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點石成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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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妹妹,你腕上這對‘暖玉’…戴久了,可覺得心口…發冷?”
    林晚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淬了冰的針,精準地刺穿了柴房內凝滯的空氣。昏黃的燈光下,她左手高舉著那半塊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鬆煙墨,目光卻如同冰冷的探針,死死釘在林妙腕間那對溫潤生光的暖玉鐲上。
    林妙臉上的楚楚可憐瞬間僵住,如同精致的麵具裂開一道縫隙。她下意識地縮回手腕,用寬大的狐裘袖口掩住玉鐲,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驚惶和怨毒,隨即被更洶湧的淚水淹沒:“姐姐…你…你為何要如此咒我?妙兒的心好痛…”她嚶嚶哭泣著,身體微微顫抖,仿佛承受著莫大的委屈,整個人幾乎要縮進範金蓮懷裏。
    範金蓮心疼地摟緊女兒,對著林晚怒目圓睜,尖利的聲音幾乎要掀翻屋頂:“林晚!你這孽障!自己撞了邪祟,還要汙言穢語詛咒你妹妹!侯爺!您看看!她這是要逼死我們母女啊!”
    林宏遠臉色鐵青,額頭青筋跳動。林晚那直指玉鐲的話語,像一根毒刺紮進他心裏。這對暖玉鐲是林妙及笄時他親自賞賜的,價值連城,更是他寵愛庶女的象征。如今被林晚當眾指為“發冷”的邪物,無異於當眾打他的臉!更讓他煩躁的是,國師謝雲瀾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掃過林妙掩在袖中的手腕,那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讓他如芒在背。
    “夠了!”林宏遠猛地一甩袖袍,聲音如同寒冰,“林晚!你神智昏聵,言行無狀,驚擾國師,更屢次攀咬親妹!念你沉塘受驚,死罪可免!但侯府容不得你這等不知悔改的孽障!即日起,搬去西郊田莊靜思己過!無令不得回府!”
    西郊田莊?那是侯府最偏遠、最貧瘠的產業,幾間破屋,幾畝薄田,等同於流放!
    範金蓮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得逞的快意,麵上卻故作哀戚:“侯爺…這…晚兒她畢竟…”
    “不必再說!”林宏遠粗暴地打斷,目光轉向謝雲瀾時,又勉強擠出幾分恭敬,“國師大人,家門不幸,讓您見笑了。這孽障,本侯自會嚴加管教。”
    謝雲瀾的目光終於從林妙的手腕上移開,重新落回林晚身上。他那張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玄氅袖口繁複的雲紋。他微微頷首,聲音清冷依舊:“侯府家事,本座不便置喙。隻是…”他頓了頓,視線掃過林晚緊握鬆煙墨的左手和右手緊攥的青銅殘片,“這位姑娘眉間隱有清光,似有靈物護持,倒未必是邪祟纏身。侯爺…好自為之。”
    說罷,他不再停留,玄色大氅在潮濕的空氣中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轉身便走。門口持燈的仆從慌忙讓開道路,燈籠的光暈追隨著那挺拔孤絕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雨幕深處,隻留下一地冰冷的威壓和更深的謎團。
    靈物護持?林宏遠和範金蓮麵麵相覷,驚疑不定。林妙則死死咬住下唇,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針,狠狠刺向林晚。
    林晚卻仿佛沒聽到林宏遠的判決,也沒在意謝雲瀾的離去。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右手掌心!那塊緊握的青銅殘片,在謝雲瀾說出“靈物護持”四個字的瞬間,竟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強烈的、如同心髒搏動般的灼熱!一股溫潤而磅礴的力量順著掌心傷口湧入,瞬間流遍四肢百骸,不僅驅散了柴房的陰寒,更讓她因輻射侵蝕而殘留的虛弱感一掃而空!眉心那灼燙的胎記也隨之呼應,仿佛有某種沉睡的力量正在緩緩蘇醒!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掌心。青銅殘片表麵,那原本模糊的卷曲紋路,在吸收了掌心血和這股神秘力量後,竟隱隱流動起一層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金色光暈!殘片邊緣沾染的血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吸收、消失!
    這殘片…在“成長”?!
    “還愣著幹什麽!”林宏遠不耐煩的嗬斥打斷了林晚的震撼,“把她給我拖出去!立刻送去田莊!多看一眼都汙了侯府的門楣!”
    兩個健壯的仆婦立刻上前,粗魯地架起林晚的胳膊。這一次,林晚沒有掙紮。她任由她們拖拽,冰冷的目光掃過林宏遠、範金蓮,最後定格在林妙那張梨花帶雨卻掩不住怨毒的臉上。她緩緩抬起左手,將那半塊陰冷的鬆煙墨舉到眼前,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意味深長的弧度。
    “父親,母親,三妹妹…保重。”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這‘暖玉’…可要戴穩了。”
    林妙被她看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又縮了縮手腕。
    林晚不再多言,任由仆婦將她拖出柴房,拖進冰冷的雨幕。單薄的中衣濕透,緊貼在身上,刺骨的寒意再次襲來。但她心中卻燃燒著一團冰冷的火焰——神格碎片已啟,這侯府棄女的命,她林晚,要自己掙回來!
    ……
    三天後,西郊田莊。
    說是田莊,不過是幾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幾畝雜草叢生的薄田。林晚穿著粗布麻衣,坐在唯一還算完整的土炕上。炕邊放著一個破舊的陶碗,裏麵是半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掌心的傷口已經結痂,青銅殘片被她貼身藏在內衫裏,溫熱的觸感時刻提醒著她眉心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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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莊的老管事姓張,是個沉默寡言、臉上帶著刀疤的跛腳老漢,據說是早年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他丟給林晚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和一個破背簍,便不再理會。侯府嫡女?在他眼裏,不過是個被發配的棄子。
    林晚沒有抱怨。她需要錢,需要離開這個鬼地方,更需要尋找激活神格碎片的方法。記憶裏,原主生母似乎留給她一個不起眼的舊妝奩,被隨意丟在田莊庫房的角落。那裏麵,或許有啟動資金?
    她拖著虛弱的身體,在布滿蛛網和灰塵的庫房裏翻找了半天,終於在一個破木箱底,摸到了一個蒙塵的紫檀木小盒。盒子打開,裏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幾件成色普通的銀簪,一對小小的珍珠耳墜,以及…一塊用紅布包裹的、半個巴掌大小、通體灰白、毫不起眼的石頭。
    林晚拿起那塊石頭。入手微沉,表麵粗糙,布滿風化的痕跡,像河邊隨處可見的鵝卵石。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石頭的瞬間!
    眉心深處那灼燙的胎記猛地一跳!一股強烈的、如同被無形之手牽引的悸動感瞬間攫住了她!視野驟然變化!眼前灰撲撲的石頭表皮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露出了內裏一片驚心動魄的、如同凝固火焰般的濃烈赤紅!那紅色純粹、深邃、飽滿,如同最上等的鴿血,在石心深處流淌、湧動!更有一縷縷極其精純、溫潤的淡金色能量絲線,如同活物般在赤紅的核心中緩緩流轉!
    血玉!而且是蘊藏著精純能量的頂級血玉!
    巨大的驚喜如同電流般竄遍林晚全身!她強壓下激動,將石頭緊緊攥在手中。溫潤的能量透過掌心,絲絲縷縷地滲入體內,滋養著眉心的神格碎片,帶來一陣陣舒適的暖意。
    機會!離開田莊的機會!就在眼前!
    ……
    三日後,京城西市,聚寶軒。
    作為京城最大的賭石場之一,聚寶軒門前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味和一種名為“貪婪”的躁動氣息。巨大的原石如同沉默的巨獸,堆放在露天的場地上,等待著賭徒們用真金白銀去撬開它們堅硬的外殼,窺探內裏可能存在的瑰寶,或是…傾家蕩產的絕望。
    林晚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臉上蒙著一塊同樣粗糙的布巾,隻露出一雙異常清亮的眼睛。她背著破舊的背簍,擠在喧囂的人群中,毫不起眼。背簍裏,靜靜躺著那塊包裹在破布裏的灰白石料。
    她的目標很明確——聚寶軒後院,專門處理“蒙頭料”全賭料)的“一刀窮”區域。那裏原石最便宜,也最考驗眼力和運氣。
    剛擠到“一刀窮”區域的入口,一陣刺耳的哄笑聲便傳了過來。
    “哈哈哈!鄭賬簿!又垮了!第幾塊了?二十兩銀子聽個響兒,值當啊!”一個尖嘴猴腮、留著三撇鼠須的瘦高男人,正對著解石台旁一個麵如死灰的胖子肆意嘲笑。那胖子穿著綢緞,卻滿頭大汗,看著解石台上被切成兩半、隻有中心一點慘白石質的原石,嘴唇哆嗦著,正是皇商趙家的心腹賬房,鄭賬簿。
    “你…你懂什麽!”鄭賬簿惱羞成怒,三角眼一掃,正好看到擠進來的、衣著寒酸的林晚,仿佛找到了發泄口,指著她尖聲道,“哪來的窮酸村婦!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滾出去!別汙了爺的眼!”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林晚身上,帶著鄙夷和看熱鬧的戲謔。
    林晚恍若未聞。她的目光如同精準的雷達,快速掃過堆放在角落、蒙著厚厚灰塵、標價最低廉的一堆“垃圾料”。突然,她的腳步停在了一塊足有磨盤大小、表皮灰黑粗糙、布滿苔蘚和泥垢、毫不起眼的巨大原石前。
    眉心灼燙!視野穿透!
    灰黑粗糙的石皮在她眼中如同透明的琉璃!石皮之下,並非一片死寂的灰白!而是…一片如同晚霞燃燒般的、絢爛到極致的赤紅!那赤紅如同奔湧的岩漿,占據了原石核心近三分之一的體積!色澤純正濃鬱,毫無雜質!更讓林晚心跳加速的是,在赤紅的核心深處,幾縷如同液態黃金般的、精純無比的金色能量流,如同沉睡的龍脈,正緩緩流淌、散發著溫潤而磅礴的氣息!
    這塊其貌不揚的巨石,才是真正的寶藏!
    “這塊。”林晚的聲音平靜無波,指向那塊巨大的“垃圾料”,對旁邊負責的夥計道,“我要了。”
    “噗嗤!”鄭賬簿第一個笑出聲,三撇鼠須抖動著,“哈哈哈!真是窮瘋了!挑這麽塊茅坑石?這玩意兒丟路邊都沒人要!夥計,多少錢?爺賞她幾個銅板,讓她趕緊滾蛋!”
    夥計也一臉嫌棄,用腳尖踢了踢那巨石:“蒙頭料,個頭大,算你…一兩銀子!”
    林晚沒有理會鄭賬簿的嘲諷,從懷裏摸出僅有的、從妝奩裏翻出的幾錢碎銀和幾枚銅錢,數出一兩,遞給夥計。
    “切!”鄭賬簿抱著胳膊,一臉看好戲的刻薄,“切!讓大夥兒都開開眼!看看這村婦能切出什麽‘寶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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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石的老師傅搖搖頭,顯然也不看好。巨大的原石被固定在解石架上,沉重的鍘刀緩緩落下。
    “嗤啦——!”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石屑紛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落刀處。
    第一刀,切下的是邊緣最厚的石皮。斷麵一片灰白,毫無玉色。
    “哈哈哈!我就說嘛!”鄭賬簿得意大笑。
    第二刀,沿著第一刀的切麵,向內深入半寸。依舊是灰白的石質。
    噓聲四起。圍觀的人群興趣缺缺,準備散去。
    林晚卻依舊平靜。她看著那灰白的斷麵,在神格的視野中,那層灰白之下,赤紅的霞光正越來越近!
    “師傅,”她忽然開口,聲音清越,“麻煩您,從這裏…再往裏切一寸。”
    她伸出沾著泥汙的手指,精準地點在灰白斷麵靠近中心的一個位置。
    老師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依言調整了鍘刀位置。
    沉重的鍘刀再次落下!
    “嗤——哢!”
    這一次,刀鋒切入石料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同!當刀片抬起,石屑被清水衝開的瞬間——
    一片如同凝固的火焰、濃烈到刺目的赤紅色澤,毫無征兆地、如同火山噴發般,從灰白的石殼中噴薄而出!那紅色純粹、飽滿、晶瑩剔透,在正午的陽光下,折射出驚心動魄的瑰麗光芒!如同將一片燃燒的晚霞,硬生生封印在了石頭之中!
    “血…血玉!!”
    “我的老天爺!這麽大一塊!”
    “極品!絕對是極品鴿血紅!”
    死寂!絕對的死寂之後,是瞬間炸開的、如同海嘯般的驚呼和倒吸冷氣聲!整個“一刀窮”區域瞬間沸騰了!無數貪婪、震驚、嫉妒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火焰,灼燒著那塊暴露在陽光下的驚世血玉!
    鄭賬簿臉上的嘲笑徹底僵住,如同被狠狠抽了一記耳光,三撇鼠須滑稽地抖動著,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他死死盯著那抹刺目的赤紅,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如玉磬、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壓的聲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囂,清晰地響起:
    “此玉,本座要了。”
    人群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分開。玄色大氅,銀發玉冠,眉間一點朱砂。謝雲瀾不知何時,竟再次出現在這市井喧囂之地。他端坐在紫檀輪椅上,被兩名氣息沉凝的侍衛推著,緩緩行至解石台前。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越過沸騰的人群,越過耀眼的血玉,最終落在林晚那張蒙著粗布的臉上,帶著一絲探究和…不容錯辨的占有欲。
    他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輪椅扶手冰冷的紫檀木紋,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如同無形的冰錐,瞬間凍結了全場所有的貪婪與喧囂:
    “開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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