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茂將手中的錘子遞給前來接應的李娟，李娟笑著說：“我來錘根鐵絲玩玩。”說完，便順勢蹲在了肖長民旁邊。肖長民是個憨厚老實的小夥子，平日裏少言寡語，皮膚黝黑，一看就是長期在農村勞作的模樣。
    劉正茂快步回到序伢子家門口，十分恭敬地請秦柒主任進屋。秦柒擺了擺手，說道：“就幾句話的事兒，說完我還得回去休息呢。”
    “您指示！”劉正茂腰杆挺得筆直，臉上帶著謙遜的神情。
    “小劉，你這可就見外了，別這麽客氣，咱們都是自己人。”秦柒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用一種極為親切的口吻說道，“剛才，黃金公社的王誌軍大隊長找到我，說你這兒建房都是老年人在幫忙。他們大隊有十幾二十個精通泥瓦和木工技能的壯年社員，想讓我問問你，願不願意接受他們來幫忙？”秦柒本就有心在下午和劉正茂進一步拉近關係，此刻更是以朋友的語氣與他交談。
    “那可太歡迎了！不過，我這兒雖然能包吃，可每天隻能給五毛錢的工錢。”劉正茂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色，略帶歉意地回答道。
    “五毛錢不少了。那我就這麽回複王誌軍，你到底需要多少人？”秦柒問道。
    “地方有限，先來十個人吧。”劉正茂思索片刻後回答。
    “這十個人安排住哪兒呢？”秦柒心思細膩，考慮問題十分周全，凡事都要了解得清清楚楚。
    “那邊防空洞裏麵有間房子，可以住十個人。”劉正茂說著，又趕忙補充了一句，“冬季裏，防空洞內幹燥得很，可以住人。”
    “帶我進去看看，可別讓人住在裏麵因為缺氧出了事，那可不是小事。”秦柒神色關切，嚴肅地提醒道。
    劉正茂一聽，立刻快步跑進序伢子家裏，拿了一支手電筒，然後帶著秦柒往防空洞走去。路過肖長民他們錘鋼筋的地方時，被許二娃瞧見了。許二娃是個熱心腸的人，身材中等，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 ，他趕忙跑過來問道：“正茂，你們要進防空洞？”
    “是啊，秦主任想看看裏麵能不能住人，明天要來十個壯勞力，我打算安排他們住在洞內那間房子裏。”劉正茂耐心地解釋道。
    “進洞口這段路被我堆了不少建材，我對裏麵熟，我帶你們進去吧。”說著，許二娃便接過劉正茂手裏的手電筒，一馬當先地走進了防空洞。
    一進洞，隻見洞口十米左右的地方，靠洞壁堆放著許多玻璃、錘直後的鋼筋鐵絲以及木材，把原本就不算寬敞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許二娃帶著秦柒在蜿蜒曲折的防空洞裏往裏走了二十幾米，徑直來到那個較大的洞前，說道：“就是這裏。”
    秦柒仔細地看了一眼洞內的情況，隨後從許二娃手裏接過手電筒，站在門口，將手電光向洞內的上下左右各個角落照了個遍，確認沒有安全隱患後，才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進去。他彎下腰，用腳仔細地丈量著洞內的麵積，心裏默默計算著，大約不到四十平方米。接著，他又伸出手，摸了摸洞壁，感覺目前還算幹燥。空氣裏雖然彌漫著些許黴味，但呼吸還算順暢，這說明洞內並不缺氧。
    “小劉，這裏麵可以住人，不過安全永遠是第一位的。他們來了之後，必須著重強調，絕對不能在洞內用火，也不能抽煙。一旦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必須第一時間撤出防空洞，千萬不能出事故。”秦柒一臉嚴肅，語重心長地叮囑道。
    “二娃舅，明天來幫忙的是黃金公社的社員，他們來了之後，你一定要嚴格按照秦主任交代的執行。”劉正茂深知自己不可能時刻盯著這件事，於是便把這個重要的任務轉交給了許二娃。
    “你放心，我肯定會嚴格照辦的。要不晚上我也跟他們一樣，睡在這裏，方便盯著點兒。”許二娃拍了拍胸脯，十分配合地回答道。
    “你們忙吧，但別搞得太晚了，要注意休息。我這就給王誌軍回話去。”秦柒說完，便轉身走出了洞，沒有做任何停留，徑直離開了。
    劉正茂目送秦柒遠去，轉頭看向鹿青他們，眼前的一幕讓他感到十分驚訝。隻見李娟正和肖長民比賽誰錘鋼筋錘得快。兩人麵對麵站著，李娟是個性格直爽、潑辣的姑娘，此刻正使出渾身力氣，快速地揮舞著鐵錘，她的臉頰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紅，幾縷發絲從鬢角滑落。
    而肖長民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娟，整個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雖說正值冬天，李娟穿著厚厚的棉衣，但她那因為用力錘打鋼筋而抖動的胸口，還是讓肖長民這個未經世事的處男看得目不轉睛，仿佛中了邪一般，眼睛一眨不眨，臉上寫滿了癡迷。
    鹿青和牛煉鋼看到肖長民那副傻乎乎的模樣，兩人心領神會，相互眨了眨眼睛，然後使勁憋著笑，肩膀都因為忍笑而微微顫抖。劉正茂看到眼前的場景，瞬間明白了，李娟這是對肖長民有意思，並且還在主動挑逗他。
    自三月下放以來，劉正茂和肖長民之間的感情日益深厚，其中既有友情，又有恩情。當初劉正茂重病在身，整個人虛弱得不成樣子，知青裏隻有肖長民不辭辛勞，主動照顧他，端茶送水，忙前忙後。後來，兩人還一起去抓野鴨、摸鴨蛋，然後帶回城裏售賣，以此來籌集創業資金。劉正茂打心底裏希望肖長民能夠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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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娟雖然性格潑辣了些，但為人善良，心地十分單純。她身高適中，相貌清秀，又是大隊出納，年齡和肖長民相仿，在劉正茂看來，他們倆倒是十分般配，若是能促成這一對，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停、停、停！不用錘了，明天會來十個人，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劉正茂大聲喊道。
    牛煉鋼一臉壞笑，對著劉正茂擠眉弄眼地說：“再錘一會兒唄。”
    劉正茂笑罵道：“去你的，早點休息，明天肖哥和鹿青去潭城鋼廠幫我拉鋼筋，你去8號倉拉一車自行車的包裝木板，都卸在宅基地這邊。”
    李娟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氣喘籲籲地說：“到底不是女人幹的活兒，才錘了幾下就累得不行了。”說著，她不停地甩動著右手，試圖緩解肌肉的酸麻。低頭一看肖長民的成果，頓時火冒三丈，怒吼道：“肖長民，你耍賴？”原來，肖長民隻錘了寥寥幾錘，自從無意間看到那令他心動的一幕後，手就像被施了法一樣，停了下來。
    “我、我……”肖長民本就不善言辭，此刻更是緊張得麵紅耳赤，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顯得窘迫不已。
    “你怎麽找他比賽啊，他都開了一天車，還錘了一個小時鋼筋，肯定比不過你啊。”劉正茂作為肖長民最要好的知青朋友，趕忙出來為他解圍。
    “就是啊，要不明天晚上吃完飯，你們再比一場。”牛煉鋼在一旁添油加醋，壞笑著提議道。
    “耍賴，不跟你們比了！”李娟白了肖長民一眼，嬌嗔地說道。
    “好了，都回知青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兒呢。”劉正茂生怕李娟再說出什麽讓肖長民難堪的話，以肖長民那內向的性格，弄不好會適得其反，所以趕忙打圓場。
    鹿青走在前麵，帶頭往大路上走去。隻有吳光茂落在最後，他像個小饞貓一樣，偷偷跑進序伢子家。他心裏清楚，序伢子正在試製小吃，這個時候進去，說不定還能蹭上幾口嚐嚐。
    劉正茂幾人一邊說說笑笑，一邊走到了村道上。迎麵走來兩個人，劉正茂心中暗自納悶，都已經晚上九點了，怎麽還有人往序伢子家裏來呢？一道手電光突然照了過來，在他們臉上快速閃過，緊接著就聽到程玲的聲音：“劉知青，可算找到你了。”
    劉正茂疑惑地問道：“程主任，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急事嗎？”
    程玲見有其他人在場，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一點工作上的事兒。”
    “你們先回吧，我和程主任聊點事兒。”劉正茂轉頭對肖長民他們說道。
    大家都很識趣，自覺地往前走，沒有一個人留下來旁聽。鹿青臨走前還不忘提醒：“等下你一個人回知青點，注意安全。”
    等大家都走遠了，程玲才對同行的人說道：“穀院長，你自己和劉知青說吧。”
    原來，下午的時候，程玲給穀院長回了話，說劉正茂同意接收她的侄女，至於能不能安排在播音員崗位上，必須要通過劉正茂的考核，合格之後才能確定。在車間上班和做大隊部播音員，這兩者之間的差距不言而喻，穀院長自然是希望侄女能成為播音員。
    於是，晚上穀院長就匆匆忙忙地跑來樟木大隊，找到程玲的住處，懇請她帶自己去找劉正茂，想要私下裏疏通一下關係，讓劉正茂在考核她侄女的時候，能夠稍微放寬一些標準。
    “劉知青，真是太感謝你同意收下我侄女了。”穀院長滿臉堆笑，說話的同時，把手裏拿著的一個布袋往劉正茂手裏遞。
    劉正茂心中暗自叫苦，這穀院長怎麽能當著縣裏領導的麵送禮呢，也太不會辦事了吧！他自然是不會接，連忙說道：“穀院長，咱們都是一個公社的，沒必要來這一套，放心吧，你侄女肯定能留在樟木大隊。”
    沒想到，程玲卻在一旁幫穀院長說話：“劉知青，我打聽過了，穀院長侄女普通話講得很標準，還會唱歌。另外，你們大隊不是要建衛生院嗎，穀院長也會在人力和藥品上給予你們大力支持。”
    劉正茂又怎麽會聽不出程玲話裏的意思呢？隻要讓穀院長侄女做播音員，穀院長就會把陳愛蓮醫生借調到樟木大隊衛生院來工作；否則的話，這件事可就懸了。
    “哈哈，有程主任擔保，我相信你侄女肯定差不了，明天帶過來吧。”劉正茂的回話也是話裏有話，既然是你程主任居中擔保的，到時候萬一穀院長說話不算數，你程主任可得自己負責。
    程玲說道：“你就收下穀院長的土產吧，我們明天上午去辦公室。”說完，程玲便從穀院長手裏接過布袋，直接放在了地上，然後拉著穀院長轉身就走。
    “不行，程主任，你這樣不合適吧！”劉正茂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
    可是程玲和穀院長就像沒聽見一樣，頭也不回，腳步反而加快了，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劉正茂回到知青點，隻見馮婷和李慧正在廚房洗衣服。他把手裏提的布袋交給李慧。李慧擦幹手，打開布袋看了一眼，笑著打趣道：“劉正茂，你這是給我送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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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別想好事了。明天要來一個女知青，是公社衛生院穀院長的侄女，年齡還小。穀院長怕她被別人欺負，提前送了點煙酒過來，讓我們這些老知青多關照關照她。你把這些分給大家，以後都對這個小妹妹上點兒心。”劉正茂自己不願意收這份禮物，便想著把這份福利分給大家。
    “哼！都是給男知青吃的，我們女知青才不關照她呢。”李慧故意逗劉正茂，臉上洋溢著俏皮的笑容。
    “誰說女知青不能抽煙喝酒了？”劉正茂丟下這句話，便轉身往男知青宿舍走去。
    1975年12月28日，星期天，冬日的晨曦緩緩灑在樟木大隊，給這片土地蒙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早餐時分，炊煙嫋嫋。劉正茂神色沉穩，有條不紊地給許二娃安排著工作：“二娃舅，上午暫停挖地基，你帶大隊來幫忙的老年人，先用紅磚和竹架板在防空洞內搭好臨時床。這防空洞以後用處可大了，得早點收拾妥當。” 許二娃身材敦實，皮膚黝黑，他聽後，拉著劉正茂走到房後，謹慎地建議道：“正茂，既然有壯勞力過來幫忙，老年人身子骨弱，讓他們回家吧，別累著了。”
    劉正茂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耐心說道：“二娃舅，他們主動來幫忙，都是念著咱們大隊的情分。要是他們自己不來就算了，可既然來了，讓他們幫忙錘鋼筋也行。中午會運回來自行車包裝木板，上麵的釘子得取下來才能做模板用，這活兒不費大力氣，讓老年人幹正合適，注意安全就行，能幹多少算多少，千萬別催他們。”
    “那就按你說的辦，反正這些事不太難，也需要人做。”許二娃點頭應道。兩人這才回到堂屋繼續吃飯。
    華瀟春是個典型的勤勞婦女，頭發整齊地梳在腦後，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她一邊給劉正茂添飯，一邊說道：“正茂，昨晚郭家嫂子去吳家了，專門請我們喝喜酒。二號郭大隊長結婚，你可得去幫忙，別到處亂跑。” 劉正茂笑著應下：“那必須去，郭大隊長結婚可是大事。”
    牛煉鋼生性活潑，滿臉笑意地調侃肖長民：“肖哥，你什麽時候辦喜酒啊？大夥可都等著喝你的喜酒呢！” 肖長民身材敦實，此刻無奈地苦笑著：“我都還沒對象呢，天天為這事兒頭疼腦殼昏。”
    “我給你算了一卦，你馬上就要有女朋友了。”牛煉鋼眨眨眼，狡黠地說道。肖長民白了他一眼：“我信你個鬼。快點吃，還要進城拉貨呢。” 說完便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劉正茂轉頭對華瀟春說：“媽，中午會來十個勞力幫忙做事，得多做點飯。” 華瀟春聽後，臉上露出一絲憂慮：“那不是要開三桌？你想法多買點葷菜回來，前天買的豬骨頭全部吃完了。這麽多人吃飯，每天消耗的大米和蔬菜可不少，真讓人發愁。”
    “今天是大隊屠宰的最後一天，我再買一掛豬骨頭，另外買幾十斤豬下水回來？不然以後都要到公社去買了。”劉正茂詢問道。華瀟春連忙點頭：“可以，天氣不熱，骨頭和下水都可多買點，三、四天內吃，不會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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