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帶來林間的涼意與淡淡的血腥氣。
    驛站的殘骸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子，更添幾分蕭索。
    蘇晚晴扶著石壁，聽完葉辰那句“或可結伴一段，也好有個照應”，心中猛地一跳。
    她抬起頭，看向葉辰。
    少年的臉龐在月色下顯得有些模糊，但那雙眸子，卻異常清亮，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平靜。
    是真心，還是……另有所圖？
    她懷中的鳳血藤，此刻仿佛有些燙手。
    “公子……此言當真？”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既有希冀，也有戒備。
    她現在的狀況，能遇到一個願意同行之人，簡直是雪中送炭。可對方實力遠勝於她，若真起了歹意，她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葉辰沒有多言，隻是平靜地看著她，仿佛在等她的答案。
    他確實是順路，也確實覺得這女子孤身一人太過危險。至於鳳血藤，他雖看出不凡，卻還沒到覬覦的地步。他有自己的道，自己的驕傲。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做著艱難的決定。
    她想起了族中長輩殷切的目光，想起了家族覆滅的慘狀，想起了這一路上的艱辛與恐懼。
    眼前這個人，雖然神秘，卻至少救了她的性命。
    賭一把？
    “如此……那便叨擾公子了。”蘇晚晴終於下定了決心，對著葉辰再次斂衽一禮，語氣中帶著幾分真誠的感激，“晚晴傷勢未愈，行動不便，若有拖累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無妨。”葉辰淡淡道，“先尋個地方處理一下傷口，恢複些元力。此地不安全。”
    他說著，率先轉身，向著驛站外圍的密林走去。
    蘇晚晴連忙緊緊抱住鳳血藤，忍著身上的傷痛，跟了上去。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葉辰的背影在前方不疾不徐，給她一種莫名的安定感，但那份戒心，卻並未完全消除。
    兩人一前一後，在山林中穿行了約莫半個時辰。
    葉辰尋到一處相對隱蔽幹燥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大半。
    “今夜便在此處歇息吧。”葉辰撥開藤蔓，走了進去。
    山洞不大，但足夠兩人容身。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塊火石，熟練地生起一小堆篝火。跳動的火焰驅散了洞內的陰冷，也帶來了一絲暖意。
    蘇晚晴看著葉辰行雲流水的動作，心中暗暗稱奇。此人年紀輕輕，行事卻如此老練，不像是一直待在宗門裏的弟子，倒更像是在外闖蕩多年的散修。
    “坐。”葉辰指了指篝火旁一塊平整的石頭。
    蘇晚晴依言坐下，將鳳血藤放在身邊，這才鬆了口氣，感覺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倒出幾枚療傷丹藥服下，又拿出一些藥粉，小心翼翼地處理著手臂和小腿上的傷口。
    傷口被藥粉刺激，傳來陣陣刺痛，她卻隻是輕輕蹙了蹙眉，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葉辰盤膝坐在另一邊，閉目調息，實則也在留意著蘇晚晴的動靜。
    這女子，倒也有幾分韌性。
    過了好一會兒，蘇晚晴處理完傷口，蒼白的臉色也恢複了一些血色。
    篝火劈啪作響，洞內一時有些沉默。
    “多謝公子再次援手。”蘇晚晴輕聲開口，打破了寧靜，“若非公子，晚晴今夜恐怕……”
    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葉辰睜開眼，看向她：“你之前說，那鳳血藤關係到你家祖性命？”
    他隻是隨口一問，並未打算深究。
    蘇晚晴聞言，抱著鳳血藤的手緊了緊，眼中閃過一抹悲戚與決然。
    她沉默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回憶什麽痛苦的事情。
    “不瞞公子，”她聲音低沉下來，“家祖身中奇毒，已命懸一線。此毒……極為霸道，遍尋名醫，都束手無策。”
    她頓了頓，繼續道：“後來，晚晴在一本家族古籍中查到，唯有傳說中的‘九轉還魂草’方能解此奇毒。隻是九轉還魂草早已絕跡，即便有，也非我蘇家如今能夠染指。”
    葉辰靜靜聽著，沒有插話。
    九轉還魂草，他似乎在某本雜記上看到過，乃是真正的逆天神藥，生死人肉白骨，早已是傳說中的存在。
    蘇晚晴苦笑一聲：“萬般無奈之下，又尋得一古方，言道若能以鳳血藤為主藥，輔以七七四十九種珍稀靈材，煉製‘續命保元丹’，雖不能解毒，卻能吊住家祖性命三年，為尋找九轉還魂草爭取時間。”
    “這鳳血藤，便是那續命保元丹最重要的一味主藥。晚晴耗盡家族所剩不多的積蓄，又變賣了身上所有值錢之物，才從一處險地僥幸購得。”
    說到此處，她眼圈微微泛紅，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哽咽：“家族……家族遭逢大變，仇家勢大，如今……已是風雨飄搖。若家祖再有不測，蘇家……蘇家就真的完了。”
    她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似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那份柔弱之下，卻透著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強。
    葉辰能感受到她話語中的沉重與無力。
    家族變故，仇敵強大，長輩垂危……這些詞匯，讓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那份刻骨銘心的血海深仇。
    雖然情況不盡相同，但那種背負著沉重使命，獨自掙紮的孤獨感，他卻能體會一二。
    “中州蘇家，以前似乎也曾聽聞，是個丹道世家？”葉辰想了想，開口道。他當年博覽群書，對元初界的一些勢力還是有所了解的。
    蘇晚晴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旋即黯然道：“公子也知道蘇家？不錯，先祖曾是中州小有名氣的丹道世家。隻是……時過境遷，如今早已沒落不堪，更是被宵小覬覦，落得如此田地。”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懣，還有深深的無力感。
    想來，她口中的“仇家”，便是導致蘇家沒落的元凶。
    “此去中州，路途艱險，你一個女子，帶著如此重寶，為何不多尋些人手護送？”葉辰問道。
    蘇晚晴慘然一笑：“人手？如今的蘇家，哪裏還有什麽可信之人？那些旁支族人，不落井下石便是好的了。至於花錢雇傭……公子也看到了，晚晴連這鳳血藤都差點保不住。”
    她看著葉辰，眼神複雜：“若非遇到公子……晚晴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夜色漸深，洞外的風聲嗚咽，像是誰在低泣。
    篝火的光芒映照在蘇晚晴的臉上，她的神情帶著幾分茫然，幾分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未來的恐懼。
    這就是她的心事，沉甸甸的，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家族的希望，長輩的性命，全都係於她一人之身，係於這株得來不易的鳳血藤，係於那縹緲無蹤的九轉還魂草。
    葉辰默然。
    他忽然覺得，自己提出的同行之約，或許不僅僅是順路那麽簡單了。
    至少，能讓這個同樣在命運中掙紮的女子，在這段艱險的路途上，少幾分孤寂與絕望。
    “先休息吧，”葉辰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平淡，“明日還要趕路。”
    他重新閉上雙眼，太初劍典的真元在體內緩緩流轉，戒備著洞外的一切動靜。
    蘇晚晴看著葉辰平靜的側臉，心中的戒備似乎又消減了幾分。
    不管如何，至少今夜，她能稍微安心地睡一覺了。
    她將鳳血藤緊緊抱在懷裏，靠著冰冷的石壁，感受著篝火帶來的溫暖，以及身旁那道身影帶來的若有若無的安全感，漸漸闔上了疲憊的眼眸。
    隻是，眉頭依舊微微蹙著，似有萬千愁緒，縈繞心間，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