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囚鳳攆

字數:3146   加入書籤

A+A-


    冰冷沉重的九龍九鳳冠,如同一個用寶石和金玉鑄造的刑具,死死地箍在雲舒的頭頂。每一次車輪碾過崎嶇山路帶來的顛簸,都讓那堅硬的冠沿狠狠撞擊著她額角未愈的傷口,尖銳的刺痛混合著陣陣眩暈,無情地折磨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被兩個宮女如同木偶般架著,扔在車廂最深處那張鋪著厚厚玄色錦緞的軟榻上。身體甫一接觸到那看似柔軟、實則冰冷刺骨的錦緞,便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試圖緩解脖頸和額角傳來的劇痛。華麗的翟衣沉重地壓在身上,繁複的刺繡摩擦著被鬃毛刷子刮破的傷口,帶來持續不斷的、細密的刺痛。
    車廂內光線幽暗,隻有車壁鑲嵌的夜明珠散發著慘白冰冷的光。李嬤嬤和兩個宮女如同完成任務的冰冷機器,退到車廂角落的陰影裏,垂手肅立,眼觀鼻鼻觀心,不再看她一眼。封閉的空間裏隻剩下車輪碾壓路麵的單調聲響,以及雲舒自己因疼痛而壓抑不住的、細微的抽氣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炷香,也許是一個時辰。車輪的顛簸感逐漸變得平緩,馬蹄踏在堅實平整路麵上的清脆聲響取代了山路的沉悶。車窗外,隱約傳來了喧鬧的人聲。
    起初是模糊的嗡嗡聲,像是遙遠的蜂群。漸漸地,那聲音清晰起來,匯聚成一種整齊劃一、如同潮水般洶湧澎湃的呼喊:
    “皇後娘娘千歲——!”
    “皇後娘娘千歲——!”
    “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由遠及近,一浪高過一浪,充滿了狂熱、敬畏與一種近乎盲目的擁戴。那是成千上萬的百姓,跪伏在道路兩旁,山呼海嘯!
    雲舒蜷縮的身體猛地一僵!
    皇後娘娘?
    千歲?
    他們……在喊誰?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諷刺如同冰錐,狠狠刺入她混沌的意識!這些呼喊的百姓,他們知道這輛華麗囚車裏的“皇後”,雙手沾滿了誰的血嗎?他們知道青崖觀的山門是如何被踏碎的嗎?他們知道明心小小的身體是如何在刀鋒下倒下的嗎?
    她不是皇後!她是雲舒!是剛剛被屠戮了師門的青崖觀道姑!是被強行剝去道袍、套上枷鎖的囚徒!
    一股強烈的、想要嘔吐的欲望湧上喉嚨。她死死捂住嘴,胃裏翻江倒海。不是因為顛簸,而是因為這鋪天蓋地的、獻給仇人“妻子”的歡呼!這歡呼聲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她的耳朵,刺穿她本就千瘡百孔的心。
    “呃……”一聲痛苦的嗚咽從指縫間溢出。
    “娘娘,請自重。”角落陰影裏,傳來李嬤嬤冰冷刻板、毫無感情的聲音,“百姓朝拜,乃國之大禮。娘娘當端肅儀容,莫要失態,有損皇家威儀。”
    自重?威儀?
    雲舒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她猛地抬起頭,動作牽動了脖頸和額角的傷,又是一陣眩暈和劇痛。她不管不顧,掙紮著想要撲向那扇隔絕了外麵世界的車窗!
    她要看看!看看那些歡呼的百姓!看看他們跪拜的究竟是誰!看看這用青崖觀鮮血染就的“皇家威儀”!
    “娘娘!”兩個宮女如同鬼魅般瞬間閃到榻前,四隻冰冷堅硬的手如同鐵鉗,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牢牢釘在冰冷的錦榻上!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放開我!”雲舒嘶聲低吼,像一頭困獸,拚命掙紮扭動。沉重的鳳冠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搖晃,珠鏈流蘇抽打在她紅腫的臉頰上。華麗的翟衣在掙紮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娘娘若再失儀,休怪奴婢等用強。”李嬤嬤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針,從陰影中傳來,“陛下旨意,娘娘需安然入宮。若娘娘執意尋死覓活,壞了陛下心情……”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那未盡的威脅,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雲舒的脖頸。
    尋死覓活?壞了陛下心情?
    雲舒掙紮的動作猛地頓住。不是因為恐懼李嬤嬤的威脅,而是因為李嬤嬤話語中冰冷的暗示——師父他們!二十七條性命,還捏在那個魔鬼的手裏!
    她可以死,一簪子刺下去,一了百了。可是師父呢?那些還活著的師兄弟呢?她死了,他們怎麽辦?詔獄……那是比死更可怕的地方!
    滔天的憤怒和屈辱如同岩漿在胸腔裏奔湧衝撞,卻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她死死咬住牙關,齒縫間發出咯咯的聲響,口腔裏再次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下唇被咬破的地方,鮮血混合著屈辱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掙紮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她像一隻被剪斷了提線的木偶,癱軟在宮女冰冷的手掌下。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和無力而劇烈地顫抖著,卻再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
    外麵的山呼海嘯依舊震耳欲聾。
    “皇後娘娘千歲——!”
    聲音如同無形的巨錘,一下下,沉重地砸在她破碎的心上。
    兩個宮女見她不再掙紮,才稍稍鬆開了鉗製,但依舊一左一右緊緊看護在她身邊,如同看守著價值連城卻隨時可能碎裂的琉璃器皿。
    雲舒不再試圖去看窗外。她隻是無力地垂著頭,任由沉重的鳳冠壓彎她的脖頸,任由滾燙的淚水混合著額角流下的鮮血,一滴、一滴、又一滴,無聲地砸落在身下冰冷華貴的玄色錦緞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迅速暈開的濕痕。
    那錦緞吸水性極好,淚水很快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
    車輪轆轆,碾過皇城寬闊平整的禦道。車外的喧囂歡呼漸漸被拋在身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越來越沉重的寂靜。仿佛有無形的、冰冷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沉甸甸地壓在心口。
    囚鳳攆,正載著她,駛向那名為皇宮的、更深、更冷的囚籠。
    喜歡我一個道姑,怎麽就成了皇後?請大家收藏:()我一個道姑,怎麽就成了皇後?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