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丹爐烤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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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一聲悶雷般的炸響撕裂了青崖觀後山慣有的寧靜。滾滾黑煙裹挾著焦糊的怪味兒,從丹房的窗欞門縫裏洶湧而出,直衝雲霄,驚得附近鬆樹上幾隻肥碩的灰雀撲棱棱亂飛,吱喳亂叫。
丹房內,雲舒灰頭土臉地癱坐在角落,道袍前襟黑了一大片,沾滿了黏糊糊的、還在冒煙的焦炭狀不明物體。她咳得驚天動地,眼淚都嗆出來了,一邊咳一邊還不忘徒勞地用手扇著眼前的濃煙。
“咳咳咳……失策失策,這火候……咳咳……也太難掌控了……”她喃喃自語,嗓音被煙熏得有些沙啞。她看著麵前那尊曾經還算古樸的青銅小丹爐,此刻爐蓋歪斜地飛到了牆角,爐身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正嫋嫋地冒著最後幾縷不屈的青煙。爐底,幾塊原本飽滿的紅薯,如今隻剩下幾團黑乎乎的、散發著詭異焦香的殘骸。
“噗嗤……”一聲憋不住的笑從門口傳來。
雲舒沒好氣地抬眼望去。門口探進來一張年輕的臉,是師弟明心,圓頭圓腦,此刻正捂著嘴,肩膀一聳一聳的。
“笑!再笑!”雲舒抓起手邊一塊沒燒完的木炭作勢要丟,“信不信師姐我讓你也嚐嚐這‘霹靂烈焰丹’的滋味?”
明心趕緊縮頭,強忍笑意:“不敢不敢!師姐威武!這……這已經是本月炸的第三個爐子了吧?庫房管事師叔的臉都綠了,說再這麽下去,觀裏要揭不開鍋了!”
雲舒撇撇嘴,毫不在意地拍拍道袍上的灰,結果拍起更大一片煙塵:“小氣!不就幾個爐子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再說了,我這可是在探索全新的‘丹道’!烤紅薯,懂不懂?民以食為天,我這叫貼近紅塵,感悟大道!”她振振有詞,順手從爐底扒拉出一塊烤得稍微好點的紅薯邊緣,吹了吹灰,小心翼翼掰開,露出裏麵金黃的、散發著熱氣的瓤,滿足地咬了一口,“唔……雖然賣相差了點,但火候到位了,焦香四溢,外焦裏嫩,這才是人間至味!比那些苦哈哈的辟穀丹強多了。”
明心看得直咽口水,忍不住湊近兩步:“師姐,給……給我也嚐嚐?”
“去去去,”雲舒護食般地把紅薯往懷裏一攏,“想吃自己烤去!別打擾師姐我感悟‘焦香大道’。”她盤腿坐好,眯著眼,小口小口地啃著來之不易的戰利品,一臉陶醉,仿佛吃的不是一塊烤焦的紅薯,而是什麽仙家珍饈。幾縷從炸裂窗紙透進來的陽光,落在她沾著黑灰的臉上,映得那雙慵懶半眯著的眼睛格外清亮靈動。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沉重感。
“雲!舒!”一聲壓抑著怒火的低吼在門口炸響。
雲舒一個激靈,差點被紅薯噎住,慌忙把剩下的小半塊塞進袖袋裏,迅速抹了把臉,試圖毀屍滅跡。可惜道袍上的黑漬和滿屋狼藉的硝煙味,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
門口,站著青崖觀的觀主,玄誠子。他年約六旬,麵容清臒,三縷長須打理得一絲不苟,此刻臉色鐵青,眉頭緊鎖成“川”字,眼神銳利得像兩把刀子,直直釘在雲舒身上。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道袍,身形瘦削卻站得筆直,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彌漫開來。
“師……師父……”雲舒趕緊爬起來,規規矩矩站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我知錯了”的乖巧模樣。隻是那微微鼓起的袖袋和嘴角殘留的一點可疑焦黑,徹底出賣了她。
玄誠子的目光掃過那裂開的丹爐,掃過滿地狼藉的黑灰和爐渣,最後定格在雲舒那張花貓似的臉上,額角的青筋突突跳了兩下。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製胸中翻騰的怒火。
“為師讓你靜心研讀《黃庭經》,體悟靜篤之境。”玄誠子的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你倒好,跑到丹房來‘感悟大道’?還把這清修之地弄得烏煙瘴氣,一片狼藉!雲舒,你眼中可還有門規戒律?!”
雲舒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師父,弟子……弟子這也是在煉丹啊……隻是……方向稍微偏了一點點……”
“偏了一點點?”玄誠子氣極反笑,指著那裂開的爐子,“煉丹煉到爐毀房塌?煉出滿室焦糊?雲舒!你天賦卓絕,根骨奇佳,本是百年難遇的修道良才!可你看看你自己!終日懶散懈怠,不思進取!大好光陰盡付流水!你對得起你身上的道袍嗎?對得起你早逝的父母將你托付於青崖觀的苦心嗎?”
提到父母,雲舒低垂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袖中的手微微握緊。她沉默了幾秒,再抬頭時,臉上又掛上了那副慣常的憊懶笑容,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師父~您消消氣嘛。弟子知錯了,真的!您看,這紅薯……不是,這丹爐雖毀,但也算為弟子積累了一次寶貴的失敗經驗嘛!失敗乃成功之母……”
“閉嘴!”玄誠子厲聲打斷她的狡辯,顯然氣得不輕,“巧舌如簧!我看你是冥頑不靈!罰你即刻起,清掃山門至後殿所有石階!不掃幹淨,不準吃飯,不準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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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雲舒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哀嚎道,“師父!那麽多台階……會死人的!”
玄誠子不為所動,冷冷道:“再多說一句,加掃三天茅廁!”他拂袖轉身,走到門口又停下,背對著雲舒,聲音裏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更深沉的憂慮,“還有,近日山下不太平,有大隊官兵調動的風聲。你給我老實待在觀裏,不許再惹是生非!若再讓為師發現你偷溜下山……哼!”
說完,玄誠子大步離去,隻留下一個冷硬的背影。
“是,師父……”雲舒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看著滿目狼藉的丹房和自己烏漆嘛黑的道袍,長長歎了口氣。
明心這才敢從門框邊蹭進來,同情地看著她:“師姐,你這次可把師父氣狠了。”
雲舒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踹了一腳旁邊幸存的矮凳:“掃就掃唄,不就是台階嘛……哎,對了,”她忽然想起什麽,眼睛一轉,賊兮兮地湊近明心,“好師弟,幫師姐個忙唄?”
明心警惕地後退半步:“師姐,你又想幹嘛?師父說了,讓我看著你!”
“嘖,小氣!”雲舒從袖袋裏摸出剛才藏起來的半塊烤紅薯,在明心眼前晃了晃,“幫我掃一半台階,這絕世美味就歸你了!怎麽樣?”
那烤紅薯雖然賣相不佳,但濃鬱的焦香混合著紅薯特有的甜香,在彌漫著硝煙味的丹房裏格外誘人。明心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掙紮。
“再加……再加幫我洗三天襪子?”雲舒趁熱打鐵。
明心看著那金黃的薯瓤,又看看雲舒“真誠”的臉,最終沒能抵擋住食物的誘惑,一咬牙:“……成交!不過師姐,你下次炸爐子,能不能離我房間遠點?上次爐灰都飄我枕頭上了!”
“嘿嘿,好說好說!”雲舒立刻眉開眼笑,把紅薯塞給明心,順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留下兩個清晰的黑手印,“放心,師姐我下次找個更僻靜的地方,保證不連累你!”她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收拾地上的殘骸,動作麻利,隻是嘴裏還在小聲嘀咕著,“官兵調動?關我們這深山老觀什麽事?師父就是愛操心……山下張記的醬肘子,不知道還有沒有貨……”
夕陽的餘暉將青崖觀層層疊疊的石階染成了溫暖的橙紅色。雲舒拄著一把快比她人高的竹掃帚,像根蔫了的豆芽菜,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石階上的落葉和浮塵。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她一邊機械地數著,一邊在心裏哀歎,“這要掃到猴年馬月去啊……明心這小子,拿了紅薯就跑得沒影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混著之前沒擦幹淨的爐灰,在臉上畫出一道道滑稽的痕跡。道袍的下擺沾滿了泥灰,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更顯得她整個人懶洋洋的,毫無精神。
“哎喲!”腳下一個趔趄,踩到塊鬆動的青苔石,差點摔個五體投地。她穩住身形,氣呼呼地踢了那石頭一腳:“連你也欺負我!”
忽然,一陣極輕微的、幾乎被風吹散的交談聲從下方石階拐角處飄了上來。
“……聽說了嗎?山下……好像……真的來了好多兵……”
“噓!小聲點!觀主嚴令……不準私下議論……”
“怕什麽?這都傳遍了……說是新皇帝……剛登基……要清剿……前朝餘孽……還是……不穩妥的地方……”
“……咱們青崖觀……一直……不摻和……應該……沒事吧?”
“誰知道呢……那陣仗……看著就嚇人……聽說……領頭的將軍……殺氣騰騰……”
聲音斷斷續續,很快又低了下去,隻剩下風吹過鬆林的嗚咽。
雲舒握著掃帚的手頓住了。官兵?新皇帝?清剿?這幾個詞在她腦子裏轉了一圈。她想起師父臨走時那異常凝重的臉色和那句“山下不太平”。
“新皇帝?”她挑了挑眉,低聲自語,“關我們這窮鄉僻壤的道觀什麽事?總不會以為我們這破地方還藏著什麽前朝寶藏吧?”她嗤笑一聲,覺得有些荒謬。青崖觀地處深山,香火冷清,除了他們這些修道之人,平日裏連個像樣的香客都少見。
“多半又是以訛傳訛。”她下了結論,很快就把這點小插曲拋到了腦後。比起虛無縹緲的傳言,眼前這望不到頭的石階才是實實在在的折磨。
“一千!”終於數到最後一個台階,雲舒如釋重負地把掃帚往旁邊一丟,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冰涼的台階上,靠著朱紅色的山門柱子,大口喘氣。夕陽沉入西山,隻留下漫天瑰麗的晚霞,映照著道觀飛翹的簷角。
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她摸了摸袖袋,空空如也,最後半塊紅薯也賄賂明心了。
“好餓……”她哀歎一聲,眼皮開始打架。掃台階實在太耗費體力了。晚風帶著山間的涼意吹過,拂動她淩亂的額發。倦意如潮水般湧上,意識漸漸模糊。
就在她半夢半醒,快要沉入夢鄉去會周公時,一個熟悉的氣息靠近,帶著淡淡的檀香和一絲無奈。
一件還帶著體溫的青色舊道袍輕輕蓋在了她身上。
雲舒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縫,隻看到玄誠子背對著她離去的模糊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有些佝僂。他似乎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最終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腳步沉重地消失在通往主殿的陰影裏。
雲舒裹緊了帶著師父體溫的道袍,那點暖意似乎驅散了山風帶來的微寒。她蹭了蹭柱子,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喃喃低語,聲音輕得像夢囈:“師父……您就是嘴硬心軟……台階掃完了……明天……明天我一定好好讀經……”
話音未落,細小的鼾聲已經輕輕響起。晚霞褪盡,夜幕降臨,點點星子綴上天幕。青崖觀的山門外,隻剩下一個裹著道袍蜷縮著酣然入夢的身影,仿佛塵世的喧囂與即將到來的風暴都與她無關。隻有山風穿過鬆林,發出悠長而低沉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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