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大房落魄終有報,恩怨了結塵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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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的歡迎盛宴,足足持續了三日。
這三日裏,林曉曉和沈煉沈默)幾乎是在村民們山呼海嘯一般的熱情和花樣百出的“投喂”之中度過的。他們陪著村長李老漢喝了自家釀的“金福薯”烈酒;嚐了劉大嬸親手做的、據說能“美容養顏”的“秘製豬腳薑”;甚至被一群早已把他們當成“活神仙”來崇拜的村裏娃娃們,給戴上了一頂用最鮮豔的野花編織而成的“百花功德冠”!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喧囂才終於漸漸散去。
林曉曉也終於有時間去“探望”一下那些曾經帶給她無盡傷害,如今卻早已被時光和現實衝刷得麵目全非的“故人”。她並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連沈煉,都隻是讓他遠遠地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下等著。她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去為那段屬於“林小草”的過去,畫上一個最後的句號。
她首先來到了村西那片荒草叢生的亂墳崗。
在一個幾乎快要被野草淹沒的、毫不起眼的小土包前,她停下了腳步。沒有墓碑,沒有祭品,隻有幾隻烏鴉在光禿禿的樹杈上發出淒厲而沙啞的叫聲。
這裏埋葬的,便是周氏。
林曉曉從村長李老漢那裏聽說了她的結局。據說她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夜,孤獨地死在了那間四處漏風的破屋子裏。臨終前,她的嘴裏還一直含糊不清地念叨著“金元寶”、“好大孫”、“我的傳家寶”之類的胡話。她至死都在期盼著,那個她最疼愛的兒子和孫子能夠回來看她一眼。可惜直到她身體僵硬,被鄰居發現時,林大河和林虎也未曾露過一麵。
林曉曉靜靜地站了片刻。她沒有上香,也沒有說一句話。對於這個曾經帶給原主無盡痛苦和屈辱的老人,她早已沒有了半分的恨意,也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同情。有的隻是一種旁觀曆史塵埃的漠然。她轉身離去,如同隻是路過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荒塚。
隨後,她來到了那座早已破敗不堪,甚至連院牆都塌了半邊的林家大房院子前。院門虛掩著。一股混合著黴味、餿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朽氣息從門縫裏飄散了出來。
林曉曉微微蹙了蹙眉,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院子裏,雜草叢生,垃圾遍地。一個頭發花白,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惡臭的女人,正蜷縮在牆角,背對著她,用一根枯樹枝專心致誌地戳著地上一個正在緩慢爬行的螞蟻窩。她的嘴裏,還時不時地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似哭似笑的“咯咯”聲。
正是張氏。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張氏緩緩地轉過頭來。當她看清來人是那個身著華服、容光煥發、早已與她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林曉曉時,她那早已麻木渾濁的眼中先是猛地閃過了一絲刻骨的怨毒和嫉恨!那眼神就如同一條潛伏在陰暗角落裏,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毒蛇!
然而,那怨毒僅僅隻持續了一瞬間,便被一種更加深沉的恐懼和可以稱之為“認命”的絕望所徹底取代。她張了張嘴,似乎想罵些什麽,但她最終卻什麽也沒能說出來。隻是將自己的身體更加蜷縮成了一團,如同一隻受了驚的刺蝟,將頭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雙臂之間,瑟瑟發抖,再也不敢看林曉曉一眼。
她並沒有瘋。但或許對於她而言,清醒地活在這由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人間地獄”裏,遠比瘋了要痛苦千百倍。
林曉曉看著她,心中同樣波瀾不驚。她隻是想起了當初那個叉著腰、堵在自家門口、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自己和家人的那個尖酸刻薄的婦人。恍如隔世。
就在這時,一個同樣衣衫襤褸、佝僂著背、手裏還提著一個破木桶的男人從裏屋走了出來。正是林大河。
他看到院子裏那如同天仙下凡一般、與這破敗院落格格不入的林曉曉,先是一愣,隨即便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手中的木桶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灑出了一地渾濁不堪的泔水。
“長……長……長公主殿下……”他磕磕巴巴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一個勁兒地在地上拚命地磕頭!那“砰砰砰”的響聲在這死寂的院落裏顯得異常的刺耳。
林曉曉看著他,淡淡地開口了:“大伯,起來吧。”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我……我……我有罪!我有罪啊!”林大河卻不敢起來,依舊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我……我對不起你們三房!對不起……死去的爹娘!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他甚至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響亮的耳光!
林曉曉靜靜地看著他,沒有阻止,也沒有說話。她知道林大河的這番“懺悔”,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因為恐懼和想要乞求施舍的表演。她早已從村長那裏得知了林大河的近況。
因為好吃懶做,又背負著那五十兩銀子的巨額“債務”雖然林曉曉早已通過村長暗中替他還清了,但他自己並不知道,也無力償還),他早已將家裏的田產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變賣殆盡。如今隻能靠著給村裏人打些最苦最累的零工還是村長李老漢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硬塞給他的活計),勉強換取一些能讓他和張氏不至於餓死的殘羹剩飯。
至於林虎,那個被周氏和張氏寄予了厚望的“好大孫”,則更加不堪。據說他因為受不了村裏的白眼和張氏那日夜不休的咒罵,早已在數年之前便離家出走,不知所蹤。最後一次有他的消息,是一個從鄰縣回來的貨郎說的。貨郎說他曾在鄰縣的賭場裏見過一個與林虎身形十分相似的、輸光了所有錢財、被人打斷了腿、像條死狗一樣扔在街上沿街乞討的落魄賭徒?是生是死,早已無人知曉。
“起來吧。”林曉曉再次開口,聲音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林大河這才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著頭,弓著腰,連大氣都不敢出。
林曉曉看著眼前這對早已被生活磨去了所有棱角和囂張氣焰的男女,心中最後的那一絲屬於“林小草”的執念也終於徹底煙消雲散了。她沒有再說什麽,也沒有像某些話本裏寫的那樣假惺惺地表示同情和寬恕。
她隻是在離開之前,悄悄地將一個裝了幾兩碎銀的荷包塞到了聞訊趕來的村長李老漢手中。
“村長爺爺,”她輕聲囑咐道,“這錢您看著辦吧。別讓他們餓死了。也別讓他們過得太舒坦。以後他們的事,就勞您多費心了。”
“哎……好,好……公主殿下,您放心吧。”李老漢看著林曉曉那早已平靜如古井的眼眸,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林曉曉與這家人的所有恩怨便徹底了結了。
塵歸塵,土歸土。有些人,有些事,早已不配再占據她心中任何一個小小的角落了。
她走出那座破敗的院落,呼吸著外麵那清新的空氣,抬頭看了一眼那湛藍如洗的天空。陽光正好。她知道,有些仇恨,不必親手去報。時間和他們自己的選擇,才是這世間最公正,也最殘酷的審判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