇的煞氣還未完全散去,臉上帶著大戰後的疲憊,眼神卻亮得驚人。
    “妹子!”平凡子聲音洪亮,大步走到榻前,看著芝蒙獸恢複了些許血色的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氣色好多了!這下俺老平就放心了!”
    “大哥辛苦了。”芝蒙獸微微一笑,示意侍香搬來座椅,“黑風洞那邊,徹底了結了?”
    “了結了!寸草不生!”平凡子一屁股坐下,端起侍香奉上的熱茶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按你的吩咐,清理得幹幹淨淨!那些中了‘怨疽’的弟兄和鄉親,花間閣派來的藥師正在全力救治,情況穩住了!這次,多虧了妹子你!”
    他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特殊玉盒封存的物件,推到芝蒙獸麵前:“你要的東西,找到了!就在黑風洞最深處,一個被魔氣汙染的血池邊上長的。邪門得很,靠近了心裏就堵得慌,想哭。”
    芝蒙獸接過玉盒,指尖拂過盒麵封印的符文,將其打開。
    盒內,靜靜躺著一株奇異的“花”。
    它通體呈一種枯萎的暗紫色,形似殘敗的蓮花,隻有嬰兒拳頭大小。花瓣邊緣生著極其細微、卻異常鋒利的鋸齒狀結構。整株花散發著一種極其隱晦、卻直透靈魂的悲傷、死寂與汙穢氣息。正是她讓平凡子留意的——“忘川引”。
    芝蒙獸的目光落在這株邪異的花上,深潭般的眼眸中泛起一絲冰冷的漣漪。她伸出手指,並未直接觸碰,而是在花的上方虛撫而過。指尖縈繞起極其淡薄的、屬於她本源的生命清輝。
    嗡……
    那株枯萎的紫蓮,在感受到芝蒙獸那微弱卻無比精純的生命氣息時,竟如同活物般,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花瓣邊緣的鋸齒仿佛瞬間變得銳利,一股更加強烈的、令人心神恍惚的悲傷幻象衝擊猛地襲向芝蒙獸的識海!
    芝蒙獸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白了幾分,指尖的清輝驟然熄滅。她迅速合上玉盒,重新封印。
    “果然……”她低聲自語,眼中寒芒閃爍,“以穢土為基,吸怨念為食,結悲傷之實……與那‘怨疽’詛咒,同源共生!”
    平凡子看得心驚肉跳:“妹子,這玩意兒邪性!你沒事吧?”
    “無妨。”芝蒙獸壓下識海的波動,將玉盒鄭重收起,“大哥,此物至關重要。多謝。”
    “嗨,跟俺客氣啥!”平凡子擺擺手,隨即又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一絲憂色,“不過妹子,有件事……大梁那邊最近有點不太平。夜蘇那小子,仗著慕容家的支持,動作越來越大。聽說……在暗中接觸一些以前跟魔神聖地有勾連的邪修門派殘黨。俺擔心……”
    芝蒙獸的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了花都的雲海,看到了大梁境內暗湧的波瀾。她臉上那溫和的笑意淡去,隻剩下洞察秋毫的冰冷。
    “跳梁小醜罷了。帝朝封閉,權力真空,總有人按捺不住野心。”她語氣平靜,卻帶著掌控一切的漠然,“夜蘇……不足為慮。大哥隻需盯緊,若有異動,及時報我。花間閣現在需要休養生息,但……也容不得宵小放肆。”
    平凡子用力點頭:“明白!你放心養著!四輪山那邊,俺給你盯得死死的!”
    平凡子離開後不久,玄霄長老在侍香的引領下走了進來。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氣息依舊有些虛浮,但精神尚可。他手中捧著一個托盤,上麵覆蓋著錦緞。
    “閣主。”玄霄長老躬身行禮,看著芝蒙獸,眼中充滿了感激與複雜,“阿箬那丫頭,托老夫……一定要親自來謝謝閣主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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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蒙獸微微頷首:“阿箬平安就好。長老不必多禮。”
    玄霄長老掀開錦緞,露出托盤上的東西——幾塊大小不一、形狀不規則、散發著微弱卻純淨星輝的碎片。正是天罡閣星核最後的殘餘。
    “閣主,”玄霄長老聲音低沉,帶著無盡的悲愴與一絲釋然,“天罡閣……已名存實亡。這星核碎片,承載著閣主最後的意誌與力量,也沾染了帝君的詛咒……留在我們這些殘存者手中,是禍非福。老夫思慮再三,唯有交給閣主處置,方能物盡其用,也算了卻閣主一樁心願。”他將托盤恭敬地奉上。
    芝蒙獸的目光落在那幾塊溫潤的星核碎片上。她能感受到其中殘留的、屬於悟空獸的桀驁氣息,以及那被淨化後依舊殘留一絲冰冷的詛咒印記。這不僅是力量,更是責任,是悟空獸過往的見證。
    她沒有推辭,伸出依舊有些蒼白的手,輕輕拂過那些碎片。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和細微的能量共鳴。
    “我明白了。”芝蒙獸的聲音帶著一絲鄭重,“此物,我會妥善處置。”
    玄霄長老如釋重負,再次深深一躬,退了出去。
    殿內再次安靜下來。芝蒙獸看著懸浮在麵前的星核碎片,又看了看手邊那封印著“忘川引”的玉盒,深潭般的眼眸中,思緒翻湧。
    魔神聖地雖滅,餘燼未熄。帝朝封閉,聖女失蹤,夜蘇蠢動,萬寶樓火焰獸潛逃……這亂世,遠未終結。而悟空獸脫困,心燈點燃,星核碎片在手,忘川引現世……這些線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冥冥中似乎指向某個更深、更隱秘的漩渦。
    “夢夢獸……”她低聲念出這個名字。哈呼呼最後捏碎的那顆夢魘心髒,殘留的那一絲夢幻氣息……它到底代表了什麽?是哈呼呼力量的源頭,還是……另一個更可怕的存在的影子?
    疲憊再次襲來。芝蒙獸閉上眼,指尖卻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那幾塊溫潤的星核碎片。碎片微微發燙,仿佛還殘留著某個人的體溫。
    就在這時。
    “閣主!”負責璿璣聖地情報的執事“青黛”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通過一枚傳訊晶葉響起,“貝貝聖主傳來緊急推演結果碎片!關於帝朝封閉和聖女涵斐的!信息極其混亂,但有一個關鍵詞反複出現——‘歸墟祭壇’!還有……一個模糊的坐標指向……指向帝朝禁地‘星隕之淵’深處!”
    芝蒙獸猛地睜開眼!深潭般的眼眸中,銳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劍!
    歸墟祭壇?星隕之淵?
    “傳訊貝貝聖主!我要更詳細的解讀!立刻!”芝蒙獸的聲音斬釘截鐵,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掌控全局的絕對專注。新的風暴,似乎已在死灰中悄然醞釀。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星核碎片,那溫熱的觸感,仿佛在提醒著她,有些責任,有些牽絆,她已無法再推開。
    花都的雲海之外,夕陽的餘暉將天邊染成一片壯烈的金紅。
    而在那片金紅的盡頭,帝朝方向,那片被“天垣”大陣徹底封閉、死寂無聲的疆域深處,無人知曉的“星隕之淵”最黑暗的核心。
    一座由斷裂的星辰軌道、破碎的巨大星骸以及凝固的暗紫色血液構築而成的、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古老祭壇,正無聲地矗立著。
    祭壇中心,並非供奉著神像或圖騰。
    而是一個被無數條流淌著粘稠暗紫色液體的鎖鏈、死死禁錮在祭壇核心法陣上的身影。
    聖女涵斐。
    她雙目緊閉,絕美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睫毛如同冰封的蝶翼。她身上那象征聖潔的白色祭袍早已殘破不堪,被暗紫色的粘液浸透。那些粘液如同活物,正緩慢地、持續不斷地從鎖鏈中注入她的身體,在她裸露的皮膚下形成更加詭異、更加複雜的暗紫色魔紋。
    祭壇周圍,矗立著九根巨大的、布滿星辰符文的石柱。石柱頂端,懸浮著九顆黯淡無光、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精華的星辰核心。其中一顆,形態與玄霄長老交給芝蒙獸的天罡閣星核碎片,隱隱相似。
    祭壇下方,法陣的紋路複雜到令人眩暈,此刻正流淌著極其微弱、卻帶著不祥韻律的暗紫色光芒。光芒的源頭,似乎連接著深淵之下,某個沉睡的、散發著無盡衰敗與死寂意誌的……龐然巨物。
    涵斐那毫無知覺的身體,在法陣光芒的映照下,微微地、極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一滴冰冷的、暗紫色的液體,如同眼淚,順著她蒼白的麵頰,無聲滑落,滴落在下方冰冷、刻滿古老獻祭符文的祭壇石板上。
    啪嗒。
    細微的聲響,在這死寂的深淵核心,卻仿佛敲響了末日的喪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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