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林曉曉是在一陣persistent的門鈴聲中被吵醒的。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陽光透過沒有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了一道狹長而刺眼的光斑。
    她的眼睛因為哭了太久早已紅腫得像兩顆熟透的桃子，嗓子也幹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身體更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般酸軟無力。
    但她的心卻比身體更加的空洞和麻木。
    “叮咚——叮咚——”
    門鈴聲依舊在執著地響著。
    林曉曉掙紮著從床上爬了起來，如同一個被抽掉了靈魂的木偶，一步一步挪到門邊，從貓眼裏向外看去。
    是王教授。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激動，手裏還提著一份熱氣騰騰的早餐。
    林曉曉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麵無表情地打開了門。
    “曉曉！你可算開門了！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王教授一進門便聞到了空氣中那股充滿了“頹廢”與“悲傷”的壓抑氣息。
    他又看了一眼林曉曉那紅腫的雙眼和蒼白如紙的臉色，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疼。
    “你這丫頭……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他將早餐放在茶幾上，語氣充滿了擔憂，“醫生說了，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放鬆心情。”
    林曉曉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王教授見狀，也知道此刻再多的安慰也是徒勞。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用一個他認為足以讓任何一個醉心於科研的學生都為之振奮的“好消息”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曉曉！你快來看！”王教授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份打印得整整齊齊還裝訂成冊的報告，臉上洋溢著一種難以抑製的驕傲與自豪！
    “你猜猜這是什麽？”
    “這是你昏迷之前，我們對那顆砸到你的‘金剛霸王薯’進行的全方位成分分析和基因測序的初步報告！”
    “你知道嗎？！曉曉！你成功了！你創造了一個足以震驚整個世界農科界的奇跡！”
    王教授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他快速地翻開報告，指著上麵那些密密麻麻的林曉曉曾經再熟悉不過的數據和圖表，用一種近乎“詠歎”的語氣說道：
    “你看！這驚人的澱粉含量！比目前世界上最高產的馬鈴薯品種還要高出整整百分之三十！這意味著它的畝產量將是一個天文數字！”
    “還有這完美的氨基酸配比！以及這些我們以前從未在任何一種薯類作物中發現過的未知微量元素！它們不僅讓‘金剛霸王薯’的營養價值遠超普通的蔬菜水果，甚至根據我們的初步推測，還可能具有抗氧化、延緩衰老、甚至是增強人體免疫力的神奇功效！”
    “曉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這意味著你不僅僅是培育出了一個高產的農作物品種！你更是為解決未來可能出現的全球性糧食危機和人類的健康問題提供了一個全新的、革命性的解決方案啊！”
    王教授唾沫橫飛，手舞足蹈，激動得像個孩子。
    他以為林曉曉在聽到這個足以讓她直接博士畢業、甚至拿到國內農科界最高獎項的“好消息”之後，會和他一樣欣喜若狂。
    然而……
    林曉曉隻是靜靜地看著那份報告，看著上麵那些她曾經夢寐以求的數據。
    她的眼神卻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甚至在那死水的深處還隱藏著一絲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和自嘲。
    奇跡？
    是啊……
    真是一個天大的“奇跡”啊。
    她在現代耗盡了無數心血才勉強培育出了一顆這樣的“金剛霸王薯”。
    而在大周，她早已將這種比報告裏描述的還要高產、還要神奇的“金福薯”種滿了整個天下的山川與田野。
    她早已用它喂飽了億萬的黎民。
    她早已用它開創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而如今，這一切卻被輕描淡寫地定義為一場由腦部撞擊引發的“幻想”。
    還有什麽比這更諷刺的嗎？
    “曉曉？曉曉？你在聽我說話嗎？”王教授看著自家學生那有些“呆滯”和“空洞”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沉。
    他連忙又從公文包裏拿出了另一個信封。
    他以為是這個“好消息”還不夠“刺激”。
    “呃……對了！曉曉！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
    “因為你這次在‘金剛霸王薯’項目上取得的突破性成果，你的名字和你的論文已經引起了國內乃至國際上好幾家頂尖農業科技公司的注意！”
    “尤其是那家在生物育種領域常年排名世界第一的，‘先正……啊不，是‘先農集團’！他們的亞洲區總裁親自給我打了電話！希望能為你提供一個可以免去所有流程的‘特殊人才實習’機會！”
    “而且他們還承諾！隻要你願意加入，他們可以立刻為你配備一個國家重點實驗室級別的獨立項目組！給你最高的研究權限和每年至少七位數的科研經費！”
    “曉曉！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是所有學農的學生都夢寐以求的最高殿堂！你……”
    “我不想去。”林曉曉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沙啞，卻異常的平靜。
    “什麽？”王教授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林曉曉抬起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重複道，“王教授，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不想去。”
    “為什麽？！”王教授急了，“曉曉！你是不是還沒從那場‘意外’裏緩過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林曉曉看著王教授那充滿了“不解”與“痛心疾首”的臉，心中湧起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她該如何向他解釋呢？
    告訴他，自己對這些所謂的“頂尖科技”和“遠大前程”早已沒有了半分的興趣？
    告訴他，自己曾經親手創建了一個比“先農集團”還要龐大、還要偉大的“林氏商業帝國”？
    告訴他，自己曾經以“嘉慧聖德長公主”的身份與君王共治天下？
    告訴他，自己現在什麽都不想要，隻想回到那個雖然貧窮落後卻有他、有孩子們、有所有她所愛的人的杏花村？
    不……
    她不能說。
    說了也不會有人信。
    他們隻會用那種充滿了“同情”與“憐憫”的眼神看著她，然後將她送進一個戒備更加森嚴的精神病院。
    “我隻是累了。”最終，林曉曉隻能用這個最蒼白也最無力的借口來搪塞。
    “我想先休學一年。好好地休息一下。”
    她看著王教授那由“震驚”轉為“失望”再轉為“痛心”的眼神，心中一片苦澀。
    她知道，自己辜負了恩師的期盼。
    也辜負了那個曾經對未來充滿了無限憧憬的二十三歲的林曉曉。
    可是……
    那又能怎麽樣呢？
    一個丟失了自己整個世界的靈魂。
    一個被硬生生剝奪了所有愛與幸福的可憐蟲。
    還要那所謂的“事業”和“成功”，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