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沙啞的聲音落下，那句“我，準備好了”，在寂靜的山穀中激起輕微的回響。他挺直的脊梁，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鋒芒暗藏。
    懸浮於古劍之上的蒼月，虛幻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數息。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阻隔，看到了他胸腔內那顆跳動的，渴望力量的心髒。
    “既如此……”蒼月空靈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釋然，也帶著一絲莫名的複雜，“那便……去吧。”
    “這條路，沒有退路。唯有向前。”
    話音未落，祭壇核心那道扭曲旋轉的光門，猛然爆發出更加熾烈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青蒙，而是化作純粹的白，耀眼奪目，仿佛要將整個山穀吞噬。
    葉辰雙眼微微眯起，沒有片刻遲疑，邁開腳步，一步踏入了那扇光門之中。
    甫一接觸光門，一股難以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傳來。葉辰隻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耳邊所有的聲音瞬間消失，身體仿佛被投入了一個高速旋轉的漩渦，天旋地轉，五髒六腑都錯了位。
    他試圖運轉元力穩住身形，卻發現體內的元力如同凝固了一般，難以調動。這種完全失控的感覺，讓他心頭一緊。
    這種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瞬，又或許是千百年。
    當那股眩暈感終於潮水般退去時，葉辰猛地睜開雙眼，腳下傳來了堅實的觸感。
    他急促地喘息了幾下，環顧四周，瞳孔驟然收縮。
    這裏，不再是那陰冷潮濕的祭壇山穀。
    眼前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平原。天空湛藍如洗，白雲悠悠。平原之上，矗立著無數柄形態各異的巨劍，每一柄劍都高達百丈，劍尖直指蒼穹，散發著古老而蒼茫的氣息。
    劍與劍之間，有無數身著各色劍袍的修士，或盤膝悟劍，或揮劍演練，劍氣縱橫激蕩，呼嘯之聲不絕於耳。更遠處，有劍光如虹，破空而去，亦有劍氣如龍，攪動風雲。
    一股難以言喻的恢弘與磅礴，撲麵而來。
    “這……這是……”葉辰喃喃自語，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離他最近的一柄巨劍。那劍身冰冷，卻又蘊含著勃勃生機。這裏的每一縷空氣，都仿佛充滿了精純的劍意。
    是幻境。
    葉辰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蒼月說過，考驗的是劍心、悟性、意誌。眼前這般景象，恢弘壯麗，正是上古劍修的輝煌時期麽？
    就在他思索之際，不遠處的空地上，一群年輕劍修正在一位老者的指點下練劍。那老者鶴發童顏，目光如電，隨手一指，便有一道凝練無比的劍氣射出，將一塊巨石劈為兩半。
    “劍者，鋒芒也！亦是守護！”老者的聲音洪亮，傳遍四方，“心正則劍正，心誠則劍靈！”
    葉辰靜靜地看著，聽著。這些話語，樸實無華，卻又蘊含著劍道的淳樸至理。
    他識海之中，《太初劍典》的金色字符微微閃爍，似乎對這方天地的劍道氣息產生了某種呼應。
    ……
    祭壇之外。
    光門在葉辰進入後，光芒漸漸收斂，但依舊保持著扭曲旋轉的形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波動。
    拓跋雄瞪大銅鈴般的眼睛，盯著那光門，一臉的緊張與擔憂。
    “葉兄弟進去了！”他甕聲甕氣地開口，轉向一旁的蕭遠山，“你說，他……他能行嗎？這裏麵瞧著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蕭遠山負手而立，墨色的勁裝在山風中微微拂動。他深邃的眸子凝視著光門，眼神複雜難明。
    “上古大能的傳承考驗，豈是兒戲。”蕭遠山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他若能安然度過，必然脫胎換骨，受益無窮。”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若……過不了……”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那未盡之意，拓跋雄卻聽得明白。
    “呸呸呸！”拓跋雄連忙擺手，啐了幾口，“俺葉兄弟吉人天相，福大命大，肯定沒事！你少在這兒烏鴉嘴！”
    蕭遠山瞥了他一眼，沒有反駁，隻是淡淡道：“我們能做的，就是守住此地，莫讓任何人幹擾到他。”
    拓跋雄重重地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巨斧：“誰敢來搗亂，俺老熊第一個劈了他！”
    蕭遠山不再言語，目光重新落回光門，眼底深處，卻掠過一抹誰也未曾察覺的異芒。他對葉辰能獲得何種傳承，抱有極大的好奇，甚至……還有一絲隱晦的覬覦。
    ……
    幻境之中。
    葉辰沉浸在那上古劍修輝煌的景象中，心神激蕩。他看到有絕世劍客，一劍開山，截斷江河。也看到有劍道宗師，講經授法，萬千弟子聆聽。
    這裏的每一道劍痕，每一聲劍鳴，都仿佛在訴說著劍的榮耀與傳奇。
    然而，這輝煌並未持續太久。
    天空，毫無征兆地暗了下來。
    血色的烏雲從天際翻湧而來，帶著毀滅與絕望的氣息，迅速籠罩了整個平原。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來，大地開始劇烈震顫。那些原本高聳入雲的巨劍，一柄接一柄地崩碎、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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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猙獰的黑影從血雲中降下，帶著滔天的殺意，撲向那些劍修。
    “殺——！”
    喊殺聲震天動地。
    劍光與黑氣交織，鮮血與殘肢齊飛。
    方才還意氣風發的劍修們，此刻卻如同被割倒的麥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他們的劍折了，他們的身體碎了，他們的信念……在哀嚎。
    葉辰眼睜睜看著那名指點後輩的鶴發老者，為了保護身後的弟子，被數道黑影洞穿了身體，鮮血染紅了白袍。老者臨死前，依舊圓睜著雙眼，口中喃喃著：“劍……在……人心……不滅……”
    輝煌轉瞬即逝，寂滅驟然降臨。
    巨大的悲愴與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葉辰淹沒。
    他仿佛看到了青石村覆滅的那一天，看到了族人慘死，看到了父母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那種無力感，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再次清晰地浮現在心頭。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葉辰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的呼吸變得粗重，雙目赤紅。
    複仇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的理智吞噬。
    “為什麽要修煉劍道？為了力量？為了複仇？”
    一道冰冷而充滿誘惑的聲音，突兀地在他腦海中響起。
    “看呐，這些強大的劍修，最終的結局，也不過是化為枯骨。劍，能守護什麽？劍，又能改變什麽？”
    “放棄吧……複仇隻會帶來更多的痛苦……沉淪吧……在這無盡的絕望之中……”
    那聲音如同魔咒，不斷侵蝕著他的心神。
    葉辰的身體微微顫抖，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他仿佛看到了父母的幻影，在向他招手，讓他放下一切，去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
    就在他心神即將失守的刹那——
    “嗡！”
    識海深處，《太初劍典》那些沉寂的金色字符，驟然爆發出柔和卻不容侵犯的光芒。一股清涼之意瞬間傳遍全身，將他從那絕望的邊緣拉了回來。
    葉辰猛地一個激靈，眼神恢複了些許清明。
    “不！”他低吼一聲，聲音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屈的意味，“我的劍，為守護而利，為複仇而鳴！縱使前路遍布荊棘，屍山血海，我也要殺出一條路來！”
    他抬起頭，望向那片血色的天空，望向那滿目瘡痍的大地。
    上古劍修的輝煌與寂滅，如同兩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這考驗，果然直指本心。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去看那些慘烈的景象，而是邁開腳步，朝著這片寂滅戰場的深處走去。他不知道考驗的核心在哪裏，但他能感覺到，有一股冥冥之中的指引，在牽引著他。
    腳下是破碎的劍骸，耳邊是若有若無的悲鳴。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山火海之上。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漸漸清晰。
    那是一條路。
    一條由無數斷劍殘戈鋪就而成的路，蜿蜒向上，沒入虛空，看不到盡頭。
    路的起始處，立著一塊殘破的石碑，上麵用古老的劍痕刻著三個大字——
    劍心路！
    “劍心之路……”葉辰默念著這三個字。
    他能感覺到，這條路上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不僅僅是力量的壓迫，更是對心靈的拷問。
    這條路，通往何方？
    路的盡頭，又是什麽？
    葉辰沒有猶豫，抬腳，踏上了那條由斷劍殘戈鋪就的劍心之路。
    第一步落下。
    “嗡——！”
    一股沛然莫禦的壓力驟然降臨，仿佛有萬千劍意穿心而過。
    同時，一個宏大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如同暮鼓晨鍾，拷問著他的靈魂：
    “汝，為何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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