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愛在黎明破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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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身扭扭自己僵硬的脖子,裝作自然地向後退了一步,卻始終不肯抬頭看一眼身旁的謝同,氣氛一時陷入尷尬,好在司機開口讓他們拿行李,楊安也顧不上再想別的。
兩個人就這樣沿著台階上的熒光指示牌慢慢往上爬,此時天還沒亮,漆黑的夜空下樹影婆娑,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可即便如此還是有勤勞的挑夫正拿著扁擔往山上運水。
初秋的早晨,氣溫已經明顯降了下來,哪怕楊安穿了外套,可還是能感受到涼意順著袖口往她身體裏灌,她隻能雙手抱臂,用力摩挲著衣服來取暖。
而身後的謝同一直同她隔著兩步遠的距離,生怕她會因為夜盲症而一腳踩空。可楊安此時已經顧不上自己看不看得見,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爬上去在服務區裏吃頓熱乎乎的早餐。
她低下頭費力地看著腳下的台階,即便有綠色的指示牌,可混在一起還是讓人覺得眼花繚亂,踏上去的那一瞬間竟會忍不住感到心慌,反倒越走越累,她忍不住彎下腰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就在她修整好準備重新出發時,身後的謝同突然走上前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她身上,楊安下意識想要掙脫,卻被他強硬地拉上了拉鏈,夾帶著他體溫的寬大衣服像火爐一樣將她寒冷的身軀烘得暖洋洋。
她手指無意識地縮進袖口,感受著他體溫帶來的溫暖,可下一秒她又覺得這實在不對,她用力扯著衣領想要往下拽,謝同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掙脫:“我不冷,你穿著吧,別跟我上來一趟兒,還把自己給凍感冒了。”
楊安敵不過他的力氣,隻能放任他拽著自己,本以為他替她拉好衣服後就會放開手,卻沒想到他直接拉著她往山上走,楊安不自在地轉著自己的手腕,想要從他的轄製中掙脫,謝同卻一本正經地看著她說道:
“別鬧了,我拉著你,你還能走快點,不然按你這個速度走下去,爬到山頂也看不到日出了。”
楊安聽罷也不再堅持,隻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天越走越亮,先是蒙蒙的灰色,慢慢地又變成青白,原本還感到疲憊不堪的她,在看到太陽一點一點露頭時,也忍不住變得焦急起來。
她用力晃動著謝同的手,氣喘籲籲地說道:“我們快點往上跑,不然趕不上了。”
兩個人默契地對視一眼,下一秒拉著彼此的手用力向前奔著。
“跑!”不知是誰先開口喊了一聲,這個字如同響雷般炸開在耳畔,撕裂了周圍的寂靜,也炸醒了沉滯的四肢。
楊安冰涼的手被他鐵鉗般的手指死死攥住,那力道不容分說,帶著一種近乎凶猛的決絕,拽著她便一頭紮入無邊無際的黑夜裏。
她仿佛覺得腳下的根本不是路,前麵的山也根本不是山,世間萬物都在此刻化為虛無,隻有身旁的人是真實的……
樹木蔓出的枝條,帶著黏膩的露水,時不時劈頭蓋臉地抽打過來,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踏進泥濘的陷阱,發出令人心驚的“噗嗤”聲響。每一次拔腳,都牽扯著筋骨的劇痛,似乎要把整個人撕裂。
風不再是風,成了無數隻尖利的爪子,狠狠刮過臉頰,撕扯著頭發,更凶猛地灌入喉嚨深處,每一次喘息都如同吞下滾燙的刀子,火燒火燎地痛。肺葉在胸腔裏瘋狂地鼓脹、抽搐,像是兩片快要炸裂的風箱。
然而他的手始終沒有鬆開。那緊扣的十指仿佛熔鑄在了一起,成為她與這瘋狂世界之間唯一的連接點,也是唯一的浮木。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掌心滾燙的汗意,那汗意如同滾燙的鐵水,源源不斷地滲入她的皮膚之下,催逼著早已麻木的腿腳。
世界在顛簸、扭曲、旋轉,風聲、喘息聲、心髒在耳膜上狂野的擂鼓聲,一切都攪合成一片混沌的轟鳴。
他們喘著氣撲倒在山頂的欄杆上,如同兩截被巨浪狠狠拋上岸的枯木,再也榨不出一絲氣力。身體重重地砸向冰冷潮濕的大地,劇烈的喘息在死寂裏如同破敗的風箱在拉扯,每一次吸氣都像要把整個胸腔撕裂開來。
楊安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身下的草葉上,幾乎能聽到微弱的聲響。世界在旋轉,在轟鳴,在劇烈地搏動。
然而,在這瀕臨破碎的極限邊緣,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窒息的喘息深處,被他緊緊箍在臂彎裏的身體,卻奇異地感覺到一種滾燙的暖流,正從那緊貼的胸膛深處源源不斷地傳來。
仿佛一團不肯熄滅的火焰,固執地穿透了冰冷、恐懼與精疲力竭的層層封鎖,灼灼地燃燒著,照徹了彼此眼底的深淵。
那緊扣的十指,那幾乎要震碎胸骨的心跳,原來都是他心動的證明,謝同看著身旁的女孩,忽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他急促地滾動著喉結,竭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想要立馬開口說些什麽。
片刻後兩個人都緩了過來,楊安伸展著指尖試圖從他的手掌中抽開,可謝同握地實在太過緊,緊到她的手指都開始顫抖卻還是沒能掙脫開,她偏過頭不解地看向他:“放開吧,已經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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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同原本還用力的手在觸及到她坦蕩的視線時忽然鬆動開來,明明隻是一刹那的瞬間,他卻從剛才私奔般的快感中冷靜地抽離掉自己的妄想,因為他從她的眼神中清楚地看出她並沒有把他當做一個異性來看待。
那是一個極盡天真又無端殘忍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內心所有可恥的欲望全部澆滅掉,他沉默地鬆開手故作坦然地苦笑道:“我忘了。”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各自抬頭看著遠處的太陽慢慢地從山的背後緩緩升起,周圍不時有人在那興奮地呼喊著,也有人擠上前想要同日出拍照。
而楊安看著霞光漫天金山映照的山頂,忽然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她抬起袖子輕輕托住自己的臉,趁謝同不注意時飛快地擦掉了眼角的淚。
她以為自己的動作天衣無縫,卻不曾想謝同的注意力從一開始就在她身上,隻是他並沒有開口詢問她為何突然要哭。
或許過去的他還會自以為是的覺得楊安是他的所有物,隻要他準備好了,那她就會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可現在他清楚地明白她有著自己的世界,一個他沒法融進去的世界,隻要她不主動開口解釋,那他就永遠接近不了她,原來有一天他也學會了在她麵前沉默不開口。
兩個人安靜地往山下走,因為剛才跑得太過急促,所以楊安的小腿時不時發漲酸疼,但好在下山的路不必再像來時那樣迫切,他們便邊走邊停歇,時不時停下來看看周圍風景。
隻是上山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反倒成了另類,隻能先到服務區吃點東西休息休息。景區的東西談不上有多好吃,但價格卻昂貴的令人咋舌,一瓶礦泉水都要15塊,更不用說別的。
楊安翻著菜單點了一份最便宜的麵,對麵的謝同正低著頭幫她磨著筷子上的木屑,動作小心又細致,仿佛那是一件多麽要緊的大事一樣,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可下一秒她又飛快地閉上嘴生怕會引起他的注意。
謝同不解地抬頭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一會兒給她擦餐具,一會兒又給她找紙巾,隻俊眉輕輕皺起,好奇地問道:“你剛才在笑什麽?”
楊安抿著嘴搖搖頭:“沒什麽,就是覺得現在的你和之前一點也不像,以前每次吃飯你都坐的遠遠的,什麽東西都得是收拾好你才願意開始吃,沒想到現在都是你來照顧我了。”
謝同聽她這樣說臉不由一熱,他將擦好的勺子遞給楊安,抬起頭鄭重地說道:“我以前太差勁了……以後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楊安聽他這樣說反而更加不自在,她擺著手笑著轉移話題:“沒有沒有,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呢,先吃飯吧,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說不定正好被咱們給趕上,一會兒我們也趕緊下山。”
謝同沒再說話,隻暗自在心裏發誓以後決計不會再讓她受一點委屈。
吃過飯後兩個人繼續往山下走,可山路太過陡峭,有不少人直接選擇乘坐纜車下山,謝同看著楊安打顫的腿,想都沒想直接帶著她往纜車的方向走。
下山的人比上山的人要少的多,所以纜車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明明早上還晴空萬裏,可到了下午天就像是換了另一副麵孔,大風呼嚎,刮得纜車也開始搖搖晃晃,楊安隻能扶著把手盡力讓自己保持平衡。
明明還不到天黑的時候,可窗外卻蒙上一層厚厚的陰翳,像是世界末日般荒涼與混亂,楊安不由感到一陣心慌,而謝同原本還坐在她對麵,不知何時突然跑到她身邊,緊緊環著她的肩,安慰她不要怕。
不知過了多久,風慢慢停滯下來,楊安也掙紮著抬起頭,等纜車下到山腳時,她雙腿幾乎失力,差一點就要癱軟在地上,還是謝同一把拉起她,半擁半抱地將她送到了車上。
回市區的路上楊安困得直閉眼,一旁的謝同看起來精神也不太好,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在此刻更加顯得蒼白,懨懨的神情像是被透支掉所有力氣。
楊安本以為司機會把他們直接送到學校,可等她再睜開眼時卻發現車停在了一家五星級溫泉酒店門口,她不解地看向謝同,用眼神向他示意著自己的疑惑。
可謝同卻沒有開口向她解釋什麽,而是徑直從後備箱拿出他們的行李,對司機道過謝後就拉著她往裏麵走。
楊安一時沒反應過來,隻能任由他牽著往前台走去,等他拿著房卡帶她坐上電梯時,她才想起自己還要回宿舍,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電梯就已經到了。
隨著門卡滴地一聲,楊安被謝同一把拽進了房間,之前在外麵還好說,因為去到哪都是滿滿的人,所以即便隻有他們兩個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尷尬,可此刻處在這個密閉又安靜的空間裏,她才陡然覺得有點不合適。
楊安不自在地撓撓頭,視線慌亂地看著門口說道:“再過一會兒,宿舍門禁就到了,你先休息吧,我也該回去了。”
謝同放下手中的行李,推開套房裏的另一間門看著她說道:“太晚了,就在這睡吧,而且樓下正好有溫泉,一會兒還能去泡一泡解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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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安搖搖頭無聲地拒絕他的提議,見他沒說話,便準備直接開門遁走,可她剛搭上門把手,謝同就一個箭步從後麵飛奔過來,手直直地搭在她手腕,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道緊緊地攥住她。
動作看起來強硬,可說話的語氣卻像是在同她撒嬌:“別走了,天這麽晚說不定你回去了,宿舍也關門了,而且咱們倆在家不也是這樣,隔著一道門各自一個房間嗎?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楊安聽罷也不好再拒絕他,隻是這一天她實在太過疲累,此時此刻隻想洗漱完便立馬躺到床上睡覺,可一旁的謝同在得到她肯定的允許後卻突然亢奮起來,非要拉著她再看一會兒電視,楊安無奈卻也隻能聽從。
兩個人便坐在沙發上隨意打開一部電影打發時間,楊安曲著腿抱住自己的膝蓋,眼皮越看越沉,哪怕屏幕上的男女主正在激烈的爭吵,也絲毫阻擋不了她的睡意。
可她剛要閉上眼,謝同就伸手拽了拽她胳膊,將遊戲手柄遞給她:“玩一會兒這個吧。”
楊安手無意識地接過,表情卻有點為難:“可我現在好困啊,下次再玩吧。”
謝同沒說話,隻扭過頭身子突然靠近她,兩個人的距離隻剩下一個拳頭遠,楊安猛地被嚇了一跳,瞪大眼睛向後靠去,剛才的困頓在此刻瞬間化為虛無,她結巴著問道:“你在幹嘛?”
謝同輕笑一聲又退回原地:“沒什麽,就是想看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困了。”
話說完,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才八點多,你睡那麽早不會覺得浪費時間嗎?反正明天也不需要趕時間,你想睡到幾點都可以,現在還不如跟我玩一會兒。”
楊安聽罷也不好再拒絕他,兩個人便各自占據著沙發的一角開始了比賽。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她很少有機會玩這些遊戲,可每次拿起遊戲柄她都格外順手,三次裏總能贏個兩次,這不禁讓謝同感到詫異,到最後甚至他都有點無理取鬧:“再來一次,我就不信贏不了你,我是發現了你這人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楊安被他這小學雞的語氣給逗笑,卻也刻意忍著不笑出聲,生怕他會一直纏著她玩下去。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遊戲都玩了個遍以後,楊安重新開口說要去洗漱睡覺。
這次謝同並沒有伸手攔她,可眼神卻是那麽地可憐巴巴,連語氣都仿佛軟了幾分:“再陪陪我吧!”
是不是天之驕子偶然的脆弱都特別容易激發人的母性,楊安不知為何突然挪不開腳,她回頭看向謝同,就發現他的臉龐冒著不尋常的紅,眼神看起來也分外迷離,甚至連額頭鬢角都是滿滿的汗。
她伸手探向他額頭,觸到的便是一片滾燙,幾乎要把她的手掌給灼傷,這個傻子一早上光顧著照顧她,卻把自己給弄生病了,她放下手,去到洗手間拆了一包新毛巾,用冷水沾濕後又重新回到他身旁幫他敷頭。
而謝同就乖乖地躺在那,任由她幫他擦臉,明明他還是他,可楊安卻覺得這個時候的謝同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乖巧,來得脆弱,好似她可以在他身上胡作非為。
可下一秒楊安就覺得這樣的想法太過怪異,她把毛巾遞給他,示意他自己擦一下胸口,他卻撒嬌地抬了抬手,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身上疼,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話說完他把胸前的襯衣解開,一會兒喊著好熱,一會兒又拉著楊安的手說他冷,楊安沒辦法,隻能拿起毛巾仔細地將他脖子擦了個遍,可過了半天他的體溫還是沒降下來,她隻好打電話讓前台送藥過來。
好在星級酒店服務一向周到,沒一會兒藥便連同溫度計一並送了上來,楊安扶著謝同坐起身,看他放好溫度計後,她又盯著手機屏幕開始計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還沒到五分鍾,謝同便難受地哼哼唧唧問她時間到沒到,楊安拿出毛毯蓋在他身上,語氣溫和地哄道:“快了,再等一會,等一下吃了藥就不這麽難受了。”
謝同重新閉上眼調整了一下睡姿,手卻仍抓著楊安不放,滾燙的體溫順著他的手掌直接傳達到她身上,楊安隻好拿起毛巾再次擦拭他的額頭,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睜開眼直直地看著她。
楊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低下頭不自在地問道:“你怎麽樣?好點沒有?”
謝同舔了舔幹澀的嘴皮,啞著嗓子說道:“還是不舒服,你再陪我待一會兒吧。”
楊安替他掖好毛毯,又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他喝水:“我不走,就在這兒呢,等你一會不燒了我再進去。”
聽到她的保證,他像是放下心來,緊握著她的手也終於鬆開一絲縫隙,楊安得以掙脫,重新覆上他額頭,見溫度終於慢慢降下來,她才坐在地上放鬆地呼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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