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起來頗有威望的白發老頭，拄著拐杖從人群裏走了出來，他對著王猛拱了拱手，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位將軍，老漢多句嘴。”
    “這些可都是嬌貴的讀書人老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怎麽能做咱們這粗活呢？這要是累壞了，可怎麽好啊？”
    老頭的話，代表了大多數百姓的想法。
    在他們心裏，讀書人，那就是天上的文曲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和他們這些泥腿子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王猛冷哼了一聲，馬鞭一指孔長瑞等人，對著那老頭，也對著所有圍觀的百姓，高聲喝道。
    “嬌貴？”
    “老子告訴你們！就這幫所謂的讀書人，所謂的聖人門徒！”
    “他們在京城裏，堵著宮門，罵咱們的陛下是暴君！”
    “他們說陛下在倭國殺倭寇殺得太狠，有損天和，丟了我大夏的臉麵！”
    此話一出，整個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百姓臉上的好奇和敬畏，都凝固了。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從每個人的眼底升騰起來！
    王猛的聲音愈發洪亮，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陛下有好生之德，沒砍了他們的腦袋！”
    “陛下隻是讓他們來這裏，和你們同吃同住，同勞同作！”
    “讓他們睜大他們的狗眼好好看一看，他們口中所謂的‘天下人’，過的究竟是什麽日子！”
    “讓他們用自己那雙沒摸過鋤頭的手，去體會一下，什麽叫民生之苦！稼穡之難！”
    轟！
    人群，徹底爆發了！
    “什麽？這幫狗娘養的畜生！居然敢罵陛下？！”
    “操他娘的！沒有陛下，咱們早就餓死了！”
    “就是！陛下給咱們分了地，蓋了房，讓咱們吃飽了飯，過上了人的日子！他就是咱們的活菩薩！這幫讀了幾天書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王八蛋，居然敢罵陛下？！”
    “打死他們！”
    一個膀大腰圓的礦工，雙眼通紅，直接把上衣一扒，露出古銅色的精壯肌肉，怒吼著就要衝上來！
    “對！打死這幫白眼狼！”
    百姓們的怒火，被徹底點燃了！
    他們可以忍受別人罵他們是泥腿子，是下等人。
    但他們絕對不能忍受，有人侮辱那個給了他們新生和尊嚴的皇帝！
    那是他們的天！
    眼看場麵就要失控，幾百個憤怒的礦工，就要把這群嚇傻了的士子撕成碎片。
    “都給老子住手！”
    王猛暴喝一聲，拔出腰間的佩刀，刀鋒在陽光下閃著森冷的光。
    “誰敢動手，就是違抗聖旨！”
    那股子暴虐的殺氣，瞬間鎮住了所有人。
    礦工們停下腳步，但依舊一個個怒目而視，鼻孔裏噴著粗氣，恨不得用眼神把那群士子千刀萬剮。
    孔長瑞和那幫士子，此刻已經徹底傻了。
    他們一個個麵如土色，渾身抖得和篩糠一樣。
    他們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幫在他們眼中愚昧不堪、麻木不仁的泥腿子，為什麽會因為幾句對皇帝的“諫言”，就爆發出如此恐怖的憤怒？
    這劇本不對啊！
    王猛收刀入鞘，翻身下馬，走到那個白發老頭麵前。
    “老丈，陛下的旨意，你聽明白了？”
    老頭被剛才的場麵嚇得不輕，連忙點頭。“聽……聽明白了。”
    “那就好。”王猛指著那群失魂落魄的士子，“這些人，從今天起，就交給你們了。”
    “每家領一個回去！吃的、穿的、睡的，都必須跟你們一模一樣！誰敢給他們開小灶，別怪老子不客氣！”
    “是是是！”老頭連連應聲。
    王猛又轉頭，對自己手下的羽林衛下令。
    “給老子把這村子四周圍起來！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巡邏！”
    “好好看住這幫讀書老爺！”
    “誰要是想跑……”王猛的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
    “先給老子吊起來，打斷一條腿！然後再送去礦井最深處，讓他跟煤炭作伴去！”
    “遵命！”羽林衛齊聲應喝，聲震四野。
    說完，王猛不再理會這群已經徹底懵逼的士子，轉身便走。
    很快，那些如狼似虎的羽林衛就開始“分發”人口。
    孔長瑞被兩個士兵粗暴地推搡著，踉踉蹌蹌地，被帶到了那個白發老頭的麵前。
    老頭看著他，眼神複雜，有憤怒，有鄙夷，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
    “走吧，讀書老爺。”老頭的聲音幹巴巴的，“以後，你就是我家的‘新鄰居’了。”
    孔長瑞麵不改色，還是對著那老頭行了一禮，聲音清朗，不卑不亢。
    “在下孔長瑞，有勞老丈了。”
    這一手，倒是讓那白發老頭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眼中的敵意也散去了幾分。
    他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孔長瑞，那身幹淨的儒衫，在這片灰撲撲的世界裏，實在是過於顯眼。
    “我叫徐春生。”老頭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地報上名字。
    說完，便拄著拐杖，轉身領著他往村裏走。
    村裏的路，根本稱不上是路。
    就是被無數雙腳踩出來的泥巴道，因為前幾日下過雨，至今依舊泥濘不堪。
    每走一步，黏膩的黑泥便會貪婪地吸附住鞋底，拔出來時甚至能帶起一長條惡心的泥漿。
    空氣中，牲畜糞便、腐爛草料和不知名穢物混合在一起的惡臭，如同一隻無形的手，粗暴地鑽進孔長瑞的鼻腔，熏得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他下意識地提起自己那身昂貴儒衫的下擺，踮著腳，狼狽地躲避著腳下的水坑，生怕沾上一點汙穢。
    這種感覺，比讓他麵對朝堂上政敵的詰難還要難受百倍。
    徐春生領著他，來到村子最角落的一間茅草房前。
    那房子低矮破舊，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吹垮。牆壁是用黃泥糊的，上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寒風正從縫隙裏“嗚嗚”地灌進來。
    的茅草稀稀拉拉，孔長瑞毫不懷疑，這要是下場大雨，屋裏就得變成水簾洞。
    這種地方，比他家馬夫住的屋子還要破上十倍！
    難道隻是給了他們這樣的屋子，就能讓他們歌功頌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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