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今天要搬遷會計室和出納室，此事至關重要，必須早點到大隊部做準備。李娟麵容清秀，性格內斂，對於搬辦公地點一事，她心裏滿是歡喜。她在大隊部身兼出納和廣播員兩職，可她說話時家鄉口音濃重，普通話不標準，每次喊廣播時都因口音問題被人笑話，這讓她十分苦惱。搬到廠區那邊，出納室在三樓，獨自一間辦公室，更重要的是不用再喊喇叭了，這對她來說簡直是解脫。
    而馬會計則截然不同，他五十來歲，頭發有些稀疏，平時總端著付幹部架子。他不願搬離，認為自己享受副大隊長待遇，就是大隊幹部，理應和支書在一起辦公。劉正茂耐心地做他的工作：“老馬，這裏要改為新農村建設聯合指揮部，你的辦公室是給秦柒主任用，出納室要給設計師用，就一年時間，到明年這個時候，新大隊部就建好，到時又合在一起辦公。”
    雖心有不滿，但知道這是決定了的事，馬會計隻能無奈地說：“我服從支部安排。”
    邢大花性格爽朗，是個風風火火的女人，她開著東方紅小四輪，帶著四個社員幫忙搬運。很快，會計資料和一個保險櫃就被搬上了拖拉機。騰空會計室和出納室後，馮婷立刻安排人打掃衛生。一時間，辦公室裏灰塵漫天，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
    趁著這個空隙，劉正茂騎上自行車匆匆趕到屠宰場。屠宰場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屠夫們正在忙碌著。劉正茂找到所有請來的屠夫，誠懇地告知：“師傅們，今天是屠宰的最後一天，因我明天早上要進城辦事，請大家後天上午來大隊部結屠宰費。” 屠夫們紛紛表示，樟木大隊以後如果還要屠夫，一定要通知他們。
    “師傅們，我預計在端午節前，又要請各位來幫忙，到時屠宰量比這次高三倍以上，隻要你們不嫌棄我們大隊給的屠宰費低，就盡管來。”劉正茂笑著說道，給屠夫們描繪了一幅美好的藍圖。
    一位滿臉橫肉，身材魁梧的屠夫大聲喊道：“劉副大隊長，我們肯定來，誰敢說你們給的工錢低？他可以不來，反正我是第一個報名。” 其實，按宰單頭豬的工錢算，樟木大隊隻給兩塊錢，確實不算高。
    平時社員請他們到家裏殺年豬，不但要給兩塊錢，還得讓他們提點豬下水回家。可樟木大隊每天能宰十頭豬，這樣一天就能到手二十塊錢現金，這種規模化的收入，對屠夫們來說吸引力巨大，他們不來，有的是屠夫搶著來幹。
    劉正茂笑著對那個屠夫講：“那就謝謝你支持我們大隊的工作，你放心，後天上午，我和武主任按實際屠宰數量給你們結算現金，你們不擔心吧？”
    又有屠夫回答：“我們放心，都知道你們樟木大隊不差錢的。” 說完，眾人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劉正茂對眾屠夫拱了拱手，走進養殖場。吳喜聞正在場內忙碌，劉正茂走近低聲他說：“吳叔，今天是屠宰的最後一天，等下麻煩派個人給序伢子家裏送一掛豬骨頭，另外再買五十斤豬下水和內髒。”
    “下水和內髒需要什麽東西？”吳喜聞問道。“豬頭、豬腳、腸子、什麽的都行。”劉正茂隨口答，他也不太清楚這些東西具體做什麽用合適。
    “行，十點多，我派人送過去。”吳喜聞爽快地答應了。“記得找我媽結賬。”劉正茂不忘提醒，他可不想因為這些小事讓馬會計日後找自己麻煩，及時結算，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再次回到辦公室時，這裏隻剩下公社辦事員張林，陪著顧正宇設計師團隊在掛設計圖。劉正茂問道：“張哥，他們去哪裏了？” 張林回答：“今天是開放日啊，馮婷和衛民生都要組織年度比賽，秦主任和古支書到工地勞動去了，他們臨走時，讓我在這裏等你回來。現在你回來值班了，我也要去工地。” 工作組領導們都去了工地，張林作為組員，自然不敢偷懶。
    作為分管領導，按照大隊慣例，開放日裏，隻要劉正茂沒在外出差，就由他留守大隊部值班，處理開放日相關業務。劉正茂見大家忙得熱火朝天，自己閑著也是無聊，便給設計師幫忙，往牆上掛各種設計圖。
    “顧哥，你們幾個是每個星期天都來大隊嗎？”劉正茂好奇地問。顧正宇正站在木梯子上釘釘子，無法分心答話，石繼彪設計師替他回答：“我們是有時間就過來，不限於星期天，但是施工的項目是誰設計的，這個設計師在施工期間基本會呆在這裏。”
    “那感情好，我們施工時遇到突發情況，可以隨時谘詢。”劉正茂作為常務指揮，正需要能隨時谘詢設計師，這對工程的順利進行至關重要。孟青鬆把手裏的效果圖遞給樓梯上的顧正宇，然後誠懇地對劉正茂說：“這是我們主持設計的第一個大型項目，肯定要緊跟進程，為以後積累經驗。”
    劉正茂正想把話題引到桃花溪景觀上，誘導設計師們免費為大隊設計桃花溪主題旅遊項目。這時，辦公室門口進來兩人，其中一個人走到劉正茂身後，使勁在他右肩上拍了一下，說：“小劉，我親自來看你了。” 不用回頭，劉正茂就聽出來是毛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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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處長，稀客啊，怎麽不打電話通知我就過來了。呀！長英姐，你怎麽也下來了？”劉正茂轉身，驚喜地看到肖長英和毛奇。肖長英出身平凡，父親是搬運工，母親是家庭主婦，家裏沒什麽背景。待業時，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人人羨慕的軍工廠正式職工。到單位報到後，領到那身藍色工作服的那一刻，她激動得熱淚盈眶，從此便百倍珍惜自己的工作。
    哪怕與她同時報到的劉陽雲是幹部身份，而她隻是普通工人，肖長英也毫無怨言，一心撲在工作上。半年多來，因為小賣部特殊的工作原因，每天要服務職工和家屬，不能停業，所以她在星期天也很少休息。
    這次，市裏同意了毛奇的申請，在江麓廠開設小型商店售賣日用品，滿足廠裏兩萬多人的生活需求。江麓廠革委決定，把原來由兩人經營的小賣部擴容為江麓商店。
    工作人員除了劉陽雲和肖長英兩位正式工外，另外再增加三位臨時工，由毛奇在職工家屬中選取。營業場地也由原來一間房擴展成大門麵，還配備了辦公室和倉庫。暫定劉陽雲為副股級的商店經理，負責商店的日常經營管理。
    按資曆，劉陽雲這個還沒正式轉正的職工，本來不可能當經理，但是毛奇為了自己方便控製商店，加上知道張鵬武家想讓劉陽雲做兒媳，就在廠革委堅持劉陽雲熟悉買賣，是商店經理的唯一人選。小賣部還沒調整到位，劉陽雲把五個人分成兩班倒，肖長英今天才有時間休息。她聽說劉正茂在鄉下建房，恰好毛奇今天要來這裏辦事，便坐毛奇的摩托車跟過來看看。
    “我來看看你蓋的房子。”肖長英笑著說，眼神中滿是關切。“剛打地基，八字還沒一撇呢。毛處長，你是有事？”劉正茂笑問。“有幾件事找你，電話裏講不清，當麵談還可以蹭你的酒喝。”毛奇和劉正茂很熟，說話也毫無顧忌，十分隨意。
    “行，我們到小辦公室談，設計師要在外麵布置。”劉正茂帶著毛奇和肖長英走進原來馬會計那間房。然後自己又出去倒了兩杯開水進來，還從口袋裏掏出香煙丟在辦公桌上，對毛奇說：“想抽了自己拿。”
    因騎摩托過來，毛奇手被凍得通紅，他用雙手緊緊抱住茶杯取暖，說：“小劉，廠領導表揚了，今年分肉工作做得好，但是提出新要求，想讓商店每天有豬肉賣，平常最少兩頭豬，節日時不少於五頭。”
    “市領導批複了你的報告，你可以找市肉聯廠要指標啊。”劉正茂疑惑地說道。“市裏隻同意給日用品的指標，還是按四級商店的標準，沒有肉食水產指標。但是我們廠領導認為，既然搞商店，就要把貨物配齊，你路子廣，幫我想個辦法。”毛奇眼巴巴地看著劉正茂，滿是期待。
    “毛處，我們大隊今年養的豬，全部處理完了，下一批出欄，最快也是明年端午節。”劉正茂無奈地解釋道。“你跟肉聯廠長關係好，幫我找他搞點指標吧。”毛奇央求道。“關係好，讓他幫忙搞點指標應急，那沒問題，但是每天要兩頭豬，估計他不敢做主。”劉正茂實事求是地講。
    “那你幫忙，能搞多少指標都行，先讓我把商店開業辦好。”毛奇對劉正茂毫不客氣，隻管提要求。“我盡量想辦法。”劉正茂含糊其辭，此事確實棘手，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小劉，有個好消息，沈陽那邊讓我問你，給你們大隊發一車皮黃豆，能不能吃得下？”毛奇突然說道。“有什麽條件？一車皮是一百噸嗎？”劉正茂心中警覺，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可不相信會有無緣無故的好事。
    “嗬嗬，是六十噸，對方要四貨車自行車，必須在1月15號前提貨。”毛奇解釋道。原來如此，劉正茂稍微停頓一下，腦海中迅速權衡利弊，果斷地回答：“毛處，麻煩答複對方，我們接受黃豆。” 豆製品是樟木大隊廠區拳頭產品，偏偏南方不是黃豆主產區，如果這次能為大隊搞到一車皮黃豆，可以極大地緩解原材料的壓力。
    毛奇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遞給劉正茂，說：“明天你自己給他打電話。” 劉正茂接過紙條，見上麵寫了名字和電話號碼。他把紙條小心地放進上衣口袋，仿佛看到了大隊豆製品產業蓬勃發展的希望。
    “還有個事，必須和你講，市環衛處通過市領導跟我廠交涉……”毛奇欲言又止。不等毛奇講完，劉正茂就敏銳地猜到：“他們不讓我們去收肥料？”“對，就是這個意思。”毛奇略帶歉意地答。
    因國內化工業不發達，農業生產以農家肥為主，城市裏廁所的肥料是環衛所的財源，江麓廠的廁所不讓環衛處收集肥料，就是斷了他們的財路。剛開始，樟木大隊確實缺肥料，後來成立養殖場，肥料已經過剩。因為答應了每周幫江麓清理廁所，還是讓其他大隊去收集的。現在環衛處要接過清理權，劉正茂正好順水推舟，放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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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們從下周起，就不派人去清廁所了。”劉正茂很幹脆地回答。“謝謝你理解我廠的難處。”毛奇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毛處，我們之間，都好商量。”劉正茂豪爽地說道。
    這時，辦公室門口有人問：“請問，劉正茂知青今天不在嗎？”孟青鬆回答：“他在啊。” 小辦公室裏，毛奇對劉正茂講：“你還有事，我和小肖去你家看看。”
    劉正茂走到大辦公室，看見問話的人是初中同學劉建國和黃蘭。他十分好奇，問道：“建國哥、蘭姐，你們怎麽跑這裏來了？” 黃蘭性格直爽，大大咧咧地指著劉建國講：“是他拉我來的，走了十幾公裏，累死我了。”
    “啊，你們走來的，有事打我電話啊。”劉正茂驚訝地說道。毛奇插話：“小劉，你的宅基地在哪裏？”“毛處，這兩位是我同學，我安頓好他們，就帶你去。”劉正茂解釋道。
    顧正宇見劉正茂忙得不可開交，便主動說：“我正好要去和魯技術商量點事，可以帶毛處長到宅基地那邊去。”“也行，顧哥，毛處，你們中午可以在我家吃飯。”劉正茂知道今天中午，家裏準備的菜還不錯，足夠招待客人。“那你忙，我們去你的宅基地了。”毛處長說完便往外走。
    劉正茂倒了兩杯水給劉建國和黃蘭，他們走了很遠的路，早就口幹舌燥，但是水太燙，隻能端在手裏。劉正茂把他們領進小辦公室，還沒落座。門口又有人喊：“劉知青！” 聽聲音就是穀院長，她領著一個小女孩，縣知青辦主任程玲走在最後。
    劉正茂心想，今天怎麽這麽多人都湊在一起來了。“穀院長，這是你侄女？”劉正茂問。
    “穀薇，快叫劉叔叔。”穀院長耍了個小心機，希望劉正茂等下在測試時能手下留情，不要太嚴格。
    見這個知青明顯隻比自己大點點，穀薇可叫不出口叔叔兩字，猶豫著看向自己的姑姑。
    “別，都是知青，叫我劉知青就是了。”劉正茂可不願鬧出笑話，馬上阻止。程玲也覺得穀院長有點過分，說道：“劉知青，她叫穀薇，剛滿十七歲，是家裏的寶貝女，請你多關照。”
    這女孩，瓜子臉，麵容姣好，總體形象不錯，身高大約在一米六左右，留著一條烏黑亮麗的大辮子，劉正茂認為她有在大隊部做接待的外型條件。
    “穀薇，你會講普通話嗎？”劉正茂問道。
    穀薇自信地答：“會講。” 聽得出，她毫不怯場。
    劉正茂伏在辦公桌上，用信紙寫了幾句話。然後把信紙交給穀薇，交代道：“你看熟了告訴我。”
    程玲和穀院長都湊到穀薇身後，看到信紙上是一個通知。穀薇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考核，她全神貫注，抓緊時間默念。
    幾分鍾後，她對劉正茂說：“領導，我念熟了。”
    劉正茂打開擴音機，對著擴音機麥克風：“喂，下麵播送一個通知。” 然後用手捂住麥克風，低聲對穀薇說：“用普通話，重複讀三遍，慢慢讀，別急。”
    穀薇有些緊張，心髒砰砰直跳，嘴巴湊近麥克風，輕咳了一下，才開始讀：“投稿通知
    尊敬的社員知青同誌們：
    接大隊宣傳部通知，自今日起，大隊宣傳部麵向全體社員知青征集稿件。稿件一經審核通過，投稿者將獲相應工分獎勵。大家可盡情分享勞動感悟、生活趣事等。期待大家踴躍投稿，用文字記錄這段激情燃燒的歲月。收稿人：大隊廣播站。
    讀第一遍時，穀薇的聲音微微顫抖，那聲音就像在寒風中搖曳的燭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每一個字從她口中吐出，都仿佛要克服重重障礙。
    穀院長站在一旁，眼睛緊緊盯著穀薇，雙手在身前局促地交握著，她的眉頭微微皺起，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比穀薇還要緊張幾分，眼神中滿是擔憂與期待。
    隨著一遍又一遍的朗讀，穀薇逐漸找到了狀態，聲音愈發平穩，就像平靜的湖麵，不再泛起漣漪。等她讀完最後一個字，劉正茂迅速關上了擴音機。一時間，屋內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穀薇滿懷期待又略帶忐忑地看向劉正茂，眼中閃爍著緊張與渴望的光芒，靜靜地等待著判定結果。
    “雖然還有那麽一點點尾音，但整體表現還算差強人意，基本符合我們的要求。”劉正茂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他的話就像一陣春風，瞬間吹散了穀薇和穀院長心頭的陰霾。
    “太感謝你了，劉知青！”穀院長如釋重負，臉上綻放出欣喜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盛開的花朵，滿是感激之色。
    劉正茂轉身看向穀薇，神色認真地說道：“你如果來樟木大隊，就在大隊部擔任廣播員。不過，這份工作可不輕鬆，每天早上六點半、中午一點、晚上七點都要準時轉播中央台新聞，平日裏還要接電話、喊廣播，大隊部的接待工作也由你來負責，你覺得自己能夠勝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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