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破碎的記憶,無處安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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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是在三天後。
這一次,林曉曉沒有再哭,也沒有再鬧。
她隻是沉默地接受了醫生和護士的所有檢查。
沉默地聽著導師王教授那充滿了關切和擔憂的叮囑。
沉默地辦理了出院手續。
她的這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反而讓王教授和所有關心她的人都更加擔心了。
“曉曉,你真的沒事了嗎?”坐上王教授的車,返回自己公寓的路上,王教授還是忍不住再一次試探性地問道。
“嗯。”林曉曉隻是看著窗外那飛速倒退的、由鋼筋水泥構築而成的城市森林,輕輕地應了一聲。那聲音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那你……還記得你昏迷前在做什麽嗎?”王教授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
林曉曉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轉過頭看著王教授,臉上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記得。”
“我在寫畢業論文。”
“為了培育出更高產的‘金剛霸王薯’。”
聽到這個“標準答案”,王教授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看來這丫頭是真的“恢複正常”了。那三天前,那個在醫務室裏哭喊著自己是“長公主”、要找“丈夫”和“孩子”的、精神狀態極不穩定的林曉曉,應該真的隻是一場由腦部撞擊引發的短暫的“後遺症”吧。
……
車子很快便停在了一棟充滿了現代氣息的高層公寓樓下。
“曉曉,到了。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王教授。”林曉曉搖了搖頭,聲音依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謝謝您。您快回去休息吧。這幾天辛苦您了。”
她推開車門下了車,然後對著王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著她那瘦弱卻挺得筆直的背影消失在公寓樓的電梯口,王教授再次歎了一口氣,心中卻總覺得有那麽一絲說不出的怪異和心疼。
……
“滴——”
指紋解鎖。
公寓的門應聲而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裝修得簡約、時尚、充滿了“現代小資”情調的一室一廳。開放式的廚房,淺灰色的布藝沙發,牆上還掛著幾幅她最喜歡的梵高的《向日葵》的複製品。
這裏是她的家。
是那個屬於二十三歲的研究生林曉曉的家。
然而,此刻……
在那個擁有著一個名為“大周”的十幾載人生記憶的靈魂麵前,這裏卻陌生得如同一座冰冷的牢籠。
林曉曉緩緩地走了進去。
她環顧著四周。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尖銳的、冰冷的、能將她的心刺得千瘡百孔的利刃。
那個光潔如鏡的電磁爐,讓她想起了杏花村“曉默山居”裏那個雖然簡陋卻永遠都燒著熱水、溫著熱粥的土灶台。
那個柔軟舒適的布藝沙發,讓她想起了忠勇靖安王府裏那張她和沈煉最喜歡在冬日的午後依偎在上麵曬著太陽看著書的紫檀木貴妃榻。
牆上那幅色彩豔麗的《向日葵》,讓她想起了她親手在“皇家農科院”的試驗田裏培育出的那能榨出最香醇葵花籽油的“金龍一號”向日葵。
甚至連空氣中那一絲絲因為久未通風而產生的淡淡的塵埃味,都讓她無比地懷念起杏花村那混合著泥土、青草和雞糞味的“人間煙火”氣。
這裏沒有沈煉。
沒有那個無論她多晚回家都會為她留一盞燈、溫一壺茶的男人。
這裏沒有孩子們。
沒有那幾個會邁著小短腿撲進她懷裏、用最軟糯的聲音喊著“娘親抱抱”的小包子。
這裏什麽都沒有。
隻有一個被全世界都判定為“瘋子”的孤獨的靈魂。
林曉曉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
她像一個初生的嬰兒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她下意識地開始尋找那些能給她帶來一絲絲安全感的東西。
她走到書桌前,想像往常一樣拿起毛筆將自己此刻那混亂不堪的心情都記錄下來。
然而桌上隻有冰冷的金屬外殼的筆記本電腦和一排排散發著油墨味的簽字筆。
沒有宣紙。
沒有硯台。
更沒有那支沈煉親手為她削製的狼毫筆。
她又跌跌撞撞地衝進廚房,想要去灶台前燒一把火給自己煮一碗能暖心暖胃的熱粥。
然而廚房裏隻有冰冷的、需要插電才能啟動的電磁爐和一個隻會發出“嗡嗡”聲的巨大冰箱。
沒有柴火。
沒有煙火氣。
更沒有那個她親手用黃泥壘起來的土灶台。
她不死心。
她又衝進了那間唯一能讓她感到一絲“熟悉”的臥室。
她撲到床上,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了那柔軟的枕頭裏,拚命地嗅著,想要從上麵找到哪怕一絲一毫屬於那個男人的清冽的、令人安心的氣息。
然而……
沒有。
什麽都沒有。
枕頭上隻有她自己那早已冰冷了三天的味道和一絲絲醫院裏那揮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
……
“哇——!!!”
終於。
在這空無一人的房間裏。
在這被全世界都拋棄了的孤獨與絕望之中,林曉曉那一直強撐著的最後一絲理智徹底崩潰了!
她再也抑製不住那如同火山爆發一般洶湧而出的悲傷與思念!
她像一個與父母走失了的孩子。
像一個被硬生生從愛人懷中奪走的妻子。
像一個再也見不到自己骨肉的母親。
她蜷縮在床上,緊緊地抱著那個冰冷的枕頭,放聲大哭!
哭得是那般撕心裂肺!
哭得是那般肝腸寸斷!
哭得仿佛要將那積壓了一個世界的委屈、一個時空的思念都徹底宣泄出來!
“沈煉……沈煉……你在哪裏……”
“大寶……二寶……我的孩子們……娘親……好想你們……”
“爹……娘……小花……小樹……”
“我……好想……回家……”
破碎的記憶如同鋒利的刀片,將她的心割得鮮血淋漓。
無處安放的思念如同噬骨的毒藥,將她的靈魂啃噬得千瘡百孔。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直到眼淚流幹,聲音嘶啞。
直到筋疲力盡,再次昏睡了過去。
窗外,城市的霓虹開始一盞盞亮起。
繁華而喧囂。
隻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這個名為“家”的冰冷的牢籠裏,隻剩下一個破碎的靈魂和一顆無處安放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