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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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青崖觀在清脆的鳥鳴聲中蘇醒。薄霧如紗,繚繞在蒼翠的山林間,給古樸的道觀平添了幾分仙氣。早課的鍾聲悠揚回蕩,卻唯獨漏掉了後山柴房角落那個蜷縮的身影。
    雲舒四仰八叉地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身上胡亂蓋著昨夜師父給她的那件舊道袍。她睡得正香,一條腿還很不雅觀地伸到了床沿外,嘴角掛著一絲可疑的晶瑩。陽光透過窗欞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幾道光斑,也沒能把她從黑甜鄉裏拉出來。
    “師姐!師姐!起床啦!”明心的大嗓門伴隨著“砰砰砰”的拍門聲,像炸雷一樣在柴房外響起,“早課都過了!師父要發火啦!”
    雲舒皺了皺鼻子,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翻個身,用道袍蒙住頭,含糊不清地嘟囔:“別吵……讓為師……再悟一會兒道……呼……”
    “悟道?師姐你是悟周公吧!”明心毫不客氣地揭穿,“再不起來,師父罰你去掃茅廁!”
    茅廁二字似乎有神奇的魔力。雲舒猛地一個激靈,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人已經像裝了彈簧一樣從床上彈坐起來。
    “起了起了!”她揉著惺忪的睡眼,頭發亂得像鳥窩,“明心你催命啊!掃台階的債還沒跟你算呢!”她想起昨天被忽悠走的那半塊烤紅薯,恨得牙癢癢。
    門外明心的聲音帶著點幸災樂禍:“嘿嘿,師姐,快出來,有新鮮事!山下真來官兵了!好多人都在議論呢!”
    官兵?雲舒的瞌睡蟲瞬間跑了大半。她三下五除二套上自己那件洗得發白、袖口還沾著幾點可疑黑灰的道袍,趿拉著鞋子就衝出了柴房。
    “哪兒呢?在哪兒議論呢?”她一把抓住守在門口的明心。
    “膳堂啊!”明心被她拽得一個趔趄,“大家夥兒都在說呢,好像是真的!聽說……咳,師姐你輕點!”
    雲舒鬆開他,一溜煙就朝膳堂跑去。青崖觀不大,膳堂裏此刻坐滿了做完早課的弟子,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氣氛顯得有些不同尋常的緊張。空氣裏彌漫著米粥的清香和一種壓抑的躁動。
    雲舒貓著腰,悄無聲息地溜到靠窗一桌幾個年長師兄身後,豎起耳朵。
    “……千真萬確!我今早下山去溪邊打水,親眼看見的!”一個叫明德的師兄壓低了聲音,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那官道塵土飛揚,黑壓壓的全是兵!穿著鐵甲,拿著明晃晃的刀槍,一眼望不到頭!領頭騎著高頭大馬的那個將軍,臉黑得跟鍋底似的,眼神掃過來,我腿肚子都轉筋了!”
    “真的假的?衝著咱們青崖觀來的?”旁邊的明理師兄一臉狐疑,“咱們這破地方,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新皇帝吃飽了撐的派兵來這兒?”
    “誰知道呢!”明德灌了一口粥,心有餘悸,“看那殺氣騰騰的架勢,總不會是來給咱們送香火的吧?我還聽見有兵痞在嚷嚷,說什麽‘陛下有旨’,‘清肅不臣’,還有什麽‘青崖’……後麵沒聽清,嚇得我水桶都差點扔了就跑回來了!”
    “青崖?”另一個師兄明真皺緊了眉頭,“難道真是衝著咱們來的?可咱們一直安分守己,從不摻和朝廷的事啊!”
    “會不會是誤會?”明理猜測,“或者……是衝著山裏別的什麽去的?路過?”
    “不像!”明德搖頭,“那隊伍行進的方向,就是衝著咱們這山坳來的!而且,我回來的時候,好像看到山下通往咱們觀的那條小路上,已經有幾個穿便衣的人在探頭探腦了,鬼鬼祟祟的!”
    這話一出,桌上幾人的臉色都白了白。
    “嘶……這可怎麽辦?”
    “觀主知道了嗎?”
    “肯定知道了!我剛看見觀主從後山回來,臉色難看得嚇人……”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插了進來,是平日裏就看不慣雲舒懶散、自詡勤勉的明慧師姐。她端著粥碗,斜睨了雲舒這邊一眼,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桌人聽見:“哼,要我說,真是禍事臨頭,那也是某些人招來的!整日裏不務正業,炸爐毀物,把咱們青崖觀攪得烏煙瘴氣,連累得祖師爺都不保佑了!說不定就是她這身懶骨頭招了晦氣!”
    這話夾槍帶棒,矛頭直指雲舒。
    雲舒正聽得入神,琢磨著官兵的事,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懶洋洋地回敬:“明慧師姐說得對,我這懶骨頭是挺招東西的,比如您這大清早的火氣,隔著八丈遠都聞著了。要不您也去溪邊打桶水,給自己降降燥?”
    “你!”明慧被她噎得臉色一紅,正要發作。
    “夠了!”一聲威嚴的低喝傳來。玄誠子不知何時站在了膳堂門口,臉色沉凝如水,目光掃過議論紛紛的弟子,最終落在雲舒和明慧身上,帶著無形的壓力。“食不言,寢不語!都忘了門規了嗎?妄議朝政,傳播流言,成何體統!”
    膳堂裏瞬間鴉雀無聲,所有弟子都噤若寒蟬,低頭喝粥。
    玄誠子走到雲舒這桌旁,眼神銳利地盯著明德:“明德,你今早所見,可有誇大其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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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德嚇得一哆嗦,連忙放下碗站起來,恭恭敬敬道:“回稟觀主,弟子……弟子句句屬實,不敢妄言!山下確實來了大隊官兵,方向……方向正是朝著咱們這山來的!”
    玄誠子沉默了片刻,花白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膳堂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弟子們緊張吞咽和碗筷輕碰的聲音。
    “傳令下去,”玄誠子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今日起,關閉山門。所有弟子,若無要事,不得下山。巡山弟子加倍,尤其注意後山小路。若有異常,立刻鳴鍾示警!”他的目光在弟子們驚惶不安的臉上掃過,最終定格在雲舒身上,那眼神複雜難辨,有嚴厲,有憂慮,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沉重。
    “雲舒,”玄誠子點名,“你,今日起,沒有為師允許,一步也不準踏出道觀!更不許靠近後山!若有違抗,逐出師門!”
    這懲罰可謂極重。所有弟子都倒吸一口冷氣,看向雲舒的目光充滿了同情或幸災樂禍。
    雲舒也愣住了。逐出師門?師父這次是來真的?就因為山下可能路過的官兵?她張了張嘴,想辯解兩句,但接觸到玄誠子那不容置疑的、帶著深重疲憊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悶悶地應了聲:“……是,師父。”
    玄誠子不再看她,轉身大步離去,背影在膳堂門口投下一道長長的、凝重的陰影。沉重的氣氛壓在每個人心頭,連米粥都變得索然無味。
    早膳在壓抑中草草結束。雲舒被勒令待在院子裏抄寫《清靜經》。她握著毛筆,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心思卻完全不在上麵。
    官兵……新帝……青崖觀……
    師父異常的態度……
    明慧刻薄的話語……
    還有那句“逐出師門”……
    各種念頭在她腦子裏亂竄。她煩躁地把筆一丟,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大團汙跡。
    “真是無妄之災!”她嘀咕著,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那棵老槐樹下。這是她平日偷懶發呆的老地方。她靠著粗糙的樹幹,望著高牆外連綿起伏的蒼翠山巒。
    山風帶來草木的清新氣息,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一切看起來寧靜祥和,與往日並無不同。
    “也許真是路過呢?師父也太小題大做了……”她試圖說服自己,但心底卻有一絲莫名的不安在悄悄蔓延,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她想起昨夜師父無聲的歎息和那件帶著體溫的道袍。
    她甩甩頭,想把那點不安甩出去。目光無意間掃過院牆根下。那裏有幾塊不起眼的青苔石,排列得似乎……有點眼熟?她微微眯起眼,那是她小時候無聊時,偷偷用幾塊石頭擺的一個極其簡陋的、幾乎看不出原型的“迷蹤陣”雛形。隻有巴掌大小,風吹日曬雨淋,早就模糊不清了。
    鬼使神差地,雲舒蹲下身,隨手撿起腳邊幾顆小石子,憑著模糊的記憶,在那幾塊青苔石旁邊,看似隨意地撥弄了幾下。
    幾顆石子落下,位置似乎沒什麽特別。但就在最後一顆石子落定的瞬間,雲舒敏銳地感覺到,指尖觸碰的地麵,似乎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那震動非常短暫,像是錯覺,又像是地底深處有什麽沉重的東西……挪動了一下?
    她猛地縮回手,指尖殘留著一絲奇異的麻意。
    “怎麽回事?”她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又看看地上那幾顆毫無章法的小石子。是錯覺?還是……她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遠處層疊的山巒,山風吹過,鬆濤陣陣,那片蒼翠之下,似乎正蟄伏著某種令人心悸的未知。
    “師姐!師姐!”明心氣喘籲籲地從回廊那頭跑過來,小臉煞白,“不好了!巡山的明靜師兄說……說看到山腰林子裏……有……有陌生人!穿的不是咱們的衣服,看著……看著像兵!”
    雲舒的心猛地一沉,指尖那點殘留的麻意瞬間變成了冰冷的寒意,順著脊背竄了上來。山雨欲來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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