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宇的手指在信封邊緣猶豫了一下，像是在考慮是否應該將它打開。
    病房裏的溫度沒緣由的低了好幾度，我感到有些冷，身體不由往被子裏縮了縮。
    王哥有些不安，不停用鞋子摩擦著地板。
    "哥，你要有心理準備啊，這些人都……"
    陸明宇終於撕開信封，幾張照片滑落在被單上。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
    第一張照片上是一具幾乎認不出人形的屍體。
    它像一具被遺忘千年的木乃伊，皮膚緊貼著骨骼，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褐色。
    屍體穿著一套保安製服，但製服鬆鬆垮垮地掛在幹癟的軀幹上，像是套在一個衣架上。最詭異的是那張臉。
    嘴巴大張著，形成一個無聲的尖叫，眼球深深凹陷，卻詭異地保持著完整。
    "這是……陳鋒？"
    我的聲音有些幹澀。
    陸明宇見我直接將陳鋒認出來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立馬又恢複了正常，他點點頭。
    "發現他的時候，屍體重量不到三十公斤。法醫說像是被抽幹了全身水分，但找不到任何外部傷口。"
    他翻到下一張照片，我的眉頭皺了一下。
    同樣的幹屍，不同的姿勢。
    這次是一個女性，她的長發還保持著光澤，纏繞在幹枯的脖子上，像一條黑色的絞索，屍體的雙手向前伸展，指關節突出得可怕，像是在死前拚命想要抓住什麽。
    "一共十六具這樣的屍體，分布在事故現場不同位置。"
    陸明宇的聲音壓得很低。
    "幸好當時現場太過血腥，沒人敢靠近，這些幹屍都還沒被群眾發現，所以官方報告裏沒有提及，主要就是怕引起恐慌。"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照片邊緣，腦海中閃過那個少女的身影，以及她站在那個商店前，側歪著頭，對我們幾人微笑的樣子，仿佛就在上一秒。
    這些幹屍，我當然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來，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哥？你還好嗎？"
    妹妹擔憂地看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平穩。
    "我沒事。這些照片……照片太那個了，哎。"
    我費力地咽下口水。
    “害，我說你看那玩意兒幹嘛，等恢複好了之後再想吧。不過，你小子還真的命大。”王哥起身看了那些照片一眼，然後又迅速坐回到了位子上，陳墨也想上前來看，被他給攔住了。
    “誒誒，你跟著瞎湊什麽熱鬧，別看，看了保證你一個星期吃不下飯！有什麽好看的。”
    突然，王哥覺得自己說錯了，尷尬地舔舔嘴唇，別過頭不再看我們這邊。
    陸明宇敏銳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但他隻是收起照片。
    "對對，哥，你剛醒，不該看太多這個，我們……我們改天再聊。"
    說罷，兩人跟我拉了一些家常後，就離開了。
    他倆走後，病房便陷入沉寂。
    我盯著天花板，思緒紛亂。
    那個少女到底從哪來？
    絕對不會是從我胸口這樣爬出來，這樣的瞎話。
    她到底是什麽？
    又為什麽選擇放過我？
    如果我瞞著不說，我怎樣跟那些無辜的死者交代？
    不想這些問題還好，我現在閉上眼都是那些幹屍，瞬間頭疼不已。
    五天後，我終於獲準出院。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我再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幾個月的時間，孫學武和王哥把那家店做得越來越好，兩人在上周都各自提了一輛越野車。
    車上。
    "也不知道那小子現在在幹嘛？哎。"
    王哥手指不安地敲打方向盤。
    "本來我們都想之後再給你說的，但是這小子病情越來越重，醫生說他受了很大刺激，還有啊。"
    "怎麽了？"
    我問。
    車內突然安靜下來。
    陳墨和孫學武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現在成啞巴了。"
    孫學武最終開口。
    "聽說，發現他的時候就已經那樣了，傷到了喉嚨，這輩子可能都說不了話啦，嘶……我真的好奇，你們那天不是還好好的嘛……"
    我愣了一下，轉過頭看著窗外。
    “是嘛，好吧。”
    見我不願提及，王哥和陳墨也識趣地沒有再問。
    四十多分鍾後，郊區療養院。
    這間療養院比我想象中陰森，灰色的建築被高牆圍住，鐵門上的鏽跡像是幹涸的血跡。進入裏麵，走廊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腐朽混合的氣味，讓我們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護士帶我們來到一個隔離病房前，透過小窗，我看到一個瘦削的背影坐在床邊。
    "丁小飛？"
    我輕聲呼喚。
    許久，床上的人都沒回應。
    突然，那個背影猛地一顫，緩緩轉過身來！
    我差點沒認出他。
    丁小飛現在瘦成了皮包骨頭，眼窩深陷，青白色皮膚上還貼有幾張膏藥貼。
    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一直延伸到下巴。
    他看到我的瞬間，突然從床上彈起來，踉蹌著後退直到撞上牆壁！
    他的嘴巴張得極大，卻隻能發出一種嘶啞的、非人的‘咯咯’聲，像是聲帶被撕碎後又強行拚湊在一起。
    他的手指瘋狂地指向我身後，然後又指向自己的脖子，做出一個叉子插入的動作。
    "他……他這是？"
    我已經瞪大雙眼，雙手忍不住顫抖。
    護士搖搖頭。
    "自從送來就這樣。總是在比劃喉嚨被刺的動作，有時會突然跪地求饒，喊著"哥哥別殺我"。"
    突然。
    丁小飛撲到門前，一股惡臭透過門縫傳來。
    他的臉緊貼著玻璃，扭曲變形，嘴唇蠕動著。
    我湊近，勉強辨認出他在重複一個詞：
    "哥哥……哥哥……"
    然後他的目光越過我肩膀，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整個人癱軟下去，尿液浸透了病號服。
    他開始用頭猛烈撞擊地麵！
    護士見此情況，立即開始焦急地呼叫其他工作人員。
    "哎，走吧。他的父母中間來過幾次，見他這個樣子都受不了，回去老兩口都病了。現在都還躺醫院呢。哦對了，學校那邊，給你們保留了學籍，找個時間可以回去……"
    王哥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點上。
    我歎了一口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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