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長途勞累，依晨一覺醒來，太陽已經老高了。躺在舒適的床上，看著眼前的一切，她好一陣恍惚，才想起昨晚的一切。沒錯，這就是自己的房間。
    沒有了昨晚的興奮與驚訝，卻多了一絲羞愧，想起昨晚享受的自己，突然有一種背叛媽媽的感覺。
    輕輕推開房門，聽見樓下有說話的聲音，仔細一聽，是繼母和爸爸在說話。
    “今天就把她送去上學吧，我已經和老吳聯係好了，直接送去就可以。”
    “是不是有點急，今天我想帶依晨買些生活用品，順便讓她逛逛a城。”
    “嗨！以後有的是時間逛，買東西讓吳媽去買好了。”
    “那好吧！”
    父親不情願地答應了，看得出來，他在這個家是沒有話語權的。
    依晨聽出了繼母的急切，家裏冷丁多了一個人，又擺著臭臉，誰看了不心堵，趕緊打發走是上策。
    依晨回到房間，趴在床上，聞著枕巾上散發的清香，卻想起媽媽做的長條枕頭上那刺鼻的肥皂味來，她想家了。難道真的回不到從前了，她為昨晚忘記媽媽和妹妹感到懊惱。
    “我怎能忘記你們呢，不會的，媽，小妹，我隻是暫時住在這裏，不久以後，我一定會去找你們。”
    依晨暗下決心，念完高中，報考家鄉省城的大學，到那時，就是和媽媽，妹妹團聚的日子。想起這些，她好像看到了希望，猛地坐了起來，扳著手指頭數起了日子。
    初三一年，高中三年，四年的時間，很短，不算難熬。對了，爸爸說寒暑假還可以回老家，那就更好了。
    江晨國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進來，依晨慌亂地從床上下來，局促地站在一邊，眼神始終沒看一眼爸爸。
    一路上，爺倆各懷心腹事，交流很少，依晨甚至都沒叫過爸爸，而在江晨國眼裏，女兒還是個孩子，即使帶她離開，也不必要問她們的意見，帶走或者留哪個隻是大人的決定，孩子聽話就行了。當然，像小女兒那樣不聽大人話的孩子，還是少的。
    一路上，江晨國很想和女兒親近，但看著女兒倔強的眼神，他又不敢太靠近，生怕哪句話惹了她，半路下車跑了，他上哪找去。大女兒脾氣雖然不像小女兒那樣火爆，但也是很個性的女孩。
    江晨國不知道怎麽表達對女兒的愛，昨晚他想了半宿，決定聽從紅梅的意見，和女兒開誠布公談一次。
    江晨國坐在凳子上，看著低眉垂眼的女兒，忍不住一陣心疼，如果她像小女兒那樣罵他一頓，沒準他的心會好受些呢。
    “昨晚睡得好嗎？以後有什麽事和爸爸說，爸爸一定辦到。”
    “嗯！”
    “對了，依晨，阿姨已經幫你找好了學校，是本市最好的初中，你打算休息幾天，還是今天就去？”
    依晨剛才聽見了他們的談話，繼母要求今天就走，而父親還在假惺惺征求她的意見。真可笑，去和不去，還不是那個女人說了算。突然她產生了一種異樣的心理，如果今天不去上學，看他怎麽交差，兩個人沒準因為我，打起來呢，那樣，爸爸會不會想起媽媽的賢惠。
    “我想待幾天再去上學，可以嗎？”
    “當然可以，隻要你別耽誤學習就行。”
    答案讓依晨多少有些失望。在那個女人麵前，她總覺得父親就是個哈巴狗。
    “對了，這所學校離家不遠，晚上可以住宿也可以回家，我希望你在家裏住，這樣我們也放心。”
    ”我住宿。“
    依晨的回答很快，她已經沒有興趣再考驗他們了，隻要不在這個家，她什麽都答應。
    “其實我和你阿姨還是希望你回家住，畢竟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麽了？學校沒有女生公寓嗎？”
    “有，有……”
    “那就這樣定了，今天我就搬學校去。”
    “你不是說休息幾天嗎？”
    “我又改主意了。”
    依晨平靜地說了一句，竟開始收拾起行李來。
    看著已經恢複平靜的女兒，江晨國還是忍不住介紹起來。
    “依晨，我有必要和你介紹一下家庭成員，別到時候讓人說不懂得禮數。”
    薑晨國話裏有話，昨晚女兒懟妻子的那句話他一直介意，妻子雖然沒說，但心裏一定不痛快。沒想到這孩子竟直接拒絕了叫媽媽的稱呼，顯得多不會來事。
    “這個姚阿姨是我愛的人，這次回來，我打算和她辦好手續，然後舉行正式的婚禮。”
    依晨聽著爸爸說舉行婚禮，臉上露出一絲怒氣，心裏不由得為媽媽感到難過。
    江晨國看著女兒不悅的神色，立刻補充道：
    “她人很好，心也善良，聽說我有兩個女兒，並沒有生氣，而是怕在老家耽誤了學業，一直催我接你們去。以後，你要尊重她哦！”
    “不是著急催媽媽辦離婚證嗎？這種破壞人家婚姻的女人，也叫善良？”
    一句話問得薑國晨啞口無言，嘴不斷嘟囔著，但聲調低了八度。
    “不許這樣說姚阿姨，當時她真的不知道我有家庭，要怪就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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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要這樣做？你對得起媽媽嗎？”
    依晨突然爆發了，猛地扔掉手裏的書，直視著江晨國。既然提起了這個話題，她還忍著幹嘛！她要替媽媽質問這個忘恩負義的男人。
    “這些年為什麽不給我們一點消息？哪怕告訴我們你已經死了，我們也好死心，不再有什麽盼想了。知道嗎？媽媽擔心你，整夜睡不著覺，好東西舍不得吃，都給你留著，等著你回來一起吃這句話我已經聽膩了；念晨我倆每天都想你，她怕忘了你，每天都看你的照片……”
    依晨豁出去了，她聲淚俱下地訴說著娘仨的委屈。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是這樣。”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你是不想知道，要不然你不會這樣心安理得。”
    “依晨，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從現在起，好好生活，好嗎？”
    “不好，沒有媽媽的生活，永遠好不了。我恨你！既然在外麵成家了，為什麽還出現？”
    “因為我每天都在思念中生活，我想你和念晨，時刻惦記著你們。”
    “我們娘仨生活本來很好，已經適應了沒有你的日子，可你的出現，打破了我們所有的幸福。為什麽要讓我們分開，你太自私了。”
    “我想照顧你們，減輕你媽的負擔。”
    “哦！是這樣，你把我接過來，就覺得已經贖完罪了，是嗎？不夠，你對媽媽的罪永遠贖不回來。”
    依晨幾乎崩潰地斥責著爸爸。晨國驚訝的看著女兒，他以為大女兒不會這麽大聲的說話，不會生氣。
    慢慢的，他的頭低了下來，任憑女兒一件件的數落，他已經沒有理由解釋了。
    他說什麽？告訴她自己當年窮困潦倒，下煤礦死裏逃生，就是為了換回對於當時來說數目很大的撫恤金，讓娘仨吃飽飯，他做了一件冒險的事，就是把自己埋葬，女兒能信嗎？
    那天黑夜，聽著工友們在尋找自己的屍體，叫著自己的名字，晨國想著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會改變家裏一切生活狀況，依晨可以吃上米飯，念晨還可以買到奶粉，玉琴也不會這樣勞累……而自己出來這麽長時間，竟然沒掙回一分錢，真的不如死了。
    一年後，他逃離了這個城市，感覺自己離家鄉越遠，死的就越徹底。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黑心的工友竟然把他的撫恤金獨吞了，玉琴娘仨毫不知情，還在眼巴巴等待著自己的回歸，但他已經回不去了。
    和雪梅認識的時候，晨國不敢說這一切，要知道，騙國家撫恤金要付法律責任，他學會了遺忘，甚至狠心。其實他的心無時不刻在流血，他多麽希望回家一次，看看兩個可愛的女兒，可是他不敢。與其怕暴露身份，不如說不敢正視她們的媽媽，因為他的心已經裝下了另一個女人，對孩子媽，這多年，隻有歉疚。
    他寧願娘仨把他看做一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接受著他們的怒罵，白眼，隻有這樣，他的心才會好受些。
    依晨發泄完內心的不滿，看著滿臉愧疚的父親，氣消了一半。
    樓上的姚雪梅停下了向台階伸出的腳，匆匆跑下了樓。
    聽著依晨對爸爸的控訴，雪梅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
    也許，她真不該把晨國留在身邊。
    但一切都已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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