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威握著那把簡陋到極點的樹枝掃帚，粗糙的掃帚杆硌著他布滿厚繭的手掌，也硌著他那顆飽經摧殘的土匪心。他感覺自己不是握著掃帚，而是握著一根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抽搐。淨壇執事？掃茅廁台階？這他媽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悲憤的目光掃過眼前這片“核心區域”：祖師殿的廢墟如同一頭被剝皮抽筋的巨獸殘骸，磚石木屑散落得如同天女散花；剛剛建好的旱廁像個歪嘴斜眼的乞丐，散發著泥土的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底蘊”；自己帶出來的新鮮泥腳印如同恥辱的烙印，深深印在通往茅廁的泥地上；空氣裏，草木腐朽、泥土腥臊、還有那若有若無的、屬於旱廁的獨特“芬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讓蒼蠅都退避三舍的複雜氣息。
    一塵不染？清新自然？讓訪客感受精神風貌？
    熊威眼前陣陣發黑。這林大門主……他是不是對“一塵不染”和“清新自然”有什麽誤解？！
    “嗯？”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點鼻音的哼唧，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熊威從悲憤的幻想中驚醒！
    是旺財！
    那條瘸腿土狗依舊慵懶地趴在石頭上打盹，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那條蓬鬆的尾巴尖，極其輕微地、不耐煩地……甩了一下。
    啪嗒。
    聲音很輕，落在熊威耳中卻如同驚雷炸響！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下一秒也變成地上那三灘不成形肉泥的恐怖景象！
    “掃！小的這就掃！掃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清新撲鼻！” 熊威所有的悲憤和不甘瞬間被無邊的恐懼碾碎！他猛地挺直腰板雖然依舊佝僂），聲音洪亮得如同宣誓，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幹勁和……求生欲！
    他不再猶豫，雙手緊緊攥住那把破掃帚，如同握住了絕世神兵！巨大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靈活，猛地衝向通往旱廁的泥濘小路！
    “唰！唰唰！”
    樹枝刮擦著泥地，發出粗糙刺耳的聲響。熊威如同瘋魔，力大無窮！他根本不是在掃，而是在……鏟！用那把脆弱的掃帚，瘋狂地刮蹭著地上的泥腳印和散落的細小碎石！力道之大，掃帚上的樹葉瞬間被磨禿了一大片，枝條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泥漿四濺！塵土飛揚！
    他刮完小路，又旋風般衝向旱廁周圍。看到那堆挖坑時遺留的新鮮泥土？掃帚化身推土鏟，“呼啦”一下，蠻力將土堆推平！看到散落在茅廁牆角的碎木屑？掃帚化身鋼叉，“劈裏啪啦”一頓亂捅亂撥，將碎屑掃得漫天飛舞！看到幾根從茅草棚頂垂落下來的枯草？他跳起來，用掃帚杆狠狠一抽！
    “啪！” 枯草應聲而斷，打著旋兒飄落。
    熊威的動作大開大合，充滿了暴力拆遷的狂野美感。一時間，以旱廁為中心，方圓十丈之內，泥塵滾滾，碎屑紛飛，仿佛刮起了一場小型的沙塵暴！原本就簡陋的環境，被他這麽一“清掃”，顯得更加……淩亂和狂野了。
    林牧雲捂著口鼻，被飛揚的塵土嗆得連連咳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淨壇執事”的“暴力美學”。這他媽是掃地？這是拆家吧？！他剛想開口阻止這頭蠻熊的破壞行徑——
    【警告：檢測到‘門派核心區域’粉塵汙染指數急劇升高！】
    【當前環境整潔度：30極度髒亂）！】
    【請用戶立即製止破壞性清潔行為！否則將扣除當日所有獎勵並重罰聲望！】
    冰冷的係統警告如同鞭子抽來！
    “停！停手！熊威！你給我停下！” 林牧雲急得跳腳，嘶聲力竭地吼道，“誰讓你這麽掃的？！你這是掃地還是放沙塵暴？！輕點！輕點懂不懂？！掃帚是掃的！不是鏟！不是捅！不是抽！”
    熊威龐大的身軀猛地僵住，手中的掃帚停在了半空，沾滿了泥漿和碎屑。他茫然地回頭，看著氣急敗壞的林牧雲，又看看自己造成的“傑作”——一片狼藉的泥地和漫天飛舞的灰塵，巨大的眼睛裏充滿了委屈和無措。
    “林……林門主……小的……小的不會啊……” 熊威的聲音帶著哭腔，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他這輩子搶過劫、殺過人、放過火，唯獨沒幹過這精細的掃地活！
    林牧雲痛苦地扶住了額頭。讓一個土匪頭子掃地……這難度堪比讓母豬上樹！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沙沙”聲，如同春日蠶食桑葉，輕輕響起。
    聲音來源——是放在旺財旁邊石頭上的那個破夜壺！
    林牧雲和熊威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隻見夜壺裏那濕潤的泥土表麵，不知何時，竟然冒出了三個極其細小的……嫩芽？！
    那嫩芽隻有針尖大小，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極其脆弱的嫩綠色，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消散。它們極其緩慢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努力向上伸展著！夜壺口上方，那一縷如同發絲般垂落的、精純的乳白色靈氣流，正溫柔地包裹著這三顆新生的嫩芽，緩緩旋轉、滋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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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絲絲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遠古蠻荒的、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的生命氣息，正從這三顆嫩芽中悄然散發出來！
    活了！那三顆死而複生的古種，真的在破夜壺裏抽芽了！
    林牧雲激動得渾身顫抖，連呼吸都屏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湊近夜壺，如同朝聖般，仔細端詳著那三顆針尖般的嫩芽。雖然渺小，卻蘊含著無限的希望！
    熊威也看呆了。他雖然不懂靈植，但那嫩芽散發出的奇異氣息，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種敬畏。這……這就是仙家的東西？長在夜壺裏的仙草？
    就在兩人都被這生命的奇跡吸引時——
    “嗷嗚！”
    一聲帶著強烈不滿的、如同炸毛般的低吼，驟然響起！
    是旺財！
    它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渾身蓬鬆的毛發微微炸開，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此刻充滿了暴躁和不耐煩！它死死地盯著漫天飛舞、緩緩沉降的塵土，尤其是那些飄向夜壺方向的灰塵！它那條瘸腿煩躁地在地上刨了兩下，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壓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
    空氣瞬間凝固！
    熊威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巨大的恐懼讓他差點當場跪下！他瞬間明白了仙尊發怒的原因——灰塵！自己揚起的灰塵，弄髒了仙草！弄髒了仙尊的地盤！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熊威魂飛魄散，巨大的身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潛能！他不再用蠻力，而是屏住呼吸，用那雙蒲扇般的大手，極其笨拙、卻又小心翼翼到極點地……開始用手，去捧、去攏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屑和泥土塊！
    他像一頭笨拙的巨熊在繡花，動作輕柔得可笑，卻又透著一股令人心酸的認真。他不敢再用掃帚了，生怕再揚起一點灰塵。他就那樣跪在泥地上，用手一點點地、如同捧起稀世珍寶般，將那些散落的雜物歸攏到一處。
    林牧雲看著熊威那副模樣，再看看暴躁的旺財和夜壺裏那三顆脆弱的嫩芽，心中忽然一動。
    他走到熊威身邊，蹲下身，從旁邊撿起幾片還算完整的樹葉之前被熊威暴力清掃弄掉的），又扯下一塊自己道袍上相對幹淨的裏襯布條。他動作麻利地將樹葉用布條捆紮在樹枝掃帚的禿頭上，做了一個簡易的“軟毛”掃帚頭。
    “給，” 林牧雲將改良版的掃帚遞給熊威，聲音壓低，“用這個，輕輕的，貼著地掃。像這樣……” 他示範了一下，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熊威如獲至寶，連忙接過，學著林牧雲的樣子，屏住呼吸，將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掃帚的尖端，極其輕柔地、一點一點地拂過地麵。這一次，幾乎沒有揚起多少灰塵。
    旺財眼中的暴躁這才緩緩平息下去，它低哼了一聲，重新趴回石頭上，眯起了眼睛，隻是尾巴依舊微微甩動，保持著監工的威懾力。
    熊威不敢怠慢，像個最虔誠的信徒，用那把簡易的軟毛掃帚，一點一點地清理著“核心區域”。他巨大的身軀此刻顯得無比笨拙，卻又透著一股異樣的專注。汗水混著泥灰從他額頭滾落，他也顧不上擦。
    林牧雲則小心翼翼地守護在那個破夜壺旁邊，如同守護著易碎的琉璃。他時不時抬頭看看屋頂那團緩慢旋轉、持續匯聚著絲絲縷縷精純靈氣的乳白色氣旋，再看看夜壺裏那三顆頑強向上伸展的嫩芽，心中充滿了期待。
    時間在無聲的清掃和守護中悄然流逝。
    夕陽徹底沉入西山，隻在天邊留下一抹暗紅的餘燼。山風漸起，帶著夜晚的涼意。
    熊威終於將旱廁周圍十丈範圍內的地麵大致清掃了一遍。雖然依舊簡陋，但散落的垃圾和顯眼的泥土堆已經不見，至少……看起來不那麽像垃圾場了。
    他累得幾乎虛脫，拄著那把破掃帚，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大口喘著粗氣，眼巴巴地看向林牧雲和旺財。
    【滴！門派核心區域環境整潔度檢測中……】
    【當前整潔度：45尚可，無明顯垃圾堆積，輕微粉塵殘留）。】
    【首次‘門派基礎維護日常）’任務完成度：合格。】
    【任務獎勵發放：門派聲望+3區域性）！獲得‘靈石粉塵’x1微量）！】
    【物品：靈石粉塵】
    【描述：劣質靈石礦脈開采或靈氣逸散後的殘留物，蘊含極其稀薄的駁雜靈氣，聊勝於無。】
    【用戶：林牧雲】
    【身份：青雲門門主】
    【剩餘壽元：367天23時58分】
    【門派聲望：113區域性）】
    【物品欄：靈石粉塵x1】
    三……三點聲望？還有一撮……粉塵？
    林牧雲看著識海裏那點微乎其微的獎勵，再看看累得像條死狗的熊威，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這性價比……也太低了點。不過，有總比沒有強。他意念一動，那所謂的“靈石粉塵”便出現在他掌心。
    真的隻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比麵粉還細，輕飄飄的，幾乎感覺不到重量。裏麵蘊含的靈氣稀薄駁雜，微弱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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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 林牧雲走到熊威麵前，將掌心那點粉塵遞到他麵前，“你的工錢。”
    熊威看著林牧雲掌心那一小撮灰撲撲的粉末，巨大的眼睛裏充滿了茫然和……一絲被侮辱的悲憤？這點灰？當他是要飯的嗎？！
    “林……林門主……這……” 熊威聲音艱澀。
    “別小看這點灰，” 林牧雲板起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高深莫測，“這可是‘靈石粉塵’！蘊含仙靈之氣！雖然少了點，但也是仙家之物！對你這等凡俗武夫，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不在話下！拿著！”
    仙靈之氣？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熊威將信將疑，但“仙家之物”四個字還是讓他心頭一跳。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兩根手指，如同拈花般，極其鄭重地將那一小撮粉塵拈了起來。粉塵入手微涼，似乎……似乎真有一絲絲極其微弱的氣息？
    “謝……謝林門主賞賜！” 熊威連忙將那點粉塵緊緊攥在手心，生怕被風吹跑了。雖然少得可憐，但這可是仙家之物！是他用掃茅廁台階換來的！意義非凡！
    林牧雲看著熊威那副珍而重之的模樣，心中暗歎一聲：忽悠土匪頭子掃廁所，還隻用一撮灰打發……自己這青雲門主當得，真是越來越沒底線了。
    “好了，天色已晚，找個地方歇著吧。” 林牧雲揮揮手，指向旁邊一處倒塌了半邊的偏殿廢墟，“那裏還能擋點風。” 他自己則抱著那個破夜壺，小心翼翼地挪到旺財趴著的石頭旁邊，靠著石頭坐下。夜壺裏的嫩芽在昏暗的天光下，散發著微弱的生命熒光。
    熊威如蒙大赦，拖著疲憊的身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處廢墟角落。他找了一處相對背風、幹燥點的角落，靠著冰冷的斷牆坐下。他攤開手掌，借著最後一點天光，看著掌心那點灰白色的粉塵，猶豫了一下，然後伸出舌頭，極其小心地……舔了一口。
    “呸呸呸！” 一股難以形容的土腥味和極其微弱的、如同鐵鏽般的駁雜氣息瞬間充斥口腔！熊威的臉皺成了苦瓜，差點吐出來。
    這……這就是仙靈之氣？怎麽比黑風寨後山的礦渣還難吃？！
    巨大的失落感和疲憊感湧上心頭。熊威蜷縮在冰冷的牆角，看著遠處在夜色中如同剪影般守護著夜壺的林牧雲，再看看那個趴著不動、卻如同洪荒巨獸般散發著無形威壓的土狗……一股強烈的、無法抑製的思鄉？）情緒猛地衝垮了他的心防。
    他想家了！想黑風寨那雖然粗陋但溫暖的窩棚！想他窖藏的那幾壇劣酒！想他那些雖然粗魯但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兄弟！二當家……還有寨子裏的弟兄們……他們發現自己失蹤這麽久……會不會以為自己死了？會不會……來找自己？
    這個念頭如同野草般瘋長！
    對！他們一定會來！黑風寨的兄弟，最講義氣！二當家熊羆，是他親弟弟！實力比他隻強不弱！一手開山斧威震黑風山！還有幾十號悍不畏死的弟兄！隻要他們找來……
    熊威的眼中瞬間爆發出強烈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光芒！他緊緊攥住拳頭，將那點難吃的粉塵死死捏在手心，仿佛捏住了最後的希望！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黑風寨的方向，眼神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熱切和……一絲狠厲！
    等著！老二！帶著兄弟們來！救大哥出去！把這該死的破道觀！還有那該死的土狗！還有那拿灰當工錢的林牧雲！統統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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