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壽祺講完之後，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房間裏隻剩下駱叔抽煙時煙絲燃燒的細微聲響，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
    我注意到殷壽祺的手指仍在微微顫抖，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手術台邊緣的一處鏽跡上，仿佛那裏刻著十八年前的噩夢。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我突然想起什麽，轉頭看向一直躲在角落的孫學武。
    他像往常一樣縮在人群最後，寬厚的肩膀微微佝僂，粗獷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自然的僵硬。
    "孫老哥，過來一下。"
    我朝他招手。
    孫學武愣了一下。
    "怎麽了？"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
    我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走過去拽住他的胳膊。
    觸手的瞬間，我幾乎要鬆開。
    "殷老爺子……麻煩您幫忙看看他的情況，他說他老愛忘事兒，麻煩您給他紮上兩針。"
    我將孫學武推到殷壽祺麵前。
    殷壽祺這才從恍惚中回神，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孫學武站在手術台旁，雙手不自然地交握在身前。
    他的目光遊移不定，時而瞥向門口，時而盯著地板，就是不敢與殷壽祺對視。
    "這是要做什麽？"
    殷壽祺點燃一根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表情恢複了往日的精明。
    他上下掃視孫學武，突然笑了一聲。
    "從麵相上看，這位兄弟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就是長得凶了點。"
    他吐出一個煙圈。
    "不過氣血很足，健康得很。"
    孫學武聞言肩膀微不可察地放鬆了一些，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我沒事的，於老板，你們太緊張了。"
    殷壽祺卻突然掐滅煙頭，站起身走到孫學武麵前。
    "來，這位小小兄弟，伸手，我把個脈確認一下。"
    孫學武緩慢地伸出右手，手腕內側有一道我從未注意過的奇怪疤痕，呈放射狀，像是什麽東西從內部撕裂的痕跡。
    殷壽祺的指尖剛搭上他的脈搏，眉頭就皺了起來。
    "怎麽樣？"
    我忍不住問道。
    殷壽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閉上眼睛專注感受。
    此刻，房間裏安靜得可怕，我甚至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過了約莫一分鍾，殷壽祺睜開眼，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嗯……脈象平穩有力，完全是個健康人。"
    我皺起眉，這結果與我的預期完全相反。
    我上前一步，在殷壽祺耳邊低語。
    "但他有時候會突然變成另一個人，就像精神分裂一樣。"
    殷壽祺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他再次打量孫學武。
    孫學武不安地挪動雙腳，粗壯的手指無意識地揪扯著衣角。
    "躺上去。"
    殷壽祺指向手術台，聲音不容置疑。
    "什麽？"
    孫學武後退半步，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於老板……這……沒必要吧？"
    "照做就是。"
    我按住他的肩膀，感受到他肌肉的瞬間緊繃。
    最終，孫學武還是緩慢地爬上了手術台，動作僵硬得像具提線木偶。
    金屬台麵因他的體重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平躺下來，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姿勢標準得如同殯儀館裏的遺體。
    "嗬嗬，小兄弟，放鬆點。"
    殷壽祺戴上橡膠手套，發出刺耳的拉伸聲。
    "我隻是給你做一個常規檢查。"
    孫學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算是回應。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呼吸變得異常緩慢而有規律，胸口幾乎看不出起伏。
    殷壽祺首先檢查了他的瞳孔，用手電筒照射時，孫學武的眼球竟然沒有本能地躲避強光。
    更奇怪的是，他的瞳孔收縮速度比常人慢了一拍，就像有延遲的攝像頭光圈。
    "奇怪……"
    殷壽祺小聲嘀咕，轉而開始摸他的頭骨。
    當手指觸碰到孫學武的太陽穴時，後者突然劇烈顫抖了一下，喉嚨裏發出一聲類似動物哀鳴的聲音。
    "疼？"
    殷壽祺問道。
    孫學武搖頭，但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注意到那些汗水在手術燈下呈現出不正常的渾濁感，像是摻了雜質。
    檢查持續了將近半小時，房間裏的人開始不耐煩。
    陳墨打了個哈欠，揉著脖子走向隔壁房間。
    "檢查完了叫我啊。"
    張強則開始在殷壽祺的住所裏轉悠，翻看那些古怪的醫療器具。
    駱叔早就走到窗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背影顯得格外孤寂。
    "老……老爺子，咱能不能……換個姿勢？"
    孫學武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背有點麻。"
    殷壽祺頭也不抬："再堅持一會兒，馬上結束了。"
    他的聲音平靜，但我注意到他的額頭也滲出了汗水，白大褂後背濕了一片。
    孫學武隻得繼續躺著，但他的手指開始有節奏地敲擊台麵，像是在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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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一旁，心髒隨著那敲擊聲越跳越快。
    "從生理指標看，他確實沒什麽問題。"
    殷壽祺終於直起身，摘下手套。
    "就是濕氣重了點，其他方麵比大多數人都健康。"
    我正想追問，孫學武已經迫不及待地坐起身，動作快得不像話。
    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
    "太好了，我就說沒事！"
    "誒誒，等一下。"
    殷壽祺突然攔住準備跳下手術台的孫學武。
    "讓我再最後再看一下瞳孔。"
    孫學武顯得有些惱怒，但還是緩慢地重新躺下。
    殷壽祺俯下身，幾乎貼到他的臉上，手電筒的光直射入他的眼睛。
    就在這一刻，我看到了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
    在手電筒的強光下，孫學武的瞳孔深處閃過一絲詭異的綠光，轉瞬即逝！
    如果不是我站的角度剛好，根本不可能發現。
    "咣當"
    殷壽祺的身體猛地僵住，手中的金屬針盒一下掉在地上，各種針具散落一地。
    他慌忙蹲下去撿，但我分明看到他的手指在劇烈顫抖，好幾次都沒能捏起細小的針頭。
    "怎麽了？"
    孫學武支起上半身，看著殷壽祺，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期待。
    "哦哦……沒……沒什麽。"
    殷壽祺強作鎮定地站起身，聲音卻出賣了他。
    "好了，檢查完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孫學武盯著殷壽祺看了幾秒，咧嘴一笑，旋即跳下手術台，走向陳墨所在的房間。
    等到那扇門關上，殷壽祺一把拽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讓我疼痛。
    他的臉色慘白，嘴唇不停顫抖。
    "這人是什麽情況？啊？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從西醫的角度來看，他……他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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