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鳳冠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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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糙的鬃毛如同無數根細密的鋼針,一遍遍刮過雲舒裸露的皮膚,帶走血汙和塵垢的同時,也在她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上留下更多細密的血痕。每一次摩擦都帶來火辣辣的灼痛,熱水浸泡著傷口,更是加劇了這種酷刑般的折磨。
    雲舒蜷縮在逐漸冷卻、變得渾濁暗紅的浴水中,身體因劇痛和寒冷而不停地顫抖。她將臉深深埋在臂彎裏,牙齒死死咬住早已血肉模糊的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隻有偶爾無法抑製的、因劇痛而引發的痙攣,暴露著她正在承受的苦楚。
    李嬤嬤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站在浴盆旁監工。她刻板的目光掃過雲舒頸後那顆小小的朱砂痣,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漠然。
    “行了。”終於,在雲舒背上幾乎沒有一塊好皮時,李嬤嬤才冷冷開口,“差不多得了,別真弄死了,陛下要的是活人。”她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一件物品的損耗。
    兩個早已累得手臂發酸的宮女如蒙大赦,立刻丟開了沾滿血汙的鬃毛刷子。她們粗暴地將渾身濕透、皮膚通紅、布滿新舊血痕的雲舒從浴盆裏拖了出來,像丟棄一塊用過的抹布,直接扔在冰冷華貴的玄色錦毯上。
    “擦幹。”李嬤嬤的命令簡潔到冷酷。
    一塊粗糙的、帶著黴味的麻布被扔到雲舒身上。她蜷縮著,如同被剝了殼的蝦,身體因寒冷和疼痛劇烈地哆嗦著,連拿起麻布的力氣都沒有。
    年輕宮女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蹲下身,抓起那塊麻布,像擦拭一件貴重但肮髒的瓷器般,動作粗魯地在她身上胡亂抹擦。麻布摩擦著被刷破皮的傷口,帶來新一輪的刺痛,雲舒的身體控製不住地瑟縮。
    “老實點!”宮女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正好打中一處被刷得血肉模糊的傷口。
    雲舒痛得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僵,隨即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尚未愈合的傷口,鮮血再次湧出。
    粗暴的擦拭終於結束。雲舒像一具被玩壞的人偶,赤裸地蜷在錦毯上,皮膚因為冷和痛而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一道道新舊交錯的傷痕在車廂幽冷的明珠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刺目。
    李嬤嬤走到車廂另一側,那裏放著一個巨大的、覆蓋著明黃綢緞的紫檀木托盤。她麵無表情地掀開綢緞,露出裏麵折疊整齊的衣物——那是真正的鳳袍霞帔,即使隻是中衣,其用料之考究、刺繡之繁複華麗,也足以晃花人眼。
    “給她穿上。”李嬤嬤拿起最上麵那件用冰蠶絲織就、觸手冰涼絲滑的素白色中衣。
    兩個宮女立刻上前,如同擺弄木偶般,將癱軟的雲舒架起來。冰涼的絲綢觸碰到滾燙、布滿傷痕的皮膚,激得雲舒又是一陣戰栗。宮女們毫無溫柔可言,動作生硬地給她套上中衣,拉扯間不可避免地再次碰到傷口,帶來尖銳的刺痛。
    接著是裏層柔軟的錦緞襯裙,再是外層繡著繁複金鳳紋樣的大紅織金錦緞宮裝長裙。每一層衣物都極其繁複,盤扣、係帶、暗扣多不勝數。宮女們顯然不耐煩伺候,動作越發粗暴,拉扯著雲舒的胳膊和身體,將她像麵團一樣揉捏,隻為盡快完成這令人厭煩的差事。
    當那件沉重無比、以金線滿繡百鳥朝鳳圖案、邊緣綴滿細密珍珠的深青色翟衣皇後最高等級禮服之一)被強行披掛到雲舒身上時,她幾乎被那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垮!華麗的錦緞如同沉重的枷鎖,緊緊束縛著她的身體,讓她本就疼痛的傷口被布料摩擦擠壓,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痛楚。
    “跪下!梳頭!”李嬤嬤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雲舒被兩個宮女強行按著跪坐在錦毯上。李嬤嬤拿著一把沉重的、鑲嵌著玳瑁的玉梳,走到她身後。沒有一絲猶豫,那梳齒便狠狠紮進了雲舒散亂打結、還沾著血汙的發絲裏,用力向下梳去!
    “唔!”頭皮被撕扯的劇痛讓雲舒痛呼出聲。那些被血塊和泥土粘結在一起的發結,在玉梳粗暴的拉扯下,被硬生生扯斷!一縷縷帶著毛囊的斷發被梳了下來,飄落在華麗的錦毯上。
    李嬤嬤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在梳理一堆枯草。每一次拉扯都伴隨著發絲斷裂的細微聲響和雲舒壓抑的抽氣聲。頭皮火辣辣地疼,仿佛被剝掉了一層皮。
    終於,在雲舒感覺自己頭皮都要被梳掉時,那頭亂發被勉強梳通,雖然依舊淩亂不堪。李嬤嬤放下玉梳,拿起一個沉甸甸的、用整塊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多層首飾盒。
    盒蓋打開,珠光寶氣瞬間溢滿了整個昏暗的車廂!
    金鑲玉的步搖,點翠嵌寶的華盛,赤金累絲的鳳簪,圓潤飽滿的東珠耳墜……每一件都精致絕倫,價值連城,散發著冰冷而炫目的光澤。
    李嬤嬤麵無表情地拿起那些沉重的首飾,一件件,如同鑲嵌刑具般,粗暴而精準地插進雲舒剛剛被梳通、還帶著血痕的頭皮裏!
    冰冷的金屬發簪穿透發絲,尖銳的簪尾不時刮過頭皮,帶來刺痛。沉重的步搖壓得她脖子發酸。那些華麗冰冷的珠寶緊貼著她的皮膚,沒有帶來絲毫美感,隻有沉重的負擔和刺骨的寒意。她感覺自己像一個即將被送上祭壇的牲口,被打扮得光鮮亮麗,隻為滿足某個高高在上者的扭曲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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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李嬤嬤拿起了首飾盒最頂端、被明黃綢緞小心覆蓋著的那件東西。
    當明黃綢緞被揭開時,整個車廂似乎都被那璀璨的光芒照亮了!那是一頂鳳冠!
    通體以赤金打造,鑲嵌著無數顆大小均勻、璀璨奪目的寶石,紅如鴿血,藍如深海,綠如翠羽,在明珠光線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暈。冠體上,九條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金龍蜿蜒盤繞,拱衛著正中央一隻振翅欲飛、姿態傲然的金鳳!鳳口銜著一串流光溢彩的珠鏈,末端墜著一顆碩大無比的夜明珠!冠後垂著數條由細密金珠和寶石串成的流蘇,每一顆都價值不菲。
    這就是皇後的象征——九龍九鳳冠!代表著母儀天下的無上尊榮,此刻卻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沉重和冰冷。
    李嬤嬤雙手捧起這頂沉重無比、象征著權力巔峰的鳳冠,眼神裏沒有任何敬畏,隻有一種執行任務的刻板。她走到雲舒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兩個宮女立刻用力按住雲舒的肩膀,強迫她挺直早已酸痛不堪的脊背,揚起那張沾著未幹水痕和淚痕、額角傷口還在滲血、被脂粉粗糙掩蓋卻依舊掩不住蒼白和淤青的臉。
    “戴冠。”李嬤嬤的聲音冰冷無波。
    沉重的、冰涼的、鑲嵌著無數寶石的金屬冠體,帶著千鈞之力,被狠狠壓在了雲舒的頭頂!
    “呃啊——!”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從雲舒喉嚨裏擠出!
    太沉了!
    那重量仿佛不是戴在頭上,而是直接壓在了她的頸椎上!瞬間的衝擊讓她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亂冒!脆弱的脖頸不堪重負,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噠”輕響,仿佛隨時會被這無上的“尊榮”壓斷!
    額角剛剛被宮女用劣質脂粉草草掩蓋的傷口,被堅硬的冠沿狠狠擠壓,一陣鑽心的劇痛傳來,鮮血瞬間滲透了脂粉,沿著她的額角蜿蜒流下,滑過蒼白的麵頰,如同一條刺目的血淚。
    李嬤嬤毫不在意,隻是仔細地調整了一下鳳冠的位置,確保那正中央傲然展翅的金鳳端正地朝向正前方。冰冷的金屬和堅硬的寶石緊貼著雲舒滾燙疼痛的頭皮和額角的傷口,帶來持續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尖銳的痛楚。
    “好了。”李嬤嬤退後一步,如同完成了一件工藝品的最後雕琢。
    兩個宮女鬆開了鉗製雲舒的手。
    失去了支撐,又被頭頂那無法承受的沉重鳳冠壓迫著,雲舒的身體猛地向前一栽!她慌忙用手撐住冰冷的地板,才沒有徹底摔倒。沉重的鳳冠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搖晃,垂下的珠鏈流蘇劈啪作響,打在臉上生疼。那頂象征著人間極致的富貴和權力的鳳冠,此刻對她而言,隻是一副沉重到足以壓垮她靈魂的枷鎖。
    “帶過去,讓陛下看看。”李嬤嬤對宮女吩咐道,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兩個宮女再次上前,一左一右,如同押解囚犯般,架住了被沉重鳳冠壓得抬不起頭、隻能勉強維持著跪坐姿態的雲舒。
    她被粗暴地架著,拖行著,挪到了車廂最前方,那麵鑲嵌在車壁上的巨大銅鏡前。
    銅鏡被打磨得極其光滑,清晰地映照出車廂內的景象。
    雲舒被強迫抬起頭,看向鏡中。
    鏡子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
    蒼白的臉上,劣質的脂粉掩蓋不住額角猙獰的傷口和滲出的鮮血。臉頰紅腫,嘴角殘留著血絲。那雙曾經清澈靈動、此刻卻布滿血絲、盈滿未幹淚水和滔天恨意的眼睛,在濃重的脂粉下顯得格外突兀和……空洞。
    她的身上,是層層疊疊、繁複華麗到令人窒息的大紅織金錦緞宮裝,深青色的翟衣沉重如鐵。而她的頭頂,那頂九龍九鳳冠在明珠的映照下,散發著冰冷而炫目的光芒,璀璨奪目的寶石折射著幽光,將她的臉龐映襯得更加蒼白脆弱,毫無生氣。
    華服,美冠,傷痕,血淚,絕望的眼神。
    極致的華麗與極致的狼狽和破碎,在冰冷的銅鏡中形成了最觸目驚心、最諷刺的對比。
    鏡中的女子,像一尊被強行披上華美外衣、擺上祭壇的破碎人偶。那頂沉重的鳳冠,不僅壓垮了她的脖頸,更像一座無形的巨山,將她——那個名叫雲舒的青崖觀道姑——徹底埋葬。
    鏡子裏的人,是誰?
    是那個懶散貪睡、隻想煉丹烤紅薯的雲舒?
    還是那個目睹師門慘劇、手染同門鮮血的複仇者?
    抑或……隻是鏡中這個頂著鳳冠、眼神空洞、名為“皇後”的陌生囚徒?
    雲舒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那蜿蜒而下的血淚,看著那頂沉重得讓她靈魂都在顫抖的九龍九鳳冠。
    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如同夢囈般的低喃,從她染血的唇間逸出,輕飄飄的,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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