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好心孫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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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帶著一種黏膩的窒息感。林小風蜷縮在向陽公寓樓背麵的陰影裏,背靠著冰冷潮濕、長滿黴斑的牆壁,像一塊被遺棄的石頭。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議,經脈裏殘留著透支後的灼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部火辣辣的刺痛。玉佩沉寂在胸口,那道凝實了一線的青色符文虛影也黯淡無光,如同風中殘燭,隻維持著最基礎的一絲聯係。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沉重的鉛塊,拖拽著他的意識不斷下沉。
他強撐著,不讓自己徹底昏睡過去。耳朵捕捉著三樓那扇窗戶後細微的動靜——張建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裏焦躁地踱步,翻箱倒櫃,嘴裏神經質地念念有詞,似乎在反複確認那個被他藏起來的信封是否安全。那聲音透過玉佩被動增強的微弱感知傳來,斷斷續續,卻清晰勾勒出一個被恐懼攫住的小人物形象。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天際終於泛起一絲死魚肚般的灰白,驅散了最濃重的黑暗。城中村開始蘇醒,遠處傳來早起攤販推車軲轆的聲響,近處有住戶開門倒水的嘩啦聲。
三樓張建軍的房間裏,踱步聲停了。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後,腳步聲猶豫著移向門口。林小風精神一振,屏住呼吸,將身體更深地縮進牆壁與垃圾桶夾角形成的陰影裏。
“吱呀——”一聲輕響,老舊的鐵門被拉開又帶上。張建軍佝僂的身影出現在樓道口,他穿著一件半舊的夾克,頭發有些淩亂,臉色在微熹的晨光中顯得異常憔悴,眼窩深陷,眼神慌亂地左右掃視著樓下,像一隻受驚的兔子。確認沒人注意後,他才低著頭,腳步匆匆地走出了公寓樓,很快消失在狹窄的巷子盡頭。他要去“處理”那個燙手的信封?還是去給“金牙張”匯報?
機會!林小風強忍著身體的極度不適和眩暈感,扶著牆壁,如同幽靈般閃出陰影,悄無聲息地摸進了公寓樓。樓道裏彌漫著隔夜的油煙和潮濕的黴味。他扶著斑駁的牆壁,一步一頓地爬上三樓。303的門緊閉著,門縫裏沒有透出燈光。
他深吸一口氣,集中起僅存的一絲微弱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門鎖。這並非開鎖技能,而是玉佩被動強化後帶來的、對物質結構極其細微的感知力。冰冷的金屬鎖芯結構在他模糊的感知中呈現出粗糙的輪廓。他嚐試著用意念去“撥動”其中幾個關鍵的簧片節點——這是他在工地上琢磨鋼筋水泥結構時無意中發現的玉佩感知的另一種粗淺應用。
“哢噠…哢噠…”幾聲極其輕微、幾乎被樓道裏其他住戶起床洗漱聲掩蓋的機括聲響起。老式的彈子鎖,在玉佩那微弱意念的笨拙“撥弄”下,竟然真的鬆動了!
林小風心髒狂跳,額頭滲出冷汗,精神力的消耗讓眼前陣陣發黑。他咬緊牙關,輕輕一推。
門,無聲地開了一條縫。一股混合著廉價煙味、隔夜飯菜和某種說不出的陳腐氣息撲麵而來。林小風閃身進去,反手將門虛掩上。房間裏光線昏暗,窗簾緊閉,擺設簡陋得可憐——一張舊木桌,兩把椅子,一張單人床,一個掉了漆的衣櫃,牆角堆著些雜物。典型的底層單身漢的蝸居,唯一顯眼的是桌上那台老舊的台式電腦。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迅速掃過整個房間。玉佩那被動的微弱感知如同無形的掃描儀,配合著他的記憶——昨晚“聽”到的翻箱倒櫃聲主要集中在……
床頭!靠牆的那一側!
林小風走到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邊,蹲下身。床板與牆壁之間有一道狹窄的縫隙。他伸出手指,在積滿灰塵的縫隙底部摸索。指尖很快觸碰到一個硬硬的、帶著紙質感的東西。
就是它!
他小心翼翼地掏了出來。正是他昨天下午塞進門縫的那個牛皮紙信封!信封口已經被拆開,裏麵厚厚一遝紅票子還在,正是他歸還的房租和一點補償。
林小風的心沉了下去。錢還在,張建軍如此緊張,到底在怕什麽?他拿起信封,湊到窗邊微弱的光線下,仔細翻看。
信封本身很普通,就是街邊文具店最便宜的那種。但當他將信封內側翻出來對著光時,瞳孔驟然收縮!
在信封封口內側的折痕處,緊貼著信封紙壁,粘著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極其纖薄、近乎透明的黑色塑料片!塑料片上布滿了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型電路和針尖大小的金屬觸點!
追蹤器!
林小風瞬間明白了!金牙張的人在他離開向陽公寓後,就偷偷在信封裏動了手腳!塞進了這個微型追蹤器!他昨天下午塞回房租,等於主動把這個“眼睛”又送回了張建軍手裏!金牙張昨晚特意打電話追問信封,根本不是懷疑裏麵有什麽秘密信息,而是在確認這個追蹤器是否被張建軍發現或破壞!張建軍這個蠢貨,被嚇得差點燒了錢,最後隻敢藏起來,卻不知道自己藏了個隨時能暴露位置的炸彈!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對方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陰險、更隱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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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猶豫,指尖用力,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纖薄的追蹤器從信封內側撕了下來。冰冷的塑料片貼在指腹,帶著一種令人厭惡的窺伺感。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牆角那個塞滿了煙頭和泡麵桶的垃圾桶上。
林小風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他走到垃圾桶邊,沒有直接把追蹤器扔進去,而是蹲下身,在散發著餿味的垃圾裏翻了翻,找出一個空了的、油膩膩的速食麵桶。他將追蹤器用力摁進了桶底殘餘的、凝固的醬料和麵條殘渣裏,確保它被完全覆蓋包裹。然後,他才將這個麵桶隨手丟回垃圾堆的最上麵。
做完這一切,林小風才將信封裏屬於自己的錢仔細收好,塞進口袋。這不僅僅是錢,更是他接下來生存和行動的本錢!他最後掃了一眼這個充滿算計和恐懼的房間,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走出向陽公寓時,天已大亮。城中村徹底蘇醒,狹窄的巷子裏人聲鼎沸,充滿了市井的煙火氣和喧囂。林小風混在早起的人流中,臉色依舊蒼白,腳步虛浮,但眼神深處卻多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清醒和冰冷的決絕。
昨夜工棚的生死搏殺,今晨公寓裏的追蹤器陷阱……金牙張的追殺如同跗骨之蛆,陰狠毒辣,無所不用其極!躲,是躲不掉的!玉佩的力量雖神奇,卻如無根之水,消耗巨大,且無法主動掌控。僅僅依靠被動防禦和工地撿垃圾般的“尋寶”,無異於坐以待斃!
拖著疲憊的身體,再次踏上漫長的歸途。沒有公交車,隻能靠兩條腿。身體的透支讓他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但胸中那股不甘的火焰,卻支撐著他沒有倒下。他像一個苦行僧,在城市的邊緣跋涉,腦海中反複推演著昨晚的每一個細節,分析著金牙張可能的勢力範圍,思索著如何利用張建軍這個現成的、被恐懼控製的“內線”。
當他終於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再次出現在宏遠工地那戒備森嚴的大門口時,時間已近中午。刺眼的陽光照得他一陣眩暈。
“林小風?”門口值班的保安正是昨晚放他出去的那個魁梧漢子,看到他這副比昨晚更加狼狽、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倒的樣子,嚇了一跳,“你……你沒事吧?臉色怎麽跟死人一樣?昨晚出去遇到麻煩了?”
林小風搖搖頭,嘴唇幹裂,聲音嘶啞:“沒……就是有點……不舒服。”他拿出出入證登記。
保安皺著眉看著他登記完,欲言又止。這時,一輛沾滿泥點的黑色帕薩特從工地裏開了出來,停在了門口。車窗搖下,露出孫強那張帶著關切和一絲嚴肅的國字臉。
“林小風?”孫強看到林小風的模樣,也是一驚,立刻推開車門下來,“怎麽回事?臉色這麽差?生病了?”他走到林小風麵前,仔細打量著他蒼白的臉和布滿血絲的眼睛,又看到他衣服上沾著的灰塵和露出的手腕處隱隱的擦傷——昨夜躲避時蹭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孫工……我……”林小風剛想找個借口搪塞。
“上車!”孫強不由分說,一把扶住林小風有些搖晃的身體,語氣不容置疑,“看你這樣子,風一吹就得倒!先去我辦公室休息一下!有事待會兒再說!”他不由分說地將林小風半扶半推地塞進了帕薩特的後座。
車子平穩地駛入工地,停在項目部那座簡易的二層板房前。孫強的辦公室在二樓,雖然簡陋,但收拾得還算幹淨整齊。
孫強親自給林小風倒了杯溫水,看著他小口小口地喝下去,臉色才緩和了一點,但眼中的關切和審視並未減少。“說吧,小風,到底怎麽回事?別跟我說沒事,你這模樣騙不了人。是不是……跟上次的弩箭有關?”孫強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絲凝重。
林小風捧著溫熱的杯子,感受著熱水帶來的暖意,沉默了幾秒。孫強的關心是真誠的,而且作為工頭,他顯然也察覺到了工地的不平靜。林小風放下水杯,抬起頭,迎上孫強銳利的目光,聲音低沉而沙啞:“孫工,我……我可能惹上點麻煩……”
他沒有說細節,隻是模糊地提到有人想對他不利,自己僥幸逃脫,但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很大衝擊。同時,他隱晦地表達了對工地安全的擔憂,以及對自己可能連累到項目的歉意。
孫強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沒有追問細節,顯然明白林小風有所保留。他沉吟片刻,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久經世事的沉穩和不容置疑的力度:“小風,這事我知道了!工地安保我會再加強!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至於麻煩……你放心,這工地,還輪不到外人撒野!”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如同一劑強心針,瞬間注入了林小風冰冷疲憊的身體!雖然孫強的保護未必能完全對抗金牙張那種陰險的暗殺,但這無疑是一個強有力的信號,一個立足點!更關鍵的是,這代表了來自工地管理層、來自一個本地小有勢力包工頭的認可和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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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孫工!”林小風站起身,真心實意地鞠了一躬。這一躬,不僅是為這份庇護,更是為這份在絕境中伸出的援手。
孫強擺擺手,示意他坐下,臉色緩和了些:“謝什麽,你是我的人,護著你是應該的。”他話鋒一轉,帶著點關切,“不過,小風啊,我看你這樣子,今天肯定是幹不了活了。這樣,你先回工棚好好休息一天,工錢照算!另外……”
孫強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用舊報紙包著的小方塊,推到林小風麵前。“拿著。”
林小風疑惑地打開報紙。裏麵是一小疊嶄新的百元鈔票,不多,大概一千塊的樣子。
“孫工,這……”
“拿著!”孫強打斷他,語氣不容拒絕,“算我私人借你的。看你這樣,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去買點營養品,或者買身幹淨衣服。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垮了什麽都白搭!”他頓了頓,看著林小風洗得發白的工裝,又補充了一句:“要是覺得在工棚住著不踏實,或者需要換個地方暫時避避風頭,也可以跟我說。我在附近還有點關係。”
錢!避風頭的地方!
林小風看著桌上那疊紅票子,又看看孫強真誠而帶著威嚴的臉,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澀湧上心頭。這不僅僅是錢,這是雪中送炭!是信任!更是一個信號——孫強願意在他身上投資,願意提供超出普通工友的幫助!
“孫工……謝謝!這錢……我一定盡快還您!”林小風沒有矯情,鄭重地將錢收好。這筆錢,對他現在太重要了!
“不急。你先養好身體。”孫強揮揮手,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去吧,好好休息。記住,有事,找我!”
林小風再次道謝,離開了孫強的辦公室。雖然身體依舊疲憊不堪,但腳步卻比來時踏實了許多。胸口沉寂的玉佩,那道青色的符文虛影,似乎也在孫強那番話帶來的暖意和希望中,極其微弱地閃動了一下。
回到工棚,老李和大劉都出去上工了。林小風一頭栽倒在硬板床上,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徹底將他淹沒。他幾乎瞬間就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下午工地下工的嘈雜聲將他驚醒,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身體的酸痛感減輕了不少,精神也恢複了一些,雖然依舊虛弱,但不再是那種瀕臨崩潰的感覺。
他坐起身,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玉佩依舊沉寂,但那種近乎幹涸的虛弱感似乎消退了一絲。他想起孫強給的錢,小心地從口袋裏拿出來,數了一遍。整整一千塊。這對他而言,是一筆“巨款”!
就在這時,工棚門口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幹淨運動服、背著雙肩包、約莫十七八歲、眉眼間依稀有幾分孫強影子的少年探進頭來,臉上帶著點好奇和局促。
“請問……林小風大哥在嗎?”少年聲音清亮。
林小風一愣:“我是。你是?”
少年走了進來,臉上露出笑容:“林大哥好!我叫孫浩,孫強是我爸。他讓我給你送點東西。”說著,他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半新的、套著矽膠保護殼的智能手機,還有一個嶄新的充電器,一起遞了過來。
“我爸說你手機可能不好用了,這個是他以前用的,還能用,裏麵插著電話卡,話費他剛充了三百,讓你先用著。說……說有事方便聯係。”孫浩撓撓頭,補充道,“他還說……讓你安心休息,別多想。”
一部能用的智能手機!還有話費!
林小風接過那部還帶著少年體溫的手機,感覺沉甸甸的。這不僅僅是一部通訊工具,這是孫強伸出的又一根橄欖枝,一條隨時可以聯係的紐帶!更代表著一種融入現代社會、拓展信息和人際網絡的起點!
“替我……謝謝你爸!”林小風的聲音有些發哽。
“不客氣!”孫浩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顯得很陽光,“林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說完,他擺擺手,蹦跳著離開了工棚。
林小風握著手機,冰冷的金屬外殼在掌心漸漸被焐熱。金牙張的陰影依舊濃重,但不再是絕對的黑暗。他終於,在廢墟中,艱難地踩下了第一個清晰的腳印。
他打開手機。嶄新的屏幕亮起。通訊錄裏,隻有一個孤零零的號碼,備注是:孫工。
林小風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又緩緩抬起,望向工棚外那片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巨大工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裏,一種名為“希望”和“野心”的東西,如同微弱的火苗,開始悄然燃燒。
他點開手機瀏覽器,在搜索框裏,鄭重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本市廢舊金屬回收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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