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紫微暗影逆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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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怒濤撕扯著破損的艦體,嗚咽的風聲裏摻雜著金屬扭曲的呻喚。
    吳通獨立於鎮淵號傾斜的船首,玄黑大氅在翻湧的穢氣罡風中如墨色旌旗獵獵招展。
    掌中那枚玄武鎮淵符沉凝如山嶽,冰冷的龜蛇道紋流淌著星輝,亦吞吐著刺骨的疏離。
    方才幹將與英布撕裂虛空、直撲紫微垣的決絕流光,其激起的空間震蕩尚未完全平息。
    船上死寂了片刻。
    隨即,甲板角落如同沸水滴入油鍋。
    “走!”一個身著殘破銀甲、神色桀驁的漢子低吼一聲,狠狠瞪了一眼吳通手中那方沉浮的大印,毫不遲疑地轉身,步履帶風,踩著濕滑粘膩的腐肉爛泥,帶領身邊七八個氣息精悍的親衛,徑自從傾斜的舷梯跳下,上了旁邊一艘損毀較少的副艦。
    “嘩啦啦”,又有幾十道身影從船樓暗影、斷壁殘垣中默然湧出,或是臉色鐵青,或是目光閃爍,都緊跟著之前那漢子的步伐,沉默而迅速地離開了這艘死氣沉沉的鎮淵巨艦。
    他們的動作帶著一種壓抑的憤怒和不甘,仿佛多留一刻都是恥辱。
    整個過程中,無一人看吳通一眼。
    “張頭走了…趙百夫他們也走了…”一個縮在船帆陰影下的少年兵卒,低聲對他旁邊缺了半個耳朵的老卒道,聲音在腥臭的風裏發顫,“老大們沒發話…誰敢拜這空降的爺…紫微陛下那邊…還不知怎麽說呢…”
    那老卒半邊身子被汙血浸透的破麻布裹著,懷裏死死抱著個油膩膩的布包,裏麵隱約透出硬物輪廓。
    他渾濁的眼珠掃過那些離去的背影,又木然地投向船首那道孤峭的身影,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最終隻是更緊地抱住了懷裏的布包,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幾乎是緊接著,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參見大元帥!”
    “拜見吳元帥!”
    聲音參差不齊,帶著劫後餘生的惶恐和一絲認命的麻木。
    有拄著斷槍掙紮起身的傷兵,有從汙泥裏滾爬出來的清淤老卒,也有縮在船舷、此刻慌忙伏下頭的普通水手。
    人數不少,足有數百上千,烏泱法跪在汙穢不堪的甲板上,像一片從泥濘中探出頭來的枯萎蘆葦。
    他們動作遲滯笨拙,眼中殘留著對前任慘死、對未來生死的麻木恐懼,也有一點點對於新人帶來的、哪怕是極其微茫變數的微弱希冀。
    吳通的目光,沉靜地掃過跪伏的人群,也掠過那些離艦之人踏過的舷梯、消失在副艦拐角的最後衣角。
    他指腹在那方玄龜鎮淵符冰冷的紋路上緩慢地擦過,指下氣息流淌,每一個離去的“心腹”背影,其氣息特征都如烙印般刻入混沌意識深處,分毫畢現。
    鎮淵號在葬王渦卷起的狂暴浪潮中劇烈起伏,巨大的青銅船體呻吟聲蓋過了風浪。
    吳通沒有立即讓眾人起身,玄黑靴底無聲地碾過甲板縫隙裏一根斷裂的、不知屬於人還是異獸的白骨,轉身,走向船樓深處那間殘破不堪的所謂“帥堂”。
    帥堂內,幾顆昏黃的夜明珠嵌在開裂的頂梁上,光線慘淡。
    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鬱的血腥、汗臭、發黴朽木和某種水生異獸內髒腐爛的混合氣息。
    半張朽爛的木案上,胡亂堆放著染血的殘破甲胄碎片、幾卷邊緣焦黑的殘破陣圖、以及一疊被汙血浸透大半的破爛名冊冊。
    “三…三萬七千四百零二員…”一個佝僂著背、僅剩獨眼的老文書,哆嗦著將幾乎粘在一起的名冊遞上,布滿皺紋和汙垢的手指著上麵大片大片被赤褐血汙覆蓋的名字,“能喘氣的…能動彈的…全在甲板上跪著了…其餘…都在下麵…或者在渦眼裏…”
    他的聲音像破舊風箱,帶著濃重的恐懼和對麵前這位新統帥的敬畏。
    吳通沒接那名冊,目光落在木案一角。
    那裏壓著一塊表麵布滿深邃腐蝕凹坑、邊緣卻依舊閃爍著暗金的菱形巨大鱗片。
    鱗片中心位置,有一道深可見骨的斬痕,殘留著微不可察的、帶著撕裂神魂怨氣的奇異銳意,絲絲縷縷的黑氣從中冒出。
    “此物…是上月葬王渦暴動時…隨水湧上來的……”老文書順著吳通的目光,聲音更低,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懼,“撈上來時…下麵還有半張沒化完的人臉…嵌在這鱗上…第七任元帥大人…就是追著這鱗片源頭下去…再沒上來……這殘存的殺氣…咱們清淤的兄弟…碰都不敢碰啊……”
    吳通抬手,五指張開,直接覆在了那塊暗金巨鱗之上。
    掌中混沌符文明滅,一縷比那鱗片殘留銳意更加蠻橫、更加原始的湮滅之力吞吐湧動。
    嗤…嗤嗤…!
    細微的聲響中,鱗片上那道蘊含怨毒撕裂之力的銳痕如同被投入強酸的金屬,迅速被侵蝕淡化!
    那絲絲縷縷往外冒的怨煞黑氣,剛一觸及吳通掌心混沌符文,便被更純粹的黑暗無聲無息地吞沒、淨化。
    數息之後,猙獰的斬痕徹底消失,整片巨鱗隻剩下純粹的暗金色澤和古老沉重的混沌古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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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眼老文書駭得連退兩步,撞在腐朽的船壁上,發出嘎吱悶響,下巴幾乎掉下來,那隻完好的獨眼裏滿是見了鬼似的驚恐。
    那折磨了他們好些天的、蝕骨噬魂般的仙王怨煞之氣…就這麽沒了?
    “收好。”吳通收回手掌,鱗片歸於木案,聲音聽不出情緒。
    這一整天,他步履不停,走過這艘巨艦的每一個角落。
    看那些殘破到幾乎無法運轉的、布滿了怪異血肉殘留和法則禁製的“震天弩”、“星沉炮”;看深陷在甲板汙泥深處、被鎖鏈捆縛著的巨大黑色骨刺——據說是上上代元帥與某渦眼凶物搏殺時斬下的戰利品,至今仍在滲著詭異粘液;聽幸存的艦船工匠用漏風的聲音絕望地描述維修所需的、早已絕跡的太古異種神木;去最底層水牢一般的輪舵室,看那些身形佝僂、雙眼因長期浸染混沌穢氣而渾濁發紅、幾乎是憑著殘存本能操縱這艘巨獸的“老舵手”……
    鎮淵號如同一個巨大沉重的活標本,記錄著天河這片煉獄數萬年來的掙紮與毀滅。
    每一道深深爪痕,每一片腐蝕坑窪,都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生命的驟然凋零,訴說著無邊混沌的冰冷與殘酷。
    當艦橋上方那顆最大的、鑲嵌著星屑的昏黃夜明珠光芒也開始變得晦暗、染上一種混沌潮汐特有的慘綠時,已是殘陽如血,天河傍晚。
    兩股毫不掩飾的強大氣息,終於再次撕裂空間,降臨在鎮淵號殘破的主甲板上。
    幹將與英布回來了。
    兩人神情冰冷如鐵鑄,銀甲之上流轉著淡淡的星輝,顯然是從紫微仙王處獲得了某種加持或認可。
    幹將細長的眼眸深處沉澱著濃得化不開的陰鷙,嘴角卻極其生硬地向上牽拉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英布赤紅著臉膛,筋肉虯結的脖頸上青筋微微鼓動,顯然是強行壓抑著滔天的怒火和不甘。
    他看向吳通的目光,充斥著審視與一種毫不掩飾的、被強行按下的屈辱。
    “勞大元帥久候!”幹將搶先一步,聲音如同金鐵摩擦,在甲板上嗡嗡回蕩,透著一股虛情假意的敷衍,“吾二人奉陛下之命前往紫微垣稟報天河詳情,事務繁雜,耽擱了些許時辰。”
    他刻意加重了“陛下之命”和“稟報詳情”,暗示吳通的所謂元帥之權,在他們這些紫微親信麵前實則毫無根基。
    他們不是來述職的,更不是來請罪的,隻是告知一聲——是陛下命我們去的。
    英布重重地哼了一聲,鼻孔裏噴出兩道白氣,如同暴躁的公牛,嗡聲道:“不錯!陛下亦言,天河動蕩,尤以葬王渦最為緊要!望大元帥…好生鎮守!”
    他特意在“大元帥”三個字上頓了頓,語氣說不出的怪異,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告誡意味。
    此言一出,甲板上殘存的兵卒、那些尚未完全退去的惶恐仆役,全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空氣中彌漫起濃烈的無聲風暴,冰冷徹骨。
    幹將英布的態度,比那混沌濁浪更清晰地昭示著某種未來——這新來的元帥,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擺設!紫微陛下的親信,才是天河真正的主人!新官上任?別說接風洗塵,連應有的敬畏都已蕩然無存!
    然而,站在他們麵前的黑衣元帥吳通,那張棱角分明、沉澱著混沌風暴痕跡的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仿佛剛才那帶著刺骨冷意和濃濃下馬威的話語,不過是拂過船首的腥臭晚風。
    他甚至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那不是笑,而隻是一種麵皮的細微牽動,更顯得那平靜深不可測。
    “無妨。”吳通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竟帶著一絲古怪的溫度,“正事為重。二位副帥奔波辛勞,既已歸來,當解疲乏。”
    他微微側身,對著一直垂手侍立在不遠處、嚇得幾乎抖成篩糠的殘破仙仆道:“擺宴。”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在每一個豎著耳朵的人心湖中投下一塊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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