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塵封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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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玉市南郊,一片由低矮棚戶、破舊瓦房和違章搭建的“握手樓”組成的區域,被當地人戲稱為“蜘蛛巷”,巷道狹窄、汙水橫流,空氣中混雜著劣質煤煙、腐爛垃圾和廉價酒精的味道,這裏是城市光鮮表皮下的陰暗褶皺,是底層掙紮者、邊緣人物和灰色行當的聚集地。
    上午九點多,陽光艱難地擠進狹窄的巷道,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塊來林小風換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舊工裝,背著一個半舊的帆布工具包,裏麵裝著阿飛準備的燒刀子、鹵牛肉和新拐杖。他步履沉穩,帽簷壓得很低,收斂了所有靈力氣息,如同一個進城找活幹的普通鄉下青年,阿飛則穿著花襯衫,戴著墨鏡,叼著煙,像個本地小混混,遠遠地吊在後麵,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七拐八繞,避開幾處明顯是混混窩點的門口,兩人來到一棟搖搖欲墜的兩層瓦房前,房子外牆糊著厚厚的、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舊報紙,窗戶用破木板釘死了一半,門口堆著些撿來的破爛,散發著一股黴味,這裏就是“老煙槍”趙瘸子的家。
    阿飛上前,用特定的節奏敲了敲門板:“趙叔?趙叔在嗎?我,小飛,給您捎點東西過來!”
    裏麵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半晌,一個嘶啞、帶著濃濃痰音的聲音響起:“…誰?小飛?哪個小飛?老子不認識!”語氣極衝。
    “哎喲,趙叔,您貴人多忘事!上回在‘老劉頭’茶館,您那包‘紅塔山’還是我孝敬的呢!”阿飛嬉皮笑臉地回應,語氣熟稔。
    裏麵沉默了一下,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聲音和拐杖點地的“篤篤”聲,門“吱呀”一聲拉開一條縫,露出一張溝壑縱橫、寫滿風霜和戾氣的臉,頭發花白淩亂,眼窩深陷,眼神渾濁卻帶著一股子狠厲和警惕,像一頭受傷後更加凶暴的老狼,他的一條褲管空蕩蕩地挽著,倚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拐杖。
    趙瘸子目光如刀,先掃過阿飛,又死死盯住林小風,沙啞地問:“這生麵孔是誰?”
    “我老家來的表弟,叫小風,剛進城,想跟您老學點門道,混口飯吃。”阿飛忙介紹,同時將手裏拎著的酒肉袋子稍稍提高,濃鬱的肉香和酒氣頓時飄散出來。
    趙瘸子鼻子抽動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但警惕絲毫未減:“學門道?老子一個廢人,能教他什麽?滾蛋!”說著就要關門。
    林小風上前一步,將手中那副嶄新的、閃著啞光的合金拐杖遞了過去,聲音平靜而誠懇:“趙叔,聽飛哥說您腿腳不便,這副拐杖輕便些,您試試合不合手?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久仰您的大名,知道您是這昆玉地界上,對地下那些老礦道門兒清的頭一號人物,想聽聽您的故事,長長見識。”
    他的目光坦然,帶著一種對長者的尊重,沒有絲毫虛偽的憐憫或施舍。遞拐杖的動作自然,仿佛隻是舉手之勞。
    趙瘸子關門的動作頓住了,他看了看那副明顯價值不菲的合金拐杖,又看了看林小風平靜的臉,最後目光落在阿飛手裏散發著致命誘惑的酒肉袋子上,他喉嚨裏咕嚕了一聲,臉上的戾氣稍稍褪去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疲憊和深深的怨憤。
    “…哼,算你小子會說話。”趙瘸子冷哼一聲,側開身子,“進來吧,別踩老子東西!”語氣依舊生硬,但門是敞開了。
    屋內光線昏暗,彌漫著濃重的煙味和藥膏味,陳設極其簡陋,一張破床,一張瘸腿桌子,幾把凳子,牆角堆著些礦工帽、鏽蝕的工具和幾塊顏色黯淡的礦石標本,唯一顯眼的是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用各種顏色鉛筆和炭筆繪製的、極其精細複雜的地下巷道圖!那圖覆蓋了昆玉市周邊大片區域,密密麻麻的線條代表著無數或廢棄或塌陷的礦道,其中一些地方用紅筆重重圈出,寫著“水”、“毒氣”、“塌方高危”等字樣。
    林小風的目光瞬間被那張地圖吸引,尤其是西北角代表黑石峪區域的部分,那裏線條格外密集,標注也更多。
    “看什麽看?沒見過礦圖?”趙瘸子沒好氣地哼道,接過林小風手裏的合金拐杖,摸索著卡扣,動作有些笨拙,林小風上前一步,默不作聲地幫他調節好高度和鬆緊,趙瘸子試著拄了一下,拐杖輕便而穩固,支撐力遠勝他那根沉重的舊木拐,他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沒說什麽,但眼神深處那層堅冰似乎融化了一絲。
    阿飛趁機把酒肉放在桌上,麻利地撕開包裝,濃鬱的香氣瞬間充滿了小屋。“趙叔,您嚐嚐,城西老字號‘王記’的醬牛肉,還有這‘燒刀子’,地道!”
    趙瘸子坐到桌邊,沒客氣,抓起一塊牛肉塞進嘴裏,又擰開酒瓶蓋,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滾過喉嚨,他長長地哈出一口酒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舒展開一些,但眼中的渾濁和怨憤卻更加清晰。
    “說吧,想問什麽?”他抹了把嘴,目光掃過林小風,“衝著這副拐杖和這口酒,老子今天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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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風拉過一張凳子坐下,姿態放鬆,像拉家常:“趙叔,我們聽說黑石峪那邊,最近不太平?有地動,還塌了幾個洞,冒冷氣?”
    趙瘸子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渾濁的眼睛盯著林小風,帶著審視:“你們也衝著那‘寒晶’去的?”他嗤笑一聲,“省省吧,那地方邪門得很!老子在‘老鷹嘴’挖了半輩子礦,黑石峪那一片,打幾十年前就是禁區!狗屁的礦脈,那下麵是吃人的地兒!”
    “禁區?”林小風追問,“為什麽?地質不穩?”
    “地質?”趙瘸子又灌了口酒,臉上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眼神變得有些飄忽,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憶,“屁的地質!是‘它’!是那鬼東西在下麵!”
    “鬼東西?”阿飛也湊過來,一臉好奇。
    趙瘸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猶豫,但酒精和壓抑多年的恐懼怨憤最終衝垮了堤防,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神經質的顫抖:“…五十三年前,老子還是‘老鷹嘴’礦上最能幹的工頭!那時候黑石峪還沒現在這名兒,就叫‘死人溝’!礦務局不信邪,非要在死人溝邊上開個新探口,想打通那邊的‘富礦帶’…結果…剛打下去不到一百米…”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眼神充滿了恐懼:“…鑽頭打穿了!不是石頭,是…是冰!一股子白氣冒上來,當場就凍死了三個靠近的弟兄!那冷氣…媽的,不是普通的冷,是鑽骨頭縫裏的陰寒!沾上一點,皮肉就發黑壞死!礦上嚇壞了,想封井…可晚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瓶晃動:“下麵有東西!那冰層下麵…有東西在動!在撞!在叫!不是人聲,也不是野獸…是…是鬼哭!整個礦道都在抖!我們拚命往外跑…塌了!全塌了!老子命大,被一塊大石頭砸斷了腿,卡在縫裏沒被埋死…可親眼看著…看著十幾個弟兄…被那白氣追上…活活凍成了冰雕!然後…被後麵湧上來的黑水…融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趙瘸子渾身劇烈地顫抖,老淚縱橫,不知是恐懼還是悲傷:“死人溝…死人溝啊!那地方下麵連著的是陰曹地府!是吃人的魔窟!什麽狗屁寒晶…那是死人的骨頭渣子!是催命符!”他抓起酒瓶,又狠狠灌了一大口,試圖用酒精麻痹那深入骨髓的恐懼。
    林小風和阿飛聽得脊背發涼,趙瘸子描述的場景,與《百草靈機錄》中關於極陰寒煞之地的記載有幾分相似,但更詭異、更凶險!
    “後來呢?礦被封了?”林小風沉聲問。
    “封?”趙瘸子慘笑,“拿什麽封?靠近的機器都凍壞了!上麵下了死命令,把周圍幾個礦口都炸了,徹底封死那片區域!所有參與的人,死的給撫恤,活著的…簽了保密協議,拿了筆錢,封口滾蛋!老子這條腿,就值兩百塊錢和一句‘工傷意外’!呸!”他啐了一口濃痰,充滿了刻骨的怨恨。
    “那…黑石峪最近塌陷的洞,是不是就是當年炸封的地方?”林小風抓住了關鍵。
    趙瘸子喘著粗氣,眼神閃爍:“…有點像,但又不全像,按當年炸封的當量,不該這麽容易塌…除非…”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莫名的恐懼,“…除非是下麵那鬼東西…又在撞了!它…它想出來!”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趙瘸子粗重的喘息和劣質酒精的味道彌漫。
    林小風看著牆上地圖黑石峪區域那些密集的線條和危險標記,又想起玉佩影像中那個散發著古老氣息的點,以及平安符的共鳴,趙瘸子口中的“鬼東西”是什麽?是守護礦脈的異獸?是某種被封印的極寒煞靈?還是…與玉佩同源的、某種沉睡的古老存在?
    線索不但沒有清晰,反而更加撲朔迷離,也更加凶險。
    “趙叔,”林小風打破沉默,語氣鄭重,“您能畫出當年出事的大致位置,還有最近聽說塌陷的地方嗎?這對我們很重要。”
    趙瘸子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小風,充滿了警告和恐懼:“小子!你他媽真想找死?!那地方去不得!沾上了,死都是輕的!”
    “我們不去送死。”林小風目光平靜而堅定,“隻是想弄清楚,到底是什麽東西,害死了您那麽多兄弟,也害您成了這樣,或許…以後有機會,讓那鬼東西,永遠埋在地下。”
    趙瘸子愣住了,他看著林小風的眼睛,那裏麵沒有年輕人盲目的熱血,隻有一種沉澱的冰冷和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決心,這麽多年,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不是同情他的腿,而是提到了他那些慘死的兄弟…
    他枯瘦的手顫抖著,抓起桌上半截炭筆,走到牆邊那幅巨大的礦圖前,在代表黑石峪的區域,他用力地畫了幾個扭曲的圈。
    “這裏…當年鑽頭打穿的地方…地獄的入口…”他的炭筆戳在一個點上,留下深深的印記,“…最近聽說塌的洞…大概在這一片…離當年的入口…不遠…”他又在附近畫了幾個小圈。
    “小心…”他丟下炭筆,聲音嘶啞疲憊,仿佛用盡了力氣,“…那冷氣…沾不得…還有…小心那些‘城裏人’…他們…比鬼還精…”
    林小風默默記下位置,對著趙瘸子深深鞠了一躬:“多謝趙叔。”
    離開蜘蛛巷那間充滿絕望和恐懼的小屋時,陽光似乎也變得冰冷,林小風知道,黑石峪之行,已不可避免,趙瘸子用血淚畫出的圈,就是第一個必須踏足的戰場。而玉佩的指引,清溪鎮的呼喚,都隱藏在那片被詛咒的土地之下,胸口的玉佩,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決意,傳來一絲微不可查的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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