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王渦翻湧的永恒死寂，壓不住那扇沉鐵玄門縫隙裏滲出的刺骨寒意。
    靜室外，斷臂混江蟲搓著新換的符甲護臂，焦躁不安。
    那甲是聚寶莊點息紅利所購，上麵符紋流轉間隱隱勾勒出神庭庫藏寶光，可此刻這溫熱寶光觸到玄門縫隙裏滲出的氣息，竟如同熱蠟遇冰刃，發出細微的“滋啦”聲，迅速黯淡下去。
    “彪…彪頭兒，”混江蟲壓低嗓子，獨眼死死盯著門縫邊緣那不斷剝落的冰晶粉末，“大帥這閉關…透出的氣息怎麽比葬王渦心還瘮人？這寒意…連我新兌的‘三陽辟邪符’都扛不住！”
    獨眼彪麵色繃緊如鐵，拇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那柄同樣新兌來的、據說能斬破虛妄的“破劫”短刃的皮鞘。
    鞘上冰冷的金屬觸感此刻反而成了錨點，讓他強撐著不後退。
    “大帥的心思…”他喉嚨滾動一下，“豈是我等能揣測的？許是…夢道經修到了深處吧…”
    靜室內，那卷《大夢道經》懸浮於幽光之中，星光流淌，卻驅不散這空間的凝滯。
    吳通盤坐混沌星環之上，心神早已不在萬世夢境。
    異世魔魂的記憶碎片——菩提老祖的諱莫如深、紫微垣冰冷的算計、花果山的隕石迸裂、淩霄殿的打砸咆哮、直至那九齒釘耙下的元靈哀嚎…如同一部冰冷殘酷的皮影戲在真觀心湖反複上演。
    命運旋渦的核心，便是這太初神庭的天河水師！
    而自己這柄嵌入旋渦的“刃”，刃尖所指，竟是那汙穢泥濘的豬胎！
    “呼…”
    一口凝練如實質的混沌煞氣自吳通唇齒間無聲吐出，箭矢般釘入腳下星環！
    星環嗡鳴震顫，那由古老星辰熔煉而成的基質竟被這股煞氣蝕出蛛網般的細小裂痕！
    他眼中混沌星璿驟然加速旋轉，深邃瞳孔深處映出一片遠離諸天秩序、深陷於混沌古域中的奇異坐標。
    那是太虛仙王記憶中，一個名為“墟”的古老標記，被重重黑暗與不祥包裹——巫尋！
    一個在仙古紀元便被打落塵埃、身負奇異的封印者！
    念頭已定！
    吳通身形未動，真觀之境早已跨越無盡星海壁壘！
    他的一縷心神承載著混沌本源印記，如同最細微的混沌粒子，循著那份太虛烙印的“墟”之印記，精準地刺入一片連光線都被永恒放逐的絕對虛無之境！
    時間在此處如同凝固的膠質。
    空間破碎扭曲，呈現出大片大片肮髒、凝固的暗紫血痂狀結構。
    一座堪比破滅中千世界的古老石質巨塔，便深深“嵌”在這片凝固血痂的核心，塔體被無數條粗如星河、纏繞著腐朽符文與猩紅閃電的青銅鎖鏈貫穿、纏繞！
    鎖鏈源頭深紮入虛無，每一次微弱的脈動，都如同巨獸心髒收縮，扯動整座血痂空間呻吟戰栗，引動那些凝固暗紫血痂中滲出新的濃黑血絲！
    巨塔頂端並非尖頂，而是被硬生生削平的平台。
    一個身影盤坐其上。
    那人，與其說是被“封”於此，不如說是被“釘”死在此。
    血肉、道袍碎片早已與石塔融合凝固成一體肮髒的青黑色。
    隻有一顆頭顱尚勉強保持人形，但也幹枯如同風化了億萬載的砂岩雕刻，唯有一雙布滿血紋的眼球在幹枯的眼窩中緩緩轉動，渾濁的目光穿透凝固的時空，落在那點飄然而至、帶著原始混沌氣息的念頭上，如同餓殍看見了活物。
    “呃…嗬……”
    幹澀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從他枯萎的喉腔擠壓出來，“混沌…之屬？多少紀元了…還有你這等存在…能找到這‘歸墟塔’深處…”
    聲音非自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吳通的念頭上刮擦。
    吳通的意念沉凝如淵，無視周遭粘稠惡毒的虛空擠壓，聲音直接烙印在那枯魂的神魂裂痕深處：“‘地球’…其根腳，其為何能孕化顛倒太初的‘故事’？”
    直指核心！
    巫尋那顆枯顱猛地一震！
    幹裂的嘴唇如龜甲般裂開更深縫隙，渾濁血眼中爆發出難以形容的異光！
    那是絕望深淵中瞥見一根蛛絲、哪怕蛛絲盡頭是更惡毒陷阱也願一搏的瘋狂！
    “放…我…出…塔…”
    巫尋的神魂波動如同垂死的毒蛇纏繞而上，帶著濃烈的詛咒與狂喜，“解我一鏈…我便予你一角…那足以顛覆諸天的…真相…”
    “放你？”
    吳通意念冷漠，“封印你者，何名？”
    巫尋枯顱劇烈震顫，無數石屑簌簌落下。
    他血眼死死盯著吳通意念，似乎在權衡最終的籌碼。
    許久，一個仿佛從骨髓最深處擠出的、帶著無盡恐懼與憎惡的名字，伴隨著虛空血痂中一道驟然狂暴的猩紅閃電同時砸落：
    “仙…尊…殿…堂…”
    四字一出！
    那貫穿塔體的萬千青銅鎖鏈同時震顫嗡鳴！
    腐朽符文明滅如厲鬼睜眼！
    整個凝固的血痂空間如同被無形的巨足踐踏，無數道猙獰的黑紫色時空裂口在吳通念頭周圍毫無征兆地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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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裂口深處粘稠翻滾的漆黑物質，帶著最純粹的“淨化”與“抹除”意誌，瘋狂絞殺而來！
    “……維係九天十地運轉……真靈秩序……”
    巫尋的聲音在虛空風暴中斷斷續續，帶著殘忍的快意，“一切洞悉世界……如地球般……異端本源真相者……皆為其‘逆律’……或封…或…殺！你…要真相……便要入此殿殺劫！”
    巫尋枯顱裂開一個近乎嘲諷的笑：“‘帝墟’…那是被仙古大戰撕碎的異域殘骸……真相的碎片…深埋在那片比葬王渦更古老混亂的汙穢墳場……但那裏…也是‘殿堂’觸角最稀薄的…死地……你敢去…掘屍嗎？”
    話音未落，他枯朽的眼珠猛地轉向某個方向！
    那血痂空間的邊緣一處，一塊凝固的紫黑“血痂”驟然如同燒紅的烙鐵般亮起！
    一個極其複雜、蘊含著絕對秩序審判之意的巨大符文虛影瞬間凝實！
    一股淩駕於大千、帶著純粹“律令淨化”意誌的恐怖鎖鏈投影，帶著震碎時空的嘯音，向著巫尋的枯顱以及吳通那點混沌意念碾壓而來！
    懲戒！
    僅僅提及“帝墟”，便引動了仙尊殿堂的律法投影！
    巫尋枯顱爆發出最後的尖叫：“逃！或選我！”
    吳通的混沌意念在那股淨化洪流觸及的刹那瞬間坍縮、消失！
    如同從未存在！
    隻留下巫尋那顆枯顱在鎖鏈投影碾壓而下前，發出如同風幹破布般的絕望嘶鳴！
    嗡——
    鎮淵號靜室，吳通猛然睜眼！
    指尖一枚剛從葬王渦深處熔煉出的“煞陰元核”無聲化為飛灰！
    他雙瞳深處殘留著那片血痂空間最後的毀滅景象——巫尋在仙尊殿堂律法神鏈下瀕死的哀嚎與那指向“帝墟”的慘烈呼號，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
    代價太大！
    帝墟！仙古戰場！
    那地方比這葬王渦更凶險萬倍！
    連仙尊殿堂的力量都難以完全覆蓋的死絕之地！
    為一點所謂真相去那汙穢墳場摸屍挖骨？把自己填進去？
    天外魔魂的記憶碎片裏有個詞——“沒苦硬吃”！
    他混沌本能發出不屑的嗤笑。
    但——
    念頭轉動間，水鏡術的光影恰如其分地在吳通心湖中凝結。
    畫麵鎖定禦馬監那處破敗草棚。
    金芒璀璨！
    那披著暗金鎖子甲的身影正仰麵躺在一堆混著幹草和馬糞的草垛上，蹺著二郎腿，腳丫子一晃一晃。
    猴爪子握著一把雲霞搓成的花生米，拋得老高再用嘴叼住，嚼得嘎嘣脆響。
    他旁邊，幾個剛被他修理過的禦馬監小吏鼻青臉腫地跪在一邊，手裏捧著的上好仙果他看都不看。
    那根攪翻天地的混沌鐵棒隨意倚在棚柱上，棒尖無意劃拉著地麵堅硬的星紋雲石，刮出一道道深痕。
    猴臉上那份無聊和躁動，幾乎要從水鏡裏溢出來！
    “俺老孫生來便是尋樂子掀桌子的命！這鳥弼馬溫的勾當……悶煞俺老孫也！”
    孫悟空百無聊賴地嘟囔聲清晰地傳來，一個響亮的嗝混著雲霞花生的碎末噴出。
    他猴眼一轉，金睛滴溜溜看向天河水師方向的混沌星海深處，那翻湧的葬王渦黑雲，猴嘴裏小聲咕噥：
    “聽說那邊天河盡頭…有片連仙帝都敢啃的凶地渦子？也不知比起咱家花果山水簾洞的鍋底坑，哪個更帶勁……嘖！哪天實在閑得身上長跳蚤了，倒要去踹一腳那黑泥潭子試試鍋氣！”
    水鏡景象之外，吳通立於葬王渦投下的無邊陰影之中。
    他指尖緩緩撚動那早已空了的混沌玉酒壇，壇壁上仿佛還殘留著禦馬監草棚中那股桀驁不馴的酒氣與燥動。
    混沌氣機於他玄袍下無聲流淌，深黯的眼眸倒映著水鏡中那猴子百無聊賴撓著耳朵、眼底深處卻燃燒著“鍋底坑”挑戰欲的金色身影。
    一抹近乎於無、卻深嵌因果的弧度，在吳通唇角緩緩凝實。
    “帝墟葬骨……何須自往？”
    他低語無聲，隻震動著身周丈許的混沌薄霧。
    “……自有金猴……願掘天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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