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壁刮擦著後背崩裂的金鱗甲片，每一次粗糲的摩擦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劇痛如同跗骨之蛆，林小風幾乎是滾出那個狹窄、彌漫著萬年塵封與血腥氣息的洞口，重重摔在斷龍峽入口之外相對平坦、布滿碎石的地麵上。
    天光刺眼，他仰麵躺著，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了燒紅的刀子，肺部火辣辣地痛，陽光毫無遮攔地潑灑下來，與峽穀內終年不散的灰黑死氣形成地獄與人間的割裂。他下意識地攥緊右手，指尖傳來溫潤如玉的觸感——那株七葉噬靈藤，七片狹長的葉子邊緣帶著細微鋸齒，通體碧綠如最上等的翡翠，此刻正靜靜躺在他血肉模糊的掌心，散發著微弱卻精純到令人靈魂顫栗的生命氣息。
    這是石頭用命換來的。
    “石頭……”沙啞破碎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帶著鐵鏽般的血腥味，峽穀深處，那吞噬一切的灰黑霧海依舊在翻湧，發出低沉的嗚咽，仿佛巨獸在舔舐傷口。守墓人那枯枝般的黝黑巨手，洞口中兩點冰冷、漠然、帶著無盡饑餓的暗紅眸光……還有甲七嵌入岩壁、左臂爆碎的淒慘景象……一切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腦海。
    他掙紮著坐起，環顧四周，斷龍峽入口一片狼藉，巨大的碎石散落，地麵布滿龜裂的痕跡和被火焰灼燒過的焦黑，幾截斷裂的噬靈藤如同死去的毒蛇，散落在灰燼裏，散發出焦糊與腥臭混合的刺鼻氣味，石頭最後消失的那處岩縫，幽深黑暗，再無半點聲息。
    他死死咬著牙，牙齦滲出血絲，才將那幾乎衝垮理智的嘶吼壓回胸腔，現在不是時候哀悼，他需要力量，需要活著。
    林小風艱難地挪到一塊背陰的巨岩後，背靠著冰冷的石頭，才敢真正鬆一口氣，玉佩緊貼胸口，第六漩渦節點黯淡無光，傳遞出強烈的虛弱與幹涸感。經脈如同被砂紙磨過，尤其是之前被宗家爪牙煞氣侵蝕過的地方，每一次靈力試圖流轉都帶來針紮般的刺痛，後背被甲七殘餘力量轟擊的位置，金鱗甲凹陷崩裂，皮開肉綻，鮮血浸透了破爛的衣衫，黏膩冰冷。
    絕境求生，代價慘烈。
    目光落在手中的七葉噬靈藤上，羊皮秘圖上的標記清晰浮現腦海，一線生機，就在此物。
    他毫不猶豫，將其中一片最小的葉子摘下，忍著劇痛，艱難地將其揉碎，碧綠的汁液瞬間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新草木芬芳彌漫開來，僅僅吸入一絲，都讓他精神為之一振，胸口的憋悶似乎都減輕了一分，他將揉碎的葉泥小心翼翼地敷在後背最深的傷口上。
    “嘶——”
    一股清涼之意瞬間滲透皮肉，直達骨髓！緊接著，是如同萬千螞蟻啃噬般的麻癢感，傷口邊緣焦黑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細微的肉芽開始蠕動、生長！斷裂的肋骨處傳來輕微的“哢噠”聲，錯位的骨茬仿佛被無形的手溫柔地撥正、彌合！玉佩似乎也被這精純的生命精氣引動，黯淡的第六漩渦節點微微亮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光芒，貪婪地汲取著逸散的能量，枯竭的經脈如同久旱逢甘霖，傳來細微的滋潤感。
    有效！而且是立竿見影的神效！
    林小風精神大振，顧不得麻癢，又摘下兩片葉子，一片嚼碎咽下，一片繼續外敷，磅礴的生命精氣如同溫和的洪流，迅速在體內散開，修補著千瘡百孔的身體，斷裂的骨骼被強行接續，撕裂的肌肉纖維快速愈合，髒腑的震傷被撫平，後背傷口處，深可見骨的創麵迅速收口、結痂。金鱗甲上崩裂的縫隙，也在生命精氣的滋養下，緩慢地彌合著，暗金色的流光重新變得凝實了一絲。
    力量，一絲絲地重新回到身體，雖然距離全盛時期依舊遙遠，如同涓涓細流之於奔騰江河，但至少不再是油盡燈枯、任人宰割的狀態，他擁有了行動的能力。
    他脫下早已破爛不堪、浸透血汙的外套，將剩餘的四片七葉靈藤仔細包裹好，貼身藏在內衣口袋，緊挨著那枚變得溫熱的玉佩，做完這一切，他扶著岩石，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目光再次投向斷龍峽，灰黑色的霧氣在入口翻滾，如同有生命的界限，將那片死亡之地與外界隔絕，甲七嵌入岩壁的身影已經不見，不知是掙脫了，還是被那守墓的拖入了深淵，信陵衛……黑金勢力……林家宗家……如同無形的巨網，依舊籠罩在頭頂。
    “不能留在這裏……”林小風低語，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信陵衛折損慘重，黑金勢力損失了“白手套”，宗家的人隨時可能出現，這片區域，已成風暴中心。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拖著依舊沉重疼痛的身體，向著遠離岷山主脈、通往最近城鎮的崎嶇小路蹣跚而去，每一步都牽扯著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但他走得異常堅定，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寂而疲憊，卻又透著一股曆經生死淬煉後的冷硬。
    三天後，雲州市，城南邊緣，一個遠離市中心喧囂、顯得有些破敗的舊街區，空氣中混雜著廉價油煙、潮濕黴味和淡淡的中藥苦澀氣息，街角，一塊褪色的“百草堂”木匾斜斜掛著，門可羅雀。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林小風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走了進去，藥堂內光線昏暗，彌漫著濃鬱的藥香。櫃台後，坐著一個穿著洗得發白青色布褂的老者，頭發花白，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就著窗欞透進來的光，慢條斯理地分揀著簸箕裏的藥材，聽到門響，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渾濁卻透著閱盡世事的平靜。
    “看病還是抓藥？”老者聲音平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眼前的年輕人臉色依舊蒼白，身形有些單薄，穿著一身半舊的夾克和工裝褲，褲腳還沾著未洗淨的泥點，像個剛下工地的。但他走進來的步伐，卻異常沉穩，眼神深處藏著一種與外表年齡不符的疲憊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銳利。
    “抓藥。”林小風的聲音平靜，目光掃過略顯空蕩的藥櫃，最終落在那分揀藥材的簸箕上，“另外，想打聽個人，老秦頭，以前也在這附近開藥堂的。”
    老者分揀藥材的手微微一頓，渾濁的眼睛透過鏡片，仔細地打量著林小風，那平靜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更深的東西，藥堂裏一時隻剩下藥材摩擦簸箕的沙沙聲。
    “老秦頭？”老者緩緩開口，語調沒有太大起伏，“認識，倔老頭一個，認死理，前些日子……沒了。”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尋常小事，但林小風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痛惜和複雜。
    林小風的心沉了一下，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證實，那股憋悶的滯澀感依舊堵在胸口，老秦頭，那個在城南一角守著濟世堂、在他最落魄時給予庇護和指引的老人，終究還是沒能逃過宗家的毒手，金牙張背後的林家之人……這筆血債，又多了一筆。
    “怎麽沒的？”林小風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老者放下手中的藥材，摘下老花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動作緩慢而專注，像是在整理思緒，“惹了不該惹的人唄。”他重新戴上眼鏡，渾濁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他那人，看著蔫，骨頭硬得很，聽說，是為了護著什麽人，擋了路……唉，這世道。”他搖搖頭，歎息裏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無奈，“你找他？”
    “受過他恩惠。”林小風言簡意賅，沒有多說，他走到櫃台前，從貼身口袋裏拿出一個油紙小包，小心地打開一角，露出裏麵三片碧綠如玉、散發著溫潤光暈的葉子邊緣。“老先生，您看看，這幾味藥材，您這裏可有？”
    濃鬱精純的生命氣息瞬間彌散開來，雖然隻有一絲泄露，卻讓整個藥堂沉悶的空氣都為之一清！老者渾濁的眼睛猛地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幾乎是撲到櫃台前，死死盯著那油紙包，枯瘦的手指微微顫抖，想要觸碰又強行忍住。
    “這…這是？！”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一絲顫抖，“七葉噬靈藤？！傳說中隻生於極陰死地、伴噬靈凶藤而生的續命靈藥？！你…你怎麽得到的？！”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林小風的臉，之前的平靜蕩然無存，隻剩下極度的震驚和探究。
    “機緣巧合。”林小風神色不變，迅速合攏油紙包，隔絕了那誘人的氣息，“我需要幾味輔藥，中和它的霸道藥性，同時激發其生肌續骨之效。”他報出幾個藥名，都是羊皮秘圖上記載的、與七葉噬靈藤相輔相成的普通藥材，但配伍極為精妙，非精通藥理者不能知曉。
    老者眼中的驚駭更甚，看向林小風的目光徹底變了，能拿出七葉噬靈藤已是驚世駭俗，更能隨口道出如此精準、甚至有些失傳意味的古方配伍……這個看似落魄的年輕人，絕不簡單！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轉身在身後高大的藥櫃裏熟練地拉開幾個抽屜。
    “有！百年份的老山參切片三錢，品質尚可；三十年以上的野生田七粉二錢；上好的川紅花一錢半；還有你要的‘地龍涎’……嗯，我這裏正好還有一些陳年窖藏的……”老者一邊快速抓藥、稱量，一邊低聲念叨著，動作麻利精準，顯示出深厚的藥工功底，他小心翼翼地將分好的幾味藥材用桑皮紙包好。
    “承惠，八百。”老者將藥包推過來，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林小風，“年輕人，聽老朽一句勸，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東西的氣息，瞞不過某些鼻子特別靈的‘東西’。最近這雲州市裏，可不太平，有些‘生麵孔’在暗處遊蕩，像是在找什麽……你，好自為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沉重警告。
    林小風心頭一凜，生麵孔？是宗家的後續追兵？還是黑金勢力？他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鈔票付了賬，將藥包仔細收好。
    “多謝提醒。”他拿起藥包，轉身走向門口。
    “等等。”老者忽然叫住他，猶豫了一下，從櫃台下摸出一張邊緣磨損的名片，遞了過來。“城南這一片，像老秦頭那樣懂點‘門道’、又還願意開藥堂的老骨頭沒幾個了。我姓孫，孫守拙。以後若還需要些‘特別’的藥材，或者……遇到些‘特別’的麻煩，可以來這裏找我，老秦頭護著的人……我老頭子，能幫一把是一把。”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子江湖草莽的義氣。
    林小風接過那張隻印著“百草堂”和座機號碼的簡陋名片，指尖傳來紙張粗糙的質感，他深深看了孫守拙一眼，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推門融入外麵嘈雜而充滿煙火氣的市井街道。
    陽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感受著體內在靈藤藥力下緩慢修複的傷勢，以及胸口玉佩傳來的微弱溫熱。
    宗家、黑金……或許被岷山之行慘烈的景象分散注意力而選擇暫時蟄伏，但絕不代表放棄。孫守拙的警告如同警鍾，而眼下最迫切的，是錢。療傷需要錢，尋找更多資源需要錢，保護身邊的人更需要錢，玉佩帶來的能力，或許能在這凡俗的泥沼裏，為他撬開一塊金磚。
    他的目光掃過街邊電線杆上貼著的、花花綠綠的招工啟事和“老中醫專治疑難雜症”的小廣告，一個模糊的念頭，在疲憊而清醒的腦海中，悄然成型。
    喜歡我名林小風請大家收藏：()我名林小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