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墟。
    那片凝固在百億年時空血痂中的汙穢墳場。
    粘稠的空間裏，時間如同腐敗的血漿緩慢蠕動。
    孫悟空踏著那半截布滿刀痕的殘破塔尖。
    金睛如兩輪燃燒的太陽掃視著這片死寂的絕望之域。
    汙穢的黑暗物質在棒尖翻騰的金焰外灼燒翻滾。
    發出滋滋的哀鳴。
    卻始終無法再進一步。
    “操他姥姥的‘寶’！”
    “汙穢醃臢，連俺老孫一身猴毛都嫌臭！”
    美猴王狠狠啐了一口。
    粘稠的黑泥在他唾沫落地前便被金焰蒸騰成一縷黑煙。
    他周身毫毛炸起。
    碎金流焰在暗金鎖子甲上流淌跳躍。
    將試圖攀附上來的汙穢氣息燒得吱吱作響。
    火眼金睛洞穿濃稠的黑暗。
    所見唯有無盡的殘骸、凝固的怨念、和那些在暗處蠢蠢欲動卻被他凶威震懾不敢上前的汙穢凶物。
    巫尋？線索？
    除了屁股底下這塊又臭又硬的爛石塔，毛都沒有一根！
    一股被戲耍的狂怒在胸中翻騰，遠比那些汙穢觸手更讓他暴躁。
    暗金鎖子甲的縫隙深處，那縷曾經侵入毫毛核心的詭異黑氣紋絲不動。
    如同最深的陰影，潛伏在這凶焰滔天的大聖神軀最底層。
    “晦氣！”
    孫悟空低罵一聲。
    猴爪子狠狠一拍塔尖。
    巨大的殘塔在汙穢中晃了晃。
    震落一片腥臭的黏液。
    他身形猛地拔起。
    化作一道洞穿永恒黑暗的金色裂痕。
    決然撕裂這片令人作嘔的腐肉空間。
    將帝墟無盡的汙穢與失望狠狠甩在身後！
    混沌亂流在耳邊呼嘯。
    冰冷粘稠的空間感逐漸被清冽相對帝墟而言）的混沌元氣取代。
    孫悟空駕著一道卷曲的雲霞，徑直落在禦馬監那片懸空雲台邊緣。
    蹄下一塊剛從星河牧場上衝刷下來的、還算幹淨的河灘碎石“嘎吱”一聲被踩碎。
    他火氣未消，猴臉陰沉得能滴下水。
    渾身上下那股在帝墟浸染的汙穢凶氣尚未完全散去。
    周遭幾匹剛吃飽喝足、正悠閑舔舐銀亮毛皮的踏焰天馬齊聲發出驚恐的長嘶。
    四蹄踏火慌亂後退。
    濺起一片星火流雲。
    “慫貨！”
    孫悟空罵了一句。
    金睛不耐煩地掃過那群受驚的畜生。
    目光無意間掠過蹄邊翻滾的碎石頭。
    一塊巴掌大小、色澤溫潤如羊脂的弧麵玉石被水流裹挾著，撞在他的暗金護脛甲上。
    “當啷”一聲輕響。
    打著旋兒停在泥濘雲沙裏。
    “嗯？”
    孫悟空猴爪子一抄。
    那玉筒入手冰涼滑膩。
    這玩意兒在星河牧場的河灘上並不罕見，多是些廢棄的記錄法器或是破碎的傳信符。
    “又是哪個倒黴鬼掉下來的破爛？”
    他猴嘴撇了撇。
    本欲隨手丟開。
    金睛裏火芒下意識地一灼。
    嗡！
    一道極其微弱、幾乎可忽略的神魂波動自玉筒深處透出！
    波動獨特，帶著一絲……似曾相識的冰冷引導意味？
    孫悟空火眼金睛猛地眯起。
    猴爪上金光繚繞。
    磅礴的神念如針，蠻橫地刺入玉筒！
    轟！！！
    一股浩瀚雜亂的信息洪流，混著無數光影畫麵，瞬間衝入他識海！
    “花果山頂，仙石迸裂……”
    “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畫麵閃動！
    山門台階、聽道蒲團、同門爭執…
    與他記憶中的斜月三星洞分毫不差！
    甚至…那個最愛找他切磋的暴躁師兄，臉上那道被他不小心抓出的舊疤位置都一絲不差！
    “老祖夜半傳法……”
    畫麵驟然拉近！
    菩提老祖靜室之內，那深夜時分，老祖單獨在他額間一點，傳下七十二般變化真奧的場景！
    這是烙印在他神魂最深處的隱秘！
    非親曆者，絕不可能描繪如此精確！
    連老祖指尖那點溫潤道紋的觸感都幾乎重現！
    一股寒氣從孫悟空的尾巴骨瞬間竄上天靈蓋！
    金睛之中碎金火焰猛烈搖曳！
    他渾身猴毛根根倒豎。
    仿佛有無數雙冰冷窺視的眼睛穿透了時空死死釘在自己後背！
    不是戲耍！
    這玉筒記錄的，是他最隱秘的根腳！
    一絲一毫都不差！
    “轟！！！”
    識海翻騰，怒火如焚！
    “誰？！到底是誰！！！”
    孫悟空喉間發出低沉的、磨牙鑿骨般的嘶吼。
    不是憤怒，是觸及靈魂禁忌後爆發的本能驚悚！
    強壓下炸毛的衝動。
    金睛死死瞪著還在瘋狂湧入的信息流——
    “美猴王怒闖龍宮……金箍棒定海……”
    “閻羅殿勾魂簿除名……”
    畫麵疾轉！
    正是他揚名東州、乃至引來太初神庭注意的種種“壯舉”！
    分毫不差！
    “弼馬溫怒反天庭……巨靈神兵甲崩碎……南天門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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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麵陡然沸騰！
    焚天的妖雲！
    咆哮的猴王！
    鐵棒揮砸下崩飛的南天牌匾！
    兵將如螻蟻般被掃飛！
    淩霄寶殿的琉璃金頂在棒影下呻吟！
    “哈哈！打得好！”
    先前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被這熟悉的熱血衝淡！
    孫悟空猴臉上綻開一個暴戾快慰的呲牙大笑！
    仿佛那玉筒中的景象點燃了他胸中壓抑許久的凶焰！
    管他娘誰寫的！
    看到自己打上金殿這段，痛快！
    金睛灼灼生輝，迫不及待地往下讀取！
    “四大天王閉門閉戶……九曜星君罷戰收兵……太初仙王愁容滿麵……急差天將赴西天……”
    棒打各路神仙！
    天庭顏麵掃地！
    那高高在上的太初老兒束手無策！
    信息流奔湧至高潮！
    孫悟空猴爪攥緊玉筒。
    指節因用力泛出金色毫光。
    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
    “……請西天佛祖……”
    畫麵在此處陡然一滯！
    如同狂奔的怒潮撞上了無形的冰壁！
    玉筒中所有湧動的光影、信息、那波瀾壯闊的畫麵感——戛然而止！
    隻餘下一片冰冷的空白！
    “沒了？！！”
    孫悟空渾身一僵，如遭雷擊！
    猴臉上的狂喜瞬間凍結！
    金睛裏噴薄欲出的碎金火焰如同被潑了一盆萬古寒冰水，驟然熄滅。
    隻剩下燒灼後空洞的驚愕和更猛烈的狂躁！
    如同最烈的情火燃燒到極致，卻驟然一腳踏空！
    “操他娘的！！！！”
    一聲狂怒到撕心裂肺的咆哮震得整個雲台為之顫抖！
    群馬再度炸群嘶鳴！
    雲海被無形的聲浪犁出一道深溝！
    猴子原地化作一團狂暴的金色旋風。
    瘋狂地抖弄著那塊玉筒：
    “給俺看！給俺看！！”
    “下麵怎樣了？！”
    “那老兒有沒有被俺棒打出屎來？！”
    “西天禿驢來了又如何？”
    “俺老孫怕過誰來？！！”
    可玉筒冰涼，再無半分回應。
    隻有最後那斷檔處的空白，如同最惡毒的嘲諷，狠狠抽在他的怒焰之上！
    怒火焚心！
    金睛噴火般死盯著那片空白！
    就在暴怒的極限，一行與先前描繪截然不同、筆力遒勁卻透著冰冷疏離的小字，如同寒冰刻刀，無聲無息地烙印在玉筒最後那片空白之上：
    欲知後事如何，
    天外混沌深處，
    “墟”之印記所指。
    古神巫尋，可解前因。
    同時，一道細微卻清晰無比的星空坐標圖紋在文字下方徐徐展開。
    其核心波動與指向，正是他剛從裏麵一無所獲、沾染了一身醃臢出來的帝墟坐標！
    隻是此刻那坐標之中，一個模糊的、殘缺的石塔影像被重點圈出。
    塔下，一個猩紅的箭頭直指更深處！
    轟——！！！！
    前所未有的狂怒夾雜著被赤裸裸算計的恥辱感徹底點燃了美猴王的凶性！
    他仰天長笑。
    笑聲穿透雲層，卻冷得如同萬載玄冰！
    “哈哈哈哈！”
    “好！好一個‘欲知後事’！”
    “好一個‘古神巫尋’！”
    他五指猛地一收！
    那堅硬堪比神金的玉筒在猴爪中發出刺耳的“嘎吱”呻吟，卻詭異地未被捏碎！
    “狗屁的同門！”
    “狗屁的緣分！”
    “好你個黑心的天河元帥！”
    “好深的水！好大的餌！”
    孫悟空金睛裏凶光暴射。
    火眼之中竟再沒有半分疑惑，隻剩下看穿毒蛇七寸的暴戾與冰冷徹骨的決心！
    “想用這醃臢玉筒吊著你孫爺爺？！”
    “想叫俺去那糞坑深處替你刨骨頭？！”
    “好！好得很！”
    他身形猛地拔地而起。
    化作一道比離弦更迅疾的金色流星！
    沒有半分停留。
    甚至沒看一眼那象征著暫時安身的弼馬溫草棚。
    金影撕裂層層有序排列的星河牧場雲海。
    攪碎沿途溫順流轉的霞光瑞氣。
    在無數天兵天將驚愕的注視下，狂暴無比地撞穿了通往混沌星海外域的無形壁壘！
    “俺老孫親自去‘請’這位巫尋祖宗！”
    冰冷的宣告化作震蕩星河的戾嘯。
    “看你挖的這坑！埋的是誰的金身！”
    金焰遁光瞬息沒入混沌邊界翻滾的無序亂流之中。
    隻留下一道久久無法愈合的扭曲空間裂痕。
    和禦馬監雲台上下死寂的駿馬與兵卒。
    鎮淵號艦首，那間死寂的靜室鐵門邊緣，最後幾粒被極致寒意凍裂的金屬霜屑悄然剝落。
    剝落處，隱約露出一條比發絲更細的縫隙。
    縫隙內裏，並非絕對黑暗。
    一抹澄澈無垢、卻又冰冷得映照出混沌風暴與那道金焰遠去軌跡的眸光，於那縫隙深處無聲亮起。
    如同亙古懸於深淵之底的冷月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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