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正文站起身，走到兩撥人中間，裝模作樣地用倭語大聲詢問起來。
    穀壽村夫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尤其強調了穀壽明是如何用最肮髒的詞匯辱罵大夏皇帝的。
    周圍的佃戶們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指證穀壽明那夥人。
    伊藤正文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還拍著胸脯用倭語對他們說“各位放心，我一定會如實向將軍大人稟報！”
    問完這邊，他又走到穀壽明那邊，低聲交談了幾句。
    穀壽明捂著臉，還在不停地訴苦。
    做完這一切，伊藤正文才重新回到王山馬前，再次跪下。
    王山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問清楚了？”
    “問清楚了，將軍大人。”伊藤正文一臉的沉痛和無奈。
    穀壽村夫和一眾佃戶完全聽不懂漢話，隻能看到伊藤正文跪在將軍馬前，一臉沉痛地訴說著什麽。
    他們見伊藤正文說得懇切，隻當他是在為自己這些人辯解，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希望，緊張又期待地看著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夏將軍，等待著公正的裁決。
    伊藤正文低著頭，話語流暢地開始了他的“翻譯”。
    “將軍大人，穀壽明武士他們因為天氣炎熱，在樹下稍作歇息。穀壽村夫等人便心生不滿，認為他們偷懶，上前挑釁辱罵。”
    “穀壽明武士等人念及同是為陛下效力，多番忍讓，可穀壽村夫卻得寸進尺，最後……最後率先動手傷人，才引發了這場混戰。”
    “至於辱罵皇帝陛下一事，純屬子虛烏有，是穀壽村夫為了脫罪，血口噴人！請將軍明鑒！”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滴水不漏。
    王山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深邃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波瀾，看不出喜怒。
    他點了點頭，話語依舊平淡。
    “原來如此。”
    他抬起馬鞭，指向穀壽村夫和那幾十個動手的佃戶。
    “把他們，全都給我押下去，關進禁閉室！嚴加看管！”
    “是！”
    羽林衛的士兵如狼似虎地衝了上去。
    穀壽村夫等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凶悍的士兵按倒在地。
    直到冰冷的繩索捆上身體，穀壽村夫才猛然驚醒，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伊藤正文，卻隻看到對方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再轉頭，穀壽明和鬆下五郎等人臉上那劫後餘生的、無比得意的笑容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這才想起來，在倭國的時候，這位伊藤正文老爺，就經常去穀壽明大人的府上做客，兩人關係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他們是一夥的！他們一直都是一夥的！
    “八嘎！你說謊！”
    穀壽村夫終於明白了，自己被這個同胞給出賣了！他瘋了一樣地掙紮起來，想要衝向伊藤正文，撕爛他那張顛倒黑白的嘴，可他被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將軍！冤枉啊！我們是冤枉的！”
    “是他們先罵人的！你們不能相信這個叛徒！”
    無論他們如何用倭語嘶喊，都無濟於事，很快就被捆得結結實實，拖拽著帶離了現場。
    穀壽明和鬆下五郎等人，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無比得意的笑容。
    贏了！
    就算到了大夏，這些泥腿子，也終究是泥腿子！翻不了天！
    穀壽明捂著自己還在流血的鼻子，湊到王山馬前，諂媚地笑道“多謝將軍大人明察秋毫，為我等主持公道！我……我的傷……您看，能不能請個大夫……”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滿心以為這位秉公執法的大夏將軍會給予撫慰。
    然而，王山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沒有半點同情，甚至帶著一絲看死人般的厭惡和冰冷。
    他調轉馬頭，連一句話都懶得多說，隻從鼻子裏哼出一句冷得掉渣的話語。
    “自己去找。”
    說完，他雙腿一夾馬腹，帶著其餘的羽林衛，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隻留下一片塵土，和呆立在原地的穀壽明。
    穀壽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著王山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圍那些大夏工匠和士兵投來的、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嘲弄的目光，心中那點剛剛升起的得意，瞬間被一股莫名的寒意澆得一幹二淨。
    怎麽回事？
    自己不是贏了嗎？
    為什麽……為什麽這位將軍大人的態度，會是這樣？為什麽所有大夏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個笑話？
    ……
    策馬走出老遠，王山身後的一個親兵終於忍不住了，策馬湊近了小聲問道“將軍，咱們就這麽算了？俺瞅著，那幫被打的‘老爺’也不是啥好鳥！那個告狀的頭目，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王山目不斜視，嘴角勾起一抹老兵油子特有的譏誚。
    “好鳥？壞鳥？關咱們屁事？”
    他勒了勒韁繩，放慢了馬速，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告誡的意味。
    “都是倭人，狗咬狗一嘴毛，你還真想給他們斷案伸冤啊？閑得蛋疼？”
    “那伊藤正文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他能管事，能讓這幾萬倭人老老實實幹活，對咱們就有用。有用，那就留著。”
    “至於誰對誰錯，誰死誰活，重要嗎？”
    親兵被問得一愣，撓了撓頭“那……將軍，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過去？”王山冷笑一聲，“你小子腦子讓驢踢了？打架是小事，但裏麵牽扯到辱罵陛下，這他娘的是天大的事！”
    他聲音裏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這種事，沾上了就是一身騷，是咱們能插手的？一個處置不好，輕則丟官罷職，重則腦袋搬家！你以為老子剛才是在和稀泥？老子是在救咱們自己的命！”
    “那……那怎麽辦？”親兵嚇出了一身冷汗。
    王山瞥了他一眼，罵道“你個榆木腦袋！咱們幹不了，有能幹的人！”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小冊子，撕下一頁，用炭筆在上麵迅速寫了幾行字，然後折好遞給親兵。
    “去，把這個交給工地上的錦衣衛百戶，就說是我王山說的，工地上出了點小亂子，怕耽誤了陛下的工程，請他們幫忙查查，肅清一下風氣。”
    “記住，隻說打架鬥毆，影響施工，一個字都別提辱罵陛大的事，讓他們自己去查！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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