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似無數根鋼針紮進我的毛孔，我能感知到肺裏的空氣已經逐漸消耗殆盡。
    此時，我手腕上的尼龍紮帶越掙紮勒得越深，我用盡全身力氣拚命蹬腿，但於事無補。
    一雙無形的手將我拽向更深處的黑暗。
    "我真的要死了嗎……"
    這個念頭閃過時，右腿突然一陣刺痛。
    就在視野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刹那，一道黑影劈開海水。
    模糊間，我再次看到了孫學武那張猙獰而又飽經風霜的臉。
    他腮幫子鼓得像塞了兩個核桃，右手握著那把割過我繩子的匕首。
    當他的刀鋒劃過我手腕處時，我甚至沒感覺到疼，隻看見一縷血絲像紅綢帶般飄散。
    緊接著，他抓住我的衣領猛地一提，我條件反射地張嘴，鹹腥的海水立刻灌進來。
    孫學武的膝蓋狠狠頂在我肚子上，這一下痛得我蜷成蝦米，反倒把水嘔出來大半，然後一著急，又吸了一大口海水。
    時間緊迫，孫學武雙臂再次用力，直接將我往上提。
    此時，我倆就像兩條糾纏的海帶般向上浮。
    月光透過海麵灑下來，在孫學武的頭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他右耳後有個硬幣大的傷口，隨著劃水的動作不斷滲出血絲。
    有好幾次他動作突然僵住，眼球不受控製地上翻，但是又硬生生咬著牙繼續拽我。
    "嘩啦！"
    衝破水麵的瞬間，我感覺就像被扔進火爐的冰疙瘩，全身毛孔都在竭力地尖叫。
    孫學武騰出一隻手，用力地拍打著我的臉。
    我緩緩睜開眼。
    這個時候的孫學武，大口喘著氣，血沫子從鼻孔噴出來。
    "好險……終於出來了……老板……"
    他輕聲說了一句，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我隻感覺一陣恍惚。
    遠處貨輪的輪廓在月光下像座漂浮的棺材，甲板上的照明燈也已經滅了。
    "還行嗎？老板？"
    孫學武突然問我。
    聽聞此話，我心裏一驚！
    這哪跟哪？
    剛才在船上的時候，這孫學武那個架勢，不是想活剝了我嗎？
    現在又是什麽情況？
    難道說，這個人現在又恢複記憶了？
    現在在我麵前的人是，孫老哥！
    沒等我回答，他就已經拽著我往船尾遊去。
    突然。
    我注意到他左手始終捂著後腰，往那裏一看，才發現他的腰部正插著半截玻璃片，隨著劃水動作不斷晃悠。
    海水裏不時飄來柴油和血腥味的混合氣息。
    我們抓住錨鏈時，孫學武突然抽搐起來，手指像鷹爪似的摳進我肩膀。
    "記起來了……於老板，我記起來了……"
    他的瞳孔在月光下縮成針尖大小。
    "我……我們怎麽到這水裏了？嘶……好痛！"
    爬上舷梯花了將近二十分鍾。
    我的小腿抽筋得像兩根擰緊的麻繩，孫學武更糟，有兩次差點栽回海裏。
    當我們像兩灘爛泥般摔在甲板上時，月光正好照在那具被鐵鍬貫穿大腿的屍體上。
    定睛一看，那是一位是個生著招風耳的年輕男子，眼睛還驚恐地睜著。
    "看來你也夠嗆啊，於老板。"
    孫學武突然笑起來，染血的牙齒在月光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一腳把招風耳的屍體踹下海。
    我注意到他走路時左腳有點拖，像是哪根筋搭錯了位置。
    很快。
    他徹底清理完甲板上的幾具屍體，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將我扶回了駕駛室。
    整個過程，我一動也不敢動，看見這個神經質的人，心裏直發毛。
    要是這家夥不小心，又回到之前那個狀態，我真的看可以現在就去跳海了。
    孫學武從屍體口袋裏摸出半包皺巴巴的香煙，點燃時火苗映亮了他眉骨上的舊傷疤。
    "於老板，你現在好些了沒有。"
    他吐著煙圈說，突然用煙頭燙自己手背，似乎要確認這不是在做夢。
    "我之前怎麽了？我……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聽他說完，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不僅他覺得這是一場夢，就連我也以為我在做夢。
    此時，我盯著他耳後那個還在滲血的傷口，腦子裏一個念頭閃過。
    會不會是因為剛才孫學武頭上被敲了一棒子，然後又被冰涼的海水給刺激了一下，這才讓他再次清醒過來？
    我往周圍掃了一圈，發現地板上的血跡依舊還沒幹。
    如果是孫學武故意的呢？
    硬的不行來軟的。
    但見他那個樣子，好像又不是。
    "孫……孫老哥……"
    我故意用之前的口吻試探。
    "那些錢……"
    “錢？什麽錢？於老板？我……我現在身上還有一些，之前王老板給過我一次錢，我這邊夠！足夠！”
    他掐滅煙頭，眼神突然變得溫和。
    聽到說完，我慢慢也放下戒備。
    很快。
    船靠岸了。
    孫學武扶著我走到碼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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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我往前走了幾步，冰冷的月光下，四道黑影從集裝箱後閃出，呈扇形向我們逼近。
    最左側的刀疤臉最先認出孫學武，突然怪叫一聲。
    "臥槽！孫閻王！"
    他右手的鋼管"咣當"砸在地上，脖頸處的刺青隨著吞咽動作上下滾動。
    右側的胖子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上來就抱住了孫學武的腰。
    那截插在孫學武腰間的玻璃片"噗嗤"又沒入幾分，血順著他褲子滴成斷續的線。
    "狗日的還敢回來？"
    胖子喘著粗氣，汗津津的臉在月光下泛著油光。
    後麵兩個馬仔一左一右架住我，其中穿花襯衫的突然掐住我下巴。
    "二爺說的肥羊就是他？"
    另一個寸頭青年始終沒出聲，但勒著我脖子的手臂在發抖，黏糊糊的冷汗浸透了我後背。
    "你們怎麽還不走？"
    一個聲音從陰影裏飄出來。
    隨後，一位戴著金絲墨鏡的男子從一側走出。
    "嗬嗬嗬，你居然還敢回來？"
    男子突然笑出聲，走上前用槍口順著孫學武的喉結滑到太陽穴。
    "你說你，這麽能打，加入我們不好嗎？"
    他猛地用槍托砸向孫學武耳後的傷口。
    "這一次，你算栽在我這了。"
    此時，胖子突然揪住孫學武頭發往後拽。
    "三爺，就是這雜種把阿明他們……"
    男子擺擺手，緩緩將視線移到我臉上。
    就在我以為他要說什麽的時候，男子像是觸電般，僵了一秒，但很快又恢複過來，重新看向了孫學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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